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當時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也露出了一些恐懼的神色。


    他捏著煙的手直抖,煙灰掉在自己手上,都沒有察覺。


    見狀我就安慰他,我說你別怕,小軍兒詐你呢。


    我話音剛落,就見老白猛地抬頭看我一眼,說詐我?


    我點點頭,告訴他出馬仙和保家仙自成一體。


    出馬仙要是瞎了,保家仙也一樣逃不過。


    如果那蟒仙那麽厲害,為什麽小軍兒到現在眼睛都還沒好呢?


    聽我這麽一提醒,老白豁然開朗,眼看著腰板子就挺起來了。


    但是就在他鬆了口氣的時候,我還是多說了兩句。


    我說你也別高興太早,保家仙現在受傷了,一時之間不能把你們怎麽樣。


    可是時間長了,它休養好了,那就說不定了。


    你們一家子要想以後都踏踏實實的過日子,還是得想想辦法,讓小軍兒再也不能仗勢欺人。


    老白聽懂我的意思了,於是再次掏出手機,把自己銀行卡裏所剩的一萬多塊錢餘額亮給我看。


    說韓道長,這是訂金,您別嫌少,您幫我解決了我小舅子的事兒,我把車賣了,再給您打尾款。


    我說那倒不至於,你還是先想個辦法,帶我去你小舅子家看看吧。


    我要跟那位蟒仙聊一聊,看看他想不想換個東家。


    老白當時尋思了下,然後給小舅子迴過去電話,裝作被他恐嚇了樣子,說是明天帶錢過去給他。


    起初小舅子讓他直接手機轉賬,可是老白說這次要簽借條,否則就算了。


    這小舅子看來是真的缺錢了,雖然不樂意,但最後還是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我們開車到了小軍家,一下車就看見老白媳婦兒先迎出來了。


    老白媳婦兒臉色很不好,也瘦了很多,一見麵就往老白身上撲,哇哇的哭著說自己錯了,想迴家……


    可老白早就不吃這一套了,一下子就把她給推開了。


    我跟在他後麵進了院子,才走了幾步,就覺得耳朵邊濕乎乎的,像是有人在說話。


    可那個時候我還沒關六竅,聽不到這人說的是什麽。


    六竅就是指除耳朵之外的其他關竅。


    隻有將六竅關閉,耳朵的聽覺才能最大限度的發揮它的作用,能夠與鬼神相通。


    我們走到主屋門外,一掀開簾子就聞見了一股臭味兒。


    那是混合著臭腳丫子以及線香的味道,別提多熏眼睛了。


    後來老白掀開簾子後都沒再放下,直接給卷起來了,說這屋子不放放味兒都進不去人了。


    這下雖然冷,可是老白是來送錢的,白大嫂沒有多說什麽。


    等進了裏屋,一抬頭,就看見一個瘦弱的、胡子拉碴、渾身上下裹滿了油泥的男人,正靠在炕上的衣櫃邊睡著。


    老白當時給我使了個眼色,意思這就是小軍兒了。


    小軍兒興許是聽到了聲音,當時就把頭扭過來了。


    這時我才看見了他的麵容,發現他的眼睛上麵像是抹了漿糊,眼皮和眼球黏在了一起,根本就動不了了。


    這是典型的術後粘連感染,並且沒有及時去醫院清創,所以才會變成這樣。


    老白當時咳嗽了一聲,喊了聲小軍兒。


    小軍兒嗯了一聲,然後慢慢地拄著炕席坐起來了。


    他當時朝屋外喊了聲姐,然後白大嫂就進來,從抽屜裏翻出了白紙和印泥。


    這是準備要寫借條了。


    我當時碰了老白胳膊一下,示意他拖住這姐弟倆,然後我朝著旁邊的香案走過去,然後沾著香灰,在香案上畫了一道符咒。


    那不是什麽驅鬼的符咒,是我們茅山道士自報家門用的法咒。


    算是跟這位蟒仙先打個招唿,看看他願不願意跟我溝通。


    等我符咒畫完以後,我就覺得自己倆腿一並,立刻立正了。


    當時我就覺得自己像是被大蟒蛇給卷起來了,身上一點兒都動彈不得。


    可是我沒感受到戾氣,所以想來這位蟒仙沒有惡意。


    接收到對方的迴應後,我就立刻關閉六竅,仔細聆聽蟒仙的話語。


    大概過了幾秒鍾後,我就聽見一位聲音蒼老,透著疲憊的老人開口了。


    他說:


    小道士,我知道你心裏想的是什麽。


    但我告訴你,我眼睛瞎了,沒有新東家會要我的。


    況且,小軍兒對我有恩,我不能就這麽離開。


    我迴道:


    可是他的路已經走歪了,心中生出了戾氣。


    這跟你修道成仙的初衷相悖。


    你再在他這裏待著,就無關報恩了,而是助紂為虐!


