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大人如此清閑啊!”


    劉衛民微笑上前,也不客氣,直接端起酒壺為自己倒酒,大大飲了口酒水,還沒等他吐酒氣呢,餘叢升就笑了起來。


    “剛剛聽說你小子入宮救駕了?”


    劉衛民放下酒盞,笑道:“為了些許小事,算不得救駕這麽誇張,反倒是兩位大人,遼東去不了,可家人還在遼東啊,就沒想過將他們接迴北京城?”


    餘廣雖是劉衛民曾經的千戶,如今卻是大大的不同,人也不敢隨意開口,隻是默默聽著兩人閑聊,但聽了這話語,還是沒忍住。


    “駙馬認為沈陽、遼陽守不住嗎?”


    劉衛民看向餘叢升,輕輕一歎。


    “指揮使大人都將家小遷到了廣寧,千戶大人以為沈陽、遼陽還可以守得住?”


    餘廣低頭沉默不語,餘叢升也是輕聲歎息,他們餘家世代居住在遼陽,那裏就是他們的根,若有可能,誰也不願意舍棄一切基業遠走他鄉。


    劉衛民輕聲歎息,說道:“小將已經讓人去了遼陽,小將自界凡城一戰,所剩之卒也就數百,可三千將士還有不少家眷,他人也就罷了,戰亡兄弟的家眷小將不能不管啊……”


    餘叢升皺眉,沉默片刻,微微搖頭。


    “重建那三個營可不是什麽好的決定。”


    劉衛民苦笑一聲,他當然知道餘叢升話語所指,端起酒杯向兩人微微示意,一口飲下,吐著酒水無奈歎息。


    “說實話……”


    “小將的三個營真的算不得什麽精銳,小將最後被迫離開界凡城,很大的緣故也是因為小將已經很難掌控了他們。”


    “這……這怎麽可能?


    ”餘叢升、餘廣大驚,一臉不可思議看向劉衛民,卻得到的隻是無奈歎息。


    “這是真的……當然了,也不怪他們,都到了那一步,堅守界凡城也再沒了任何意義。”


    “說說,怎麽迴事。”


    餘叢升沉默片刻,還是問了出來。劉衛民隻得將當時情形說了一遍。


    “城內已無糧食,小將以代善作要挾,本以為楊鎬就算沒有準備好、考慮清楚,要挾獲得的糧食也還可以撐過三兩月,楊鎬老兒也該準備妥當了,就算爬也該爬到了地方,遺憾的是並沒一人前去救援。”


    “數月的堅守,內無糧,外無援,建州賊又都走了個幹幹淨淨,城內軍卒還能剩下什麽?”


    “除了懷疑、不信任,還能存下什麽?”


    劉衛民雙手使勁搓著臉頰,深深吸了口氣。


    “大人也知,一支打不垮的軍隊,最重要的就是那口氣,沒了那口氣,軍隊也就廢了,而那些人如今也隻是些廢人而已。”


    “廢人是不能在此基礎上重新建軍的,就算大人不提醒,小將也絕不會這麽做,小將隻是有些對不起那些死去的將士,他們的家眷小將也必須照顧,孩子小將養,老人小將給養老送終,小將……能讓死了的兄弟戳咱的脊梁骨。”


    餘叢升無奈歎息,沉默良久也隻能默默點頭,對遼東的未來也有了些擔憂。


    “你覺得……廣寧守不住?”


    “難!”


    “理由,說說你的理由。”


    “大人覺得此次朝廷遣派的兩位大員如何?”


    “遼東經略使熊廷弼,遼東巡撫袁應泰?”


    “嗯。”


    “……”


    餘叢升沉默良久,微微搖頭,說道:“這兩人都沒怎麽打過交道,還不得而知能力如何。”


    劉衛民微微搖頭,歎息道:“且不言兩人能力如何,此次都是大敗的結局,十萬精銳的喪失就已經決定了結果,原本還都是穿著破爛衣物的建賊,如今不僅僅有了火炮,更是戰馬衣甲不缺,怎麽著都是失敗。”


    “如此情況下,朝廷還在內鬥不斷,小將隻希望不要敗得太慘。”


    餘叢升點了點頭,在劉衛民跟他說過薩爾滸會大敗後,他就已經斷定沈陽、遼陽是守不住了,遼陽距離後方太遠,就算想要支持也難,一旦敵軍圍困,遼陽就很難堅守,餘叢升知道這些,所以才會將家人轉移到了廣寧,可他還是有些沒弄明白。


    “小子,沈陽、遼陽軍卒不足,最後丟失也無可避免,隻是這與朝廷又有多大關係?”


    “大人……您老怎麽還弄沒明白啊?”


    “楊鎬是不是五黨之人?”


    “是。”


    “楊鎬是不是兵敗被陛下關入了死牢?”


    “……是。”


    劉衛民雙手一攤,說道:“這就是了,楊鎬兵敗,這就意味著五黨兵敗,若是十年前,陛下尚未病重如此之時,縱然五黨兵敗,此次無論是遼東經略使,還是遼地巡撫,所用之人依然還是五黨之人。”


    “同為一個陣營之人,就算再如何,朝廷上占據絕對優勢的五黨都會強迫他們步伐一致,無論主守也好,主攻也罷,情況都不會太糟。”


    “怕就怕步調不一致,相互扯後退,在遼東,如今情形本就是我軍勢弱,再加上兩個人相互扯後腿,大人,您老自己說說,能有丁點贏的希望嗎?”


