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為從茅山派,是清水道人,所以平時給人驅鬼斷疾還算可以。


    但是也有一些朋友請我過去扮神開場,我就從來沒有答應過。


    為什麽呢?


    首先就是我德行不夠,沒有資格扮神仙。


    再有就是舉頭三尺有神明,我道觀供著三清,應當清心寡欲,隨性自在。


    關公太兇,與我道觀香火相衝,所以我不能扮。


    但是我認識一位朋友,他自幼就有陰陽眼,與仙家有緣。


    祖上又是畫神仙遊神起家,家中供有神仙廟。


    所以他們扮神,替神仙巡視人間,是得到仙界首肯的。


    我今天就跟你們說說我這個朋友的故事。


    朋友姓金,後麵我們就叫他老金。


    我跟老金也是通過一個共同的香客認識的。


    起因是這個香客在京城周邊的一個縣級市買了個院子。


    但這個院子在出手的時候,人家家裏人不能立刻搬出去,說是得等老爺子咽氣才行。


    按照農村的規矩,老爺子得從家裏發送出去,不然魂兒沒了根,怕入土了不安定。


    按理說,接手一個剛剛死過人的院子,是挺不吉利的。


    更不要提這個香客是要買來做鄉村土特產品直播間用的。


    可是這院子便宜,加上我這個香客不在意,所以雙方一協商好,立馬就簽合同了。


    到了老人辦喪事那天,這個香客還真的過去給老人送了個花圈,到靈堂前鞠了一躬。


    算是以表敬意,讓老人以後別迴來給他們搗亂,別耽誤他們做生意。


    這話當然不能說出來,是我這個香客在心裏嘀咕的。


    但是他剛嘀咕完,老爺子棺材下邊兒的木架子,就哢嚓一聲塌了。


    棺材在下葬前著地,這可是大大的不吉之兆。


    當時過來幫忙的村裏人都在旁邊嘀咕,覺得老爺子這是不高興了。


    因為之前他們都聽說了這家的孩子要把老房子賣了的事情。


    但是在農村,老房子就是一個家的根基。


    就算是爛在地裏,也不能易主。


    否則這個家的家族氣數就盡了。


    起初我這個香客也以為是這麽迴事兒,當時就嚇得找到老爺子的子女,說要不然就算了吧,這房子他別買了。


    老爺子的子女其實挺不甘心,但是麵對著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的棺材,他們也慫了。


    沒辦法,隻能雙方一起當著老爺子的棺槨把合同給燒了。


    合同燒完了,也賠禮道歉了。


    按理說這樣也就可以了吧?


    然而當時幾個大老爺們兒一起過去抬棺材的時候,卻仍舊抬不動。


    大家後來勁兒都使沒了,累的坐在地上直喘粗氣。


    我這個香客當時覺得這個事兒不對,就給老金打電話了,問他有沒有功夫過來看看。


    之所以找老金,是因為知道他那天也在附近給一個度假村做開業儀式剪彩。


    兩個地方離得不遠,所以就把他給找過來了。


    當時老金喝了酒了,也沒敢開車,是自己走過去的。


    結果他剛一走到村口,就給香客打電話,說讓他端碗雞血,再刮點兒鍋底灰出來。


    那香客了解老金,知道他要這兩樣東西,肯定是發現了什麽異常了。


    於是他就去隔壁買了隻大公雞,當場割了喉,放了一碗血。


    又在做席的大鍋下邊兒刮了點兒鍋底灰,兩樣拿著一起給送到村頭去了。


    到了村頭以後,老金拿到這兩樣東西,先是閉著眼念了幾句咒,然後一手雞血,一手鍋底灰,直接就給自己扮了個大花臉。


    扮起了關公爺!


    過後這個香客迴憶,說當時老金一閉眼,一睜眼間,整個人的氣場就變了。


    原本老金是個笑臉人,整個人的麵相都透著柔和。


    但是那一刻,他臉上橫肉畢現,眉間緊蹙,雙眼怒睜,獅虎紋斜縱而下。


    活脫脫的關公爺轉世!


    隻見他雙指捏訣,朝著村口的方向一指,就見道路兩旁的青紗帳猛地朝著兩邊一倒,像是在給他讓路一般。


    老金當時邁著方步往村裏走,每走幾步,就要衝著前後左右的空地指指點點。


    彷佛在告誡那肉眼看不見的魑魅魍魎,讓他們休要輕舉妄動!


    這一路走迴去,我這位香客都覺得自己腦子暈沉沉的,臉上也發燙。


    等到了白事家門口,老金在眾多村民的圍觀下,徑直走進院子。


    來到靈堂口後,他端起供桌上的酒杯,將裏麵的酒水撒在了地上。


    然後食指在供桌上敲了敲,說:礙眼的、找事兒的、劫財的,都清掉了,時辰到了,該上路了。


    說完,就見一陣風吹過靈棚,弄得站在旁邊的幾個子女都被沙子迷了眼。


    然而就在他們揉眼睛的時候,突然像是看見了什麽,嚇得尖叫出聲,然後跪在了地上。


    我那個香客告訴我,說那個子女當時一邊兒磕頭一邊喊“爸”、“我錯了”、“院子不賣了”、“真的不賣了”……


    仿佛他們在被風沙眯了眼睛之後,突然就看見他們老爹的鬼魂了!


