謝虎山麵對大媽陳春香關於自己試圖吃絕戶的指責沒有多做辯駁,隻是告訴大媽陳春香,給大秀喂香灰丸子,不可能讓大秀考上初中,她成績不好與開竅無關,純粹就是不願意學,真吃了什麽香灰丸子,倒是容易把腸子堵死。


    把大秀母女平安送回家之後,謝虎山悄悄回了自己家裏睡覺,早上爬起來,奶奶和往常一樣坐在院內的小桌前做著針線活,早飯也已經在飯桌上擺好。


    “奶,你之前是不是和大爺大媽說過啥話?”謝虎山用井水洗漱完,對奶奶問道。


    奶奶瞧了謝虎山一眼,繼續低頭納著鞋底:“咋了?”


    “大爺是你親兒子,大秀是你親孫女,不能那麽偏心,大爺大媽心裏得多難受?”謝虎山走到飯桌前坐下,看向奶奶。


    “老大在獸醫站的那個工作要是將來讓大秀頂了,大秀嫁人之後,那鐵飯碗就歸了她婆家,大秀一個嫁出去的姑娘,還能回來給他倆養老送終啊?”奶奶把最後幾針納完,放下錐子和線,又把頂針從手指上摘下來放進笸籮:


    “是我跟你大爺說的,我說大秀早晚要嫁人出門子,等他過幾年臨退前,讓他把你安置進公社獸醫站,讓你給他和你大媽養老送終,你大爺沒說不同意。”


    謝虎山動手幫奶奶盛飯:“大媽為啥要一直讓大秀念書,不就是想著初中畢業讓大爺幫忙安排進獸醫站,好能憑借這個工作,嫁縣城裏換個戶口嗎,您這話,那就是用刀子剜您兒媳婦的心。”


    “大秀那性子脾氣,你看她像是能忍氣吞聲嫁城裏人的姑娘嗎?那不得天天抄菜刀和對象打架?再說,她一個姑娘,嫁哪都得先顧著婆家,老大和老大媳婦真要是老了,她能整天在身邊照顧伺候嗎?”奶奶端起謝虎山幫忙盛好的飯碗,看著孫子臉色不太好看,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心疼你妹子,我也喜歡大秀,但姑娘就是姑娘,她媽給她安排再多,最後也都是婆家的,她現在埋怨我讓你吃絕戶,老了就知道我這麽做沒錯。”


    謝虎山沉默了片刻,隨後笑起來:“奶,你孫子是不是在你心裏挺沒本事的,隻配吃絕戶,占自己妹子的家當?”


    “老大但凡第一個兒子當初能保住,或者二胎的大秀是個兒子,你奶我都不會跟自己兒子說這種話,那不是沒有兒子嗎,就一個姑娘……”奶奶聽孫子自嘲是廢物,臉上帶了些怒氣,加重語氣說道。


    “奶,我不拿大秀的東西,也能給大爺大媽養老送終。”謝虎山放慢語氣,看向奶奶,認真的說道:


    “我給您和六爺,給大爺大媽生養死葬,打幡抱罐兒,那都是應該的,大爺大媽對我夠好了,您過來和我住之後,大媽送來的吃食哪回少了我一口?大爺給您扯塊布料,還得再給我備一塊兒,親爹親媽也就如此。”


    “那也……”


    “您聽我說完,我就說大媽最近看我不順眼,不能隻是因為我沒好好給大秀補課,正根兒就在這件事,奶,這件事擠兌的大媽都已經睡不著覺,半夜跑山上燒香,要給大秀喂香灰丸子了。”謝虎山歎口氣:


    “大爺大媽夠苦了,兒子不到三歲就沒了,大爺身體又受了傷,好不容易才又有了大秀,就這麽一個女兒,您還要讓我吃他們的絕戶,換誰都受不了,您要覺得您孫子不是個廢物,就聽我一句話,我的事您甭操心,這件事,我處理,行嗎?


    “不行,這事是大事,我得替你……”奶奶放下飯碗,還想再說。


    謝虎山也放下碗筷:“奶,您要不同意,我今天就走,哪怕去當盲流要飯去,我也不吃家裏的飯了,因為這飯都是大爺大媽,二叔二嬸他們送來的糧食做的,我吃著人家的糧食,還要搶自己妹子的家當,那還是人嗎?”


