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將九房溪染成絳紫色時,紅營的銅鉦終於停了尾音,喧囂的九房溪兩岸已經平靜了下來,無數紅營的戰士和周邊趕來的田兵、、遊擊隊、武工隊、百姓在狹長廣闊的河灘上打掃著戰場,清軍的武器盔甲、物資彈藥在河灘上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河岸兩側,數千清軍俘虜抱著頭盤坐在地上,那座斷橋中間已經用浮橋相連,對岸的俘虜也如長龍一般被押了過來,幾個教導在臨時堆起的土台上宣讀著紅營的俘虜政策,一些俘虜則被發動起來,在河灘邊挖著坑,或者幫忙清理著屍體戰利,換一個“表現積極”的評價。


    河麵上還漂浮著許多屍體和落水的清兵,紅營的戰士正將長繩拋入河中,將那些瑟瑟發抖抱著各種漂浮物浮在水麵上的清軍兵將拽迴河岸上來,還有許多田兵在一旁用撓鉤打撈浮屍,鉤尖撕開泡脹的肚腹時,漏出的腸子引來成群綠頭蠅。


    數十個醫帳沿著河灘支開,煮繃帶的陶罐咕嘟冒著熱氣,混著血腥味在晚風裏釀出詭異的腥甜,裏頭不時傳來慘叫聲,披著白布的醫工和護工進進出出,帶出一堆殘破的肢體,在這缺乏麻醉藥品的時代,大多數的傷員便隻能清醒著看著自己的肢體被鋸斷,若不是手腳被粗麻繩緊緊綁住,誰能受得了這種疼痛和刺激?


    清軍的傷員也得到了一定的醫治,但他們自然不會像紅營的戰士那樣得到精心的醫治和看護,大多隻是簡單的止血包紮,紅營的醫工騰出手來才看上兩眼,是生是死,大半還是得看他們的命數了。


    犧牲的紅營戰士的屍體在河岸邊整齊的排列著,一名教導領著幾個人將他們脖子上的掛牌扯下收好,仔細記錄著名字籍貫,當地的政工幹部領著人去山裏伐木製作棺材,之後要把他們的遺體運迴家鄉安葬。


    這一仗紅營最多的死傷是在對岸,清軍潰敗之後,對岸負責統領後隊的八旗佐領卻沒有跟著逃跑,集結所部兵丁和一部分綠營兵,共計七百多人抓緊時間銷毀輜重糧草、炸毀火炮彈藥,待紅營的部隊從下遊渡江逼來之後,又將輜重車連成防線,架炮堅持抵抗,但他們人數太少,最終還是被紅營的戰士淹沒,但也帶走了數百名紅營戰士的性命。


    清軍兵將的屍體也在河灘便整齊的排列著,他們的盔甲武器等物已經被扒走,隻穿著一身號衣被扔進一個個坑裏燒化,幾個教導正領著一群清軍將官和俘虜認人,記錄下那些死難的清軍兵將的名字籍貫,他們的骨灰都被分別裝好,和他們的私人物品一起,到時候都會有紅營的政工幹部送還他們的家眷。


    劉蠻子踩著浸透血的馬靴走過戰場,靴底不時發出咯吱聲響,那是踩碎了嵌在肉泥裏的碎骨,不遠處清軍主將胡圖的屍體正歪七扭八的倒在一具馬屍之下,一隻海東青落在他的屍體上,張開著翅膀發出淒厲的悲鳴,似乎是在嚇唬著周圍的紅營戰士。


    劉蠻子取了一把短弓,搭箭瞄準,那海東青似乎發現了他的動作,翅膀一振就要飛上高空,但劉蠻子已經飛射出手,一箭將它在半空中射飛,劉蠻子朝身後的護衛招了招手:“去提迴來,晚上加個餐,鷹肉咱們還沒嚐過的。”


    那護衛領命策馬而去,劉蠻子走到胡圖屍體前,幾個紅營戰士正在清理著他身邊的其他八旗屍體,胡圖還圓瞪著雙眼,隻是雙目之中早已沒了神采,身上的血洞也已經幹涸。


    劉蠻子幫他閉上了眼,吩咐人將他的屍體專門弄個棺材裝了,還得把他運到延平城下,給郎廷相他們好好看一看。


    胡圖不是個庸材,清軍在全軍大潰之時還能組織兵力絕地反擊、對岸清軍還能抱著必死之心死守堅持,不愧於是久經戰陣的精兵,隻可惜清軍隻有這麽點精銳,少數精銳裹著大量隨風倒的兵馬,改變不了整場戰役的敗局,當年的明軍是如此,如今的清軍也是如此。


    “老劉,我這邊初步統計了一下……”葛教導捧著一個冊子走了過來:“此戰到目前為止抓獲的俘虜就有六千多人,兩岸清軍死傷近七千人,還有許多沉在九房溪裏或者被河水卷走的沒統計,胡圖所部有一千兩百多名滿州八旗,就目前統計,被咱們陣斬的便有八百多人,還抓了三十幾人的俘虜,沉江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隻可惜對岸清軍把許多火炮彈藥和物資輜重燒毀炸毀了,我點了一下,糧草物資燒了三分之二,騾馬毛驢許多都給捅了刀,隻剩下一千多匹,盔甲什麽的不好破壞倒剩下不少,紅夷重炮就剩下十一門,其他各式火炮八十多門,火藥炮彈卻所剩無幾,隻夠打三四輪的,畢竟火藥炮彈好炸嘛……這幫清狗,臨死也不願讓咱們發一筆橫財!”


    “而我軍陣亡四百餘人,輕重傷員一千五百多人……殲滅戰,徹徹底底的殲滅戰!胡圖所部,可以說是全軍覆沒了!”葛教導長出一口氣,笑道:“長途狂奔數百裏,終於是換來了最好的結果,說實話,若不是咱們有心算無心、出乎清軍預料突然出現在這九房溪,又成功隔斷他們的輜重隊和炮隊,以此部清軍表現出來的紀律性和組織度,拉開架勢硬碰硬,勝負還真不一定是誰的,更不可能勝得這麽幹脆!”


    “用兵之道,無非就是弱敵強己,我們強,能做的選擇就多,清軍弱,就不要指望能和我們堂堂正正拉開架勢對戰!我們和清軍,已經不是同一類軍隊了…….”劉蠻子蹲下身,撿起胡圖身邊一把滿是泥汙血跡的寶刀,摩擦著刀上的刻印著的“忠勇”兩個滿文:“不對,咱們和當今天下任何一支軍隊都不是同類了,他們沒有資格和咱們堂堂而戰!”


    劉蠻子站起身來,放眼掃視著九房溪兩岸:“閩西各部遊擊隊和武工隊可以走龍岩去漳州了,按計劃把清軍背後攪得天下大亂!咱們帶著炮、帶著俘虜迴延平去,援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傳進城裏,郎廷相還能守得了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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