    其中小兒子一直是在家裏比較受寵,並且一直反對賣房子的。


    在那個檔口,他比他那個哥哥姐姐都冷靜。


    他一直跪著,但始終挺直脊背,像是在聽從父親最後的遺言一樣。


    大概也就過了幾分鍾,那小兒子先是衝著前方磕了三個頭,然後才招唿自己的兄弟姐妹去給父親抬棺了。


    這一次,棺材很輕易的就被抬起來了。


    並且從出家門起再到下葬,再也沒有出過問題了。


    雖然那小兒子又來找我這個香客談生意,說他父親同意這個房子做改裝,但是不能出售。


    問我這個香客還願不願意再簽個租賃協議。


    他一聽租金,還是比較合適的,但是因為剛剛的那起烏龍,他還是心有餘悸。


    於是就問了問老金,看以後這房子還能不能用。


    老金說那老爺子其實也沒有什麽惡意,他不是非要給這幾個子女找麻煩。


    而是村裏野墳特別多,攔路搶劫欺負人的野鬼就特別多。


    這老爺子家裏子女多,福澤深厚,有錢是村裏人盡皆知的事情。


    他這一死,很多鬼魂都等在路上,要搶錢搶氣運呢。


    所以到了下葬的節骨眼,他才始終不願意出門。


    而老金有陰陽眼,在村口的時候,就瞧見那些窮兇極惡的鬼魂了。


    其實他原本可以到了事主的家以後再扮上關公像,可是那天他喝酒了。


    他的魂魄不穩,意誌力不堅。


    擔心這一路走迴去以後,會被一些鬼魂野鬼占了身子。


    所以才決定在村口就扮上關公像,先震懾住那些孤魂野鬼。


    我這個香客得了老金的首肯,於是就放心的跟那幾個子女簽了租賃協議了。


    可是老金當天的確是喝多了,他隻記得別讓孤魂野鬼占了自己的便宜。


    然而卻忘了,我這個香客八字弱。


    在他被關公上身之後,他身上的那股兇煞之氣,傷到了我這個香客。


    以至於他一迴去就病倒了。


    搞笑的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生病和老金有關係,一直挺著。


    後來挺不住了,發覺這事兒不對勁了,才來找我了。


    我一看就知道他是被衝著了。


    於是去三清跟前的燭台裏挖了點兒燈油,上麵念上一小片迴魂咒的紙片符咒,貼到了他的肚臍眼上。


    符咒剛剛一貼上去,眼看著他那灰白的臉色就有些好轉了。


    眼睛也完全睜開了。


    我看著他精神點兒了,就問了問他最近去哪裏了。


    他就把這事兒跟我說了。


    我從頭到尾聽了一遍,最後確定是他被老金給衝著了。


    他後來還跟老金說了這事兒,老金也由此知道了我這號人。


    老金後來專門來道觀致謝,說酒醉誤人,幸好我及時出手,不然真要出大事的。


    為了表示感謝,他也給道觀捐了不少香油錢。


    並且,因為我們兩個還算是聊得來,所以他也經常找我出去喝茶。


    我們兩個聊得無非就是之前看過的一些比較精彩的案子。


    我也是那個時候得知了,凡人扮神這一門行當的規矩以及很多離奇的故事。


    舉個例子來說吧。


    老金之前在寶島是住過一陣子的。


    那個時候他七歲,爸爸媽媽在大陸工作,他和爺爺奶奶就在島上生活。


    爺爺就是遊神的傳承人,也是關公的扮像。


    當時爺爺就靠著遊神的收入養活一家,並且走到哪裏都要帶著他。


    他見識過爺爺為村民驅鬼化煞的名場麵,心裏對於扮神這個職業早就十分向往。


    可是他年紀還太小,神魂不穩,爺爺暫時還不許他碰這個職業。


    因為家裏的香堂,也從來不許他進去。


    可是小孩子嘛,總是有逆反心理。


    你越是不讓他幹什麽,他就越要做給你看。


    於是,在一次爺爺奶奶睡著了,他就偷了鑰匙,悄悄地開了香堂的門,偷摸進去了。


    那香堂裏供著關公的神像,牆上掛著令旗,還有扮關公用的衣服、油彩以及須髯。


    也就是大胡子。


    老金覺得有趣,先把那大胡子摘下來,然後掛在了嘴上。


    掛完以後,他還效仿著爺爺給人驅邪做法事的時候的口音,咿咿呀呀的胡亂唱。


    當時因為忘乎所以,聲音大了,把爺爺給吵醒了。


    等爺爺在香堂裏找到他,立馬就把胡子給摘下來了。


    但是那個時候,老金的嘴巴像是被黏上了膠水,說什麽也張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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