    “你不明白,靠你自己啥時候能蓋新房,娶上媳婦,你到歲數了,現在咱家這條件,我要給你找人相親,都得找幾十裏外那些窮地方出來的姑娘,可要是現在放出話去,你將來接你大爺獸醫站的活兒,甭管房子現在有沒有,肯定有人上趕著上門幫你說親,讓你挑個順心趁意的。”老人說出了她的想法,一切為了孫子。


    謝虎山卻覺得安排自己頂工接班大爺這事完全不靠譜,先不說自己小學畢業,大爺需要怎麽才能把自己運作進入獸醫站成為公務員,就大爺那木訥認死理的性格,親閨女大秀都不可能幫忙安排工作,到現在他還認為自己能在公社獸醫站當站長,是國家給他開後門,占了國家便宜,而不是自己靠命換回來的。


    聽到奶奶說起娶媳婦,謝虎山笑了起來:


    “我不急著娶媳婦,我這支就剩我一個人了,那娶媳婦不得仔細挑挑?馬老五媳婦昨晚吃完晚飯特意來串門時,沒跟您說嗎,咱隊今年幾十車農家肥一分錢沒花,都是你孫子弄回來的,幾十車大糞都能弄回來,你還擔心我幫您弄不回來個孫媳婦?”


    奶奶聽馬老五媳婦說過,今年隊裏的農家肥,外麵雖然都傳是馬老五幹的,但實際上都是她孫子虎三兒幹的,可最後卻是馬老五挨了批評。老五媳婦希望自己說說孫子,哪有把長輩和生產隊長糊弄傻子一樣糊弄的。


    不過她沒舍得,壓根沒和孫子提起這件事,沒想到孫子自己說了出來。


    可是看到謝虎山一副自己要是再這麽做,就要離家出走當盲流的做派,老人最終歎口氣:


    “唉……你奶我又裏外不是人,親兒子心裏肯定對我有氣,你這個孫子也對我不滿意,行,我不管了,你願意幹啥幹啥吧。”


    “奶,我對您可滿意了,打小您比我親奶都疼我,隻要不吃絕戶這事您讓我說了算,剩下啥事我都跟過去一樣,全聽您的。”謝虎山看奶奶點頭,馬上拿起筷子給老人的碗裏夾鹹菜絲,討好的說道。


    奶奶白了孫子一眼:“娶孫媳婦這事聽我的嗎?”


    “聽!您就是給我娶個豬八戒的二姨來,隻要您滿意,我肯定同意。”謝虎山一口答應下來。


    “那大秀兒這事……”奶奶心裏有些為難,話都說出去了,難道自己再去找兒子把話收回來?


    謝虎山馬上接口說道:“您交給我辦,今晚上我讓大爺大媽來咱家一趟,把這事說清楚。”


    “唉,吃飯吧,你這孩子……太厚道,容易吃虧。”奶奶搖搖頭說了一句,隨後端起碗喝起了稀飯。


    “自己家人有什麽吃虧占便宜的。”謝虎山對奶奶的話不認同,幾口把早飯吃完,又想起來:


    “對了,奶,給我兩塊錢,我今天可能要花點錢。”


    陪奶奶吃完早飯,謝虎山找馬老五打聽了一下今天寡婦在哪裏出攤之後,先是和同隊的二叔謝啟豐說了幾句話,又去大隊部見了韓老狗,最後又去了公社玻璃廠。


    大秀她媽陳春香在玻璃廠食堂負責做飯,這也是為啥奶奶說大秀家的夥食全大隊數一數二的原因,大災三年餓不死廚子,這句話可不是隨便說說。


    謝虎山去的時候,陳春香正在食堂洗菜,往日最喜歡和同事發起聊天的她,今天居然沒有說話,一個人坐在板凳上,雙手在泡滿井水的大盆裏清洗著擇好的韭菜。


    “大媽。”謝虎山走過去,蹲在陳春香麵前,露出個笑臉。


    陳春香剜了他一眼,再度低下頭忙碌,語氣嘲諷的說道:“咋了,說話算話,把你奶的牙都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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