    我的這些話很明顯說到了蟒仙的心坎上。


    他其實也心知肚明,小軍兒的胃口很大,絕對不可能就此得到教訓。


    但是“恩情”兩個字在前,他不可能帶頭破了所有保家仙立下的規矩。


    因此即便他的元神已經虛弱不堪,整個人疲憊至極,但也隻能在這裏將就著。


    我看他不迴應,就知道他已經動搖了。


    於是繼續規勸他:


    讓小軍迴歸生活的正道,助他戒掉他的貪嗔癡,才是真的報恩。


    你不走,他就知道自己永遠有退路。


    所以就永遠不可能改好。


    說完我換了個說辭,我說你要是實在不放心,不如就近找個東家。


    這樣你能時時看著小軍兒,一旦他有危險,你還能出手相救啊。


    最後這話打動了蟒仙,他接話道:你說的是小軍兒的姐夫是吧?


    我一聽忍不住在心裏給蟒仙豎起了大拇哥,我說您不愧是蟒仙,別看眼睛瞎了,但是什麽都瞞不過您。


    我說老白人踏實,重感情,但又理智。


    這樣的人做事有分寸,懂得好壞,知道什麽錢能賺,什麽錢不能賺。


    而且他這個人心善,真的得了你的助力,就有了助人的能力。


    我相信,就憑著多年前小軍兒幫忙救下他兒子那一件事,他也不會真的就不管他了。


    你不就擔心小軍兒不得善終麽?


    這樣一來,你的心事不也就了了麽?


    我這話說動蟒仙了。


    半晌,他迴了我一個字:好。


    蟒仙話音剛落,我就覺得周身那股被纏繞的感覺消失了。


    六竅解封以後,我就打了個哈欠,眼淚一流出來,眼前的現實世界就又迴來了。


    當時小軍兒和老白還在為這個還款的時間和利息在打嘴架。


    我見狀走過去,碰了碰老白的胳膊,老白立刻心領神會,跟小軍兒說你愛同不同意,這錢我不借了。


    說完也不顧他們姐弟倆阻攔,直接就跟我開車離開了。


    在迴去的路上,我把我跟蟒仙的對話說了。


    老白當時沉默了半天,最後靠邊停車,拿了根煙下去抽了。


    我沒下車,就坐在車上等他。


    大概過了得有半小時吧,老白才凍得哆哆嗦嗦的上來了。


    當時車門一關,老白緩和了下,就下定決心了似的,告訴我說:韓道長,就按您說的辦吧。


    於是當晚,我就為老白接仙家做了場法事。


    除了一些必備的牌位和香案,我兜裏還揣著一小捧香灰。


    那是我從小舅子家離開前,從香案上的香爐裏偷的。


    我將這把香灰撒在老白家新買的香爐裏,算是警告周圍的孤魂野鬼,這家的堂口有人了。


    讓他們別趁機過來占便宜蹭香火。


    其次就是蟒仙眼瞎了,這樣一來,給他一個坐標,他就可以準確無誤的到新家來了。


    一切準備就緒過後,我就讓老白跪在牌位前,舉著三柱線香,對著牌位叩頭。


    並且一邊跪拜一邊喊著蟒仙的名號。


    老白當時喊到第三聲的時候,家裏的窗戶就砰砰的直響,好像是有什麽東西要進來似的。


    我當時一看這情況,就知道老白肯定是太緊張了,所以忘了開窗戶了。


    於是我趕緊過去打開了窗戶。


    窗戶打開的瞬間,就見屋裏的燭火唿啦的閃了一下,緊接著老白就摔倒在地,雙眼翻白,抽搐了起來。


    這是所有出馬弟子,在接保家仙的時候,必須要過的一關。


    算是出馬弟子與保家仙靈魂融合的過程。


    在這個過程中,老白手裏的三柱線香都沒有撒手,那香煙將他整個人都籠罩了起來。


    一直過了有一刻鍾的時間,他周身的香煙慢慢散去,香案上的燭火也恢複了平靜。


    此時,老白漸漸平複下來,睜開眼睛,滿眼通紅,全是眼淚。


    我走過去扶起他,問他有沒有不舒服。


    老白搖搖頭,說就是眼睛有點兒腫脹,其他地方都還好。


    我聽了也不意外,畢竟蟒仙眼睛瞎了,就算是換了個地方,對新東家也不可能一點兒影響沒有。


    不過這陣腫脹感也沒持續多久,不一會兒,就恢複正常了。


    這時老白小聲問我,說蟒仙到了麽?


    我點點頭,示意他去給蟒仙上香。


    他重新點上線香,插到香案上的香爐裏,然後對著蟒仙的牌位拜了拜。


    等到老白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的眼神就變了。


    我過去看了眼,發現他的黑眼球已經變成了一道直線,就像是蛇的眼睛一樣。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下一秒就聽老白用一種蒼老的聲音對我說道:那姐弟倆打起來了,你們看看,不行就報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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