    劉衛民掰著手指,低頭一一計算起來。


    “陛下病重,之前一直是五黨壓著東林黨拳打腳踢,現在陛下不行了,眼看著太子就要登基了,若我是東林黨,你是五黨,此時此刻,五黨兵敗在前,陛下病危在後,你會如何選擇?”


    餘叢升算是聽明白了,深深無奈歎息。


    “遼東兩個督師……也隻能與了你一個……”


    “至少……穩妥些。”


    劉衛民點頭說道:“正是如此,雖然兵敗的可能更大,但政治上是比較穩妥的,一者緩和與太子間以往的恩怨,不至於太子剛登基就拿五黨開刀,二者……勝也好……敗也罷,怎麽著都是功過參半,了不起再打口水仗。”


    “五黨已經敗了一次,若全力爭奪遼東兩督師全是自己黨係之人,再敗,五黨根本無法承受這種失敗的後果,所以……隻有讓出去一人,政治上才夠穩妥,隻是……遼東軍事上會更加嚴峻。”


    劉衛民手指沾了點酒水,大致畫了張遼東地圖,點著地圖。


    “大人盡管此時挺尷尬,但大人也應知曉,熊廷弼為遼東經略使,袁應泰為遼東巡撫,兩人此時正打口水仗緊著呢,但是,無論怎麽打口水仗,這個結果其實早就已經決定了下來。”


    “楊鎬的失敗,這就意味著五黨絕對不能再冒天大風險主戰,十萬大明精銳丟了,遼東此時已經實質性處於弱勢,大人不會以為朝廷上那些混蛋都是蠢貨,都看不出這點端倪吧?”


    餘叢升微微點頭,神色也鄭重了起來,他絕不會輕視眼前小子對戰局的判斷。


    劉衛民又說道:“現今局勢已經表明,主攻的一方要承擔更加嚴重的後果,陛下病重之時,東林黨支持的太子即將登基時,在加上楊鎬事前戰敗的事實,熊廷弼隻能主守,隻能老老實實留在山海關主內防之事。”


    “東林黨又有不同,東林黨被陛下壓製的太久,被五黨壓的太久,太子即將登位,野心勃勃的東林黨若想在朝堂上徹底站穩腳跟,徹底將五黨驅除朝堂,他們隻有全力以赴進攻,徹底擊敗建賊,所以袁應泰絕對是主攻的一方,主外的一方。”


    隻聽不言的餘廣突然問道:“駙馬也是說了,此時遼東正值虛弱之時,勢弱之時,難道東林黨就看不到失敗的後果嗎?”


    劉衛民輕輕歎氣一聲,說道:“東林黨當然也不是蠢貨,他們不是看不到,他們隻是心存僥幸,陛下病重,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頻繁,如此情形,陛下能撐了多久?”


    “太子登基,支持太子的東林黨,就算戰敗了,可那又如何?”


    “太子還能真的使勁打壓東林黨?”


    “太子會願意讓欺負他的五黨掌握朝政?”


    “當然了,也還有向天下標榜自己些許原因。”


    餘叢升一陣苦笑,正如那小子所言,到了那個時候,與今日五黨楊鎬兵敗薩爾滸又有何區別?


    到了那個時候,或許太子會千方百計維護東林黨吧?


    劉衛民心下歎息不止,這他娘地還真是軍事是政治的延續,隻不過,這裏的政治不是大明與後金的政治,而是大明朝廷上自己的政治爭鬥。


    熊廷弼注定隻能老老實實守在山海關,袁應泰也隻能前去衝殺送死,兩人此時在遼東正爭吵的激烈著呢,可結果早就已經出來了,唯獨他們誰都沒在乎大明軍卒的生死,沒在乎大明百姓的存亡。


    “大人如何選擇,小將不知道,此次沈陽遼陽一定會丟,努爾哈赤絕對會趁遼東虛弱之時重重一擊。此時的遼東會很危險,小將不能讓三千將士家眷身處如此絕境之地。”


    餘叢升沉默許久……


    “既然如此,uu看書 .uukahu 那就都調迴北京城吧,留在遼東的確太過危險。”


    “不過……你小子告訴老子,建州賊會不會破了山海關?”


    劉衛民不由一笑,說道:“這個可以放心,至少暫時是不可能,沒個一二十年是別想,而小子覺得……小子也不需要這麽久。”


    盯著年輕的有些過分麵孔,餘叢升猛然抬手抓向酒壺,長長灌了口。


    “我餘家,從此以你小子唯命是從,老子沒太多要求,隻要你小子幫我餘家奪迴遼陽城!”


    四目對視,劉衛民伸手抓向餘叢升手中酒壺,同樣狂飲不已。


    “大人安心家中修養,小將可以許諾,將來大人必為山東督師!必會殺迴遼陽!”


    “什麽?”


    餘廣大驚,整個人已經站了起來。


    “坐下!不許插嘴!”


    餘叢升嘴裏冷哼訓斥,雙手卻猛然握緊。


    “為何?”


    劉衛民抬起酒壺,輕輕搖了搖,將僅剩丁點酒水一口飲盡,起身扔下。


    “還請大人見諒,小將也不能與大人透露太多,大人若信小將,隻需在家中多加操練孩兒們。”


    劉衛民雙手一抱,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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