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房溪的濁浪裹著斷肢殘甲奔湧東去,無數的清軍嚷著“敗了敗了”湧進河裏,冰涼刺骨的河水之中滿是浮浮沉沉的清軍兵將,許多人跳進江裏之後被刺骨的江水一激恢複了理智,但想要再爬上岸邊卻已經不可能了,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卷走溺斃。


    狹長的河岸邊,總兵、遊擊、參將,一麵麵將旗次第翻倒,身穿藍布號衣、褐色盔甲的綠營兵如蟻巢遇水一般翻翻滾滾的湧向河中,一如山洪傾瀉,倉皇的唿喊之聲隨著河風傳遍整個戰場,紅營的追兵則穿插在亂軍之中,封鎖住了他們每一條逃跑的路線,逼著他們隻能跳進河裏,九房溪的河水在河風的吹拂下翻滾起一片河浪,卷起的都是浮動著的人頭。


    對岸的清軍也沒什麽堅定作戰的心思,輜重隊和炮隊的民夫炮兵本就沒什麽作戰的能力,整個後隊護衛的清軍總共才四千多人,若是刨去綠營兵,滿蒙兵將也才幾百人而已,近兩萬人的大軍都崩潰了,靠他們這點人、這點戰鬥力,難道還幻想著能抵擋住剛剛大勝的紅營不成?


    還有些責任心的,趕忙抓緊時間把輜重糧草燒毀、火炮彈藥炸毀,更多的則是立馬抓上一把輜重車裏的財物糧食,或者牽走馬騾驢子騎上就跑,他們看得很清楚,紅營分了一支部隊沿河往下遊而去,明顯是準備渡江衝著他們來了,誰還會呆在這裏等死?


    河對岸尖銳的嗩呐聲響個不停,潰逃的綠營兵像受驚的羊群般擠在淺灘,被紅營的火銃成片撂倒,紅營將清軍的屍體壘了起來,火銃手立在屍堆上打靶似的射殺著手裏還抓著武器、身上還披著盔甲的清軍兵將,銃彈潑雨一般灑下,逼得清軍蜂擁著鑽入冰涼的河水之中。


    紅營的盾車陣裏卻傳來陣陣喊聲,有漢話,也有蒙古語,都在喝令著清軍扔下武器抱頭蹲地投降,顯然已經有不少綠營和蒙古人投降了紅營,但他們的喊聲很快就被潰軍驚惶嘈雜的喊聲淹沒,清軍的潰兵早已六神無主,隻顧著亂逃亂竄,無頭蒼蠅一般投入河中送死。


    胡圖看著這全軍崩潰之勢,卻沒法阻止,那些投石機投出來的震天雷,繩框係著活結,飛上天被風一吹便會散開,裏頭的震天雷四散飛舞,有一發就恰好砸在胡圖身邊,爆炸產生的巨響將胡圖胯下那匹跟著他久經戰陣的遼東大馬都驚得人力而起,胡圖一時沒抓住,滾下馬來。


    周圍的清兵見主將落馬,自然是慌亂不堪,甚至連許多八旗兵都跟著逃了起來,待胡圖被戈什哈扶起,整個清軍軍陣,已經再沒有一處還堅持在原地的陣列了。


    “大人!”海達爾在幾個戈什哈的扶持下穿過潰兵找來,他的一條手臂滿是血洞,如同破布一般掛在胸口,胳膊上用束帶緊緊紮著,但鮮血依舊不停的流淌著,海達爾一把扯住胡圖,聲音裏帶著哭腔:“軍潰了,那些蒙古人都跑了,咱們也趕緊撤吧…….”


    胡圖喉頭泛起腥甜,他預計過會戰敗,所以一路小心謹慎,盤算著就算戰敗,好歹也能保住大軍主力,哪想到千小心萬小心,還是著了紅營的道,被堵在江岸邊殺,就算自己能逃出去,也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逃不掉了,正是倒春寒的時候,河水寒徹骨髓,遁入河中也得凍死!”胡圖撫摸著自己的戰馬,他有戰馬騎乘,抱著馬脖子讓戰馬泅水去對岸,還是有逃命的可能,但他卻已經沒有逃跑的欲望了:“康王爺能把江寧八旗、杭州八旗和江南綠營那些廢物捏成可用之兵,靠的就是賞罰分明、軍紀嚴苛,我失陷大軍,縱使能逃出生天,也免不了康王爺那一刀了…….”


    “我等在龍岩,整日嘲笑郎廷相跳江而逃,如今怎能如那尼堪一般跳江逃遁?自該決死一戰!”胡圖猛的翻身上馬:“你們願走的速走,願降的……自去投降,願與本將拚殺到底的,便與本將一同赴死!”


    海達爾扯過一匹戰馬,單手翻身上馬,用牙齒咬著韁繩,又讓人把一把馬刀用細繩綁在手上,周圍的戈什哈沒一人逃離,全數跟著翻身上馬,八旗兵也有不少逃跑的,但更多的則是聚攏在胡圖身邊,湊了兩百餘騎。


    胡圖哈哈一笑,扯了一把馬槍,雙腿一夾馬腹,領著這兩百餘騎朝著那股蜂擁而來的赤潮衝去,這些八旗騎兵一瞬間便將戰馬提到極速,在清軍潰兵之中橫衝直撞、闖出一條道路。


    胡圖一馬當先,瞧見一支衝在最前頭的紅營隊伍,他們根本沒料到清軍大潰之際還能組織兵力絕地反擊,戰士們散著隊列抓著俘虜,軍官甚至背對著奔馳而來的八旗兵指揮著,等聽到身後激烈的馬蹄聲轉過身來,胡圖已是馬到槍到,一槍就將那紅營軍官紮了個對穿,身後的八旗騎兵也跟著衝開,闖入那些毫無準備的紅營隊伍中亂刺亂砍。


    但那些措手不及的紅營戰士卻隻有寥寥幾人慌不擇路的抱頭鼠竄,大多數人毫不猶豫的便自發提起武器阻攔著清軍騎兵的衝擊,他們不成隊列、失去指揮,幾乎是用血肉之軀在阻攔著清軍騎兵的突擊、用自己的性命攔下八旗狂飆的戰馬。


    而後方的紅營部隊也發現了這邊的情況,幾聲喇叭聲響,便迅速將散亂的軍陣收攏起來,長槍手自兩翼小跑著壓向八旗騎兵,森冷的槍尖在跑動之中卻依舊保持著一條直線,鳥槍手在八旗騎兵正前方排列出陣形,他們的火門上都帶著蓋帽,鉛彈火藥都是紙包定裝,江上吹來的寒風絲毫沒有影響他們的裝填速度,蓄勢待發。


    “好精悍的兵!”胡圖讚了一聲,聽著前方銃聲炸響,他反倒是一種大惑得解的感覺,身上炸開血洞,牽著戰馬側翻在地,心中卻隻盤旋著一個念頭:“難怪…….日行百裏……說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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