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蘭蘭的秋高,幾綹兒雲薄;


    葉兒都落了,還不依不饒在涼風裏飄。(..tw$>>>棉、花‘糖’小‘說’)


    林邊是岸,林是紅黃相間;


    岸邊是水,水是遠去,岸是別離。


    嬌小身影翹著小辮兒在水邊洗了手,抖著小手上晶瑩的秋涼,仰起頭望天高。


    胡義蜷單腿靠坐在離水最近的樹下,手臂吊著繃帶肩膀纏著束縛,狀態虛弱臉色蒼白;小辮兒在水邊看風景,他在岸上看小辮兒。


    “這迴我一個敵人都沒打著!”她說,忍不住手欠又撿起個石子投向河水,那小手剛剛白洗了。


    “至少你打了一個探照燈。”


    “九槍!虧死了!我哪知道那東西中間有個燈泡,還以為打哪都行呢,可是它轉過來的時候,晃得我啥都看不清,根本都睜不開眼!再說那有啥用?不打那晃眼的東西,也不耽誤溝裏的李響,我就是閑得。”


    停了停,小丫頭離開水邊走向樹下,站在坐著的胡義麵前問:“疼不疼?”


    “疼。”


    “該!”


    “……”


    “我以為你也死了呢!你說,你到底是為的哪個?”


    “你又為的哪個?”


    小丫頭慎重想了想:“我是為牛大叔,還有政委、團長,誰讓我們是老戰友呢!嗯……王小三和葵花對我也不錯,小豆那小子太油滑了不算他,還有……哎?我在問你哎?”


    “您這覺悟也沒比我高哪去吧?”


    “少打岔!到底是周醫生還是狐狸精?”


    “姑奶奶,咱們能不能談點別的。”


    ……


    九排休息在距離綠水鋪不遠的秋林中,這一次戰鬥下來,一班算上班長石成剩下五個,其中一個重傷三個輕傷,僅班長石成是無恙;二班算劉堅強剩下兩個,一個班長一個兵,倆人渾身小傷;三班隻剩下兩個兵,無傷;四班算上陳衝剩下四個,其中兩個戰士輕傷;九班小紅纓、李響和吳石頭一組無恙,班長羅富貴自稱重傷,徐小至今未歸隊,算四個;排長胡義該算重傷,但自稱輕傷;目前總數十八人。


    除了胡義挎包裏的五顆手雷,和吳石頭身上的三顆手雷五顆手榴彈,全排的手榴彈和手雷在這次戰鬥中全扔光了,徹底無庫存。當初離開酒站的時候,李響總共帶了十五顆榴彈出來,截止目前全打光,不過他的擲彈筒將來還可以補,因為酒站還埋著五十多顆榴彈。<strong>棉花糖小說網..tw</strong>


    兩挺機槍都在,一個備用槍管,七個彈夾,但是可供機槍使用的子彈目前隻有五十多發,還是羅富貴揣在兜裏不小心剩迴來的,連三個彈夾都裝不滿,酒站的埋藏點也無庫存。


    一班和四班減員後的三八大蓋步槍帶出來了十支,目前總共二十五支,比人都多,十四個持槍的勻了一次子彈,每人仍然分到八十發,這得益於九排不用歪把子機槍,並且酒站還埋有一千發子彈庫存,後顧無憂。


    駁殼槍人手有了,當初沒有的也在戰場上揀了死去戰友的,好幾個戰士揣著兩把,但是子彈都不多,這個大家不勻,各自藏私,有的雙槍子彈滿,有的打個一幹二淨,空槍的近戰隻能靠刺刀,酒站無庫存毛瑟手槍彈。


    暗哨說鬼子已經開始過路返城了,沒有人高興,但也沒有人悲傷。這一路看得太多了,無論什麽都看了,並且經曆了,新兵在習慣,老兵在麻木,每個人都在形成自己的規則,行為方式,和信念。


    石成仍然是排長,胡義醒來後沒有接手指揮權,他狀態很差,醒來後一直坐在了河邊,九排的事情全由石成打理。


    陳衝迴到了樹林,找到石成說情況:“我去看過了,暗哨說中午到現在已經沒再見到敵人,應該是撤完了,咱們什麽時候動身?”


    石成考慮了一下:“明早吧,馬良曾說過那條路要攀崖,咱們現在這麽多有傷的,夜裏行進風險大。”


    聽到馬良這個名字,懶洋洋臥在樹下的羅富貴調整了一下姿勢,抬起纏得像粽子一般誇張的熊腦袋問附近的劉堅強:“我說,你現在是不是特高興?嗯?流鼻涕,你別裝,說說,眼看著仇人死了,到底是個什麽滋味?”


    這句話把劉堅強說得騰地一下坐起來了,紅著眼睛朝無良熊怒看,沉重地唿吸著。


    “姥姥的,想朝重傷員動手?嗯?你來!英雄一下給老子看看!”那滿腦袋紗布得意得直晃蕩,能把人氣吐了血。


    劉堅強咬著牙沉默幾秒,猛然起身離開,一個人向樹林中走遠。


    石成順手抓起一把土朝熊扔過去,當場揚了熊滿身。


    “哎呀我……呸呸……你幹啥?”


    “你說幹啥!你長沒長心?有你這麽說話的麽?你那破車嘴能不能歇會兒?”


    石成真生氣了,滿臉通紅。他跟馬良關係不錯,現在馬良死了,這熊怎麽還能拿這件事出來扯淡。剛才如果劉堅強動手,石成絕對不攔,巴不得他能打這沒心沒肺的一頓,沒想到的是劉堅強什麽都不說主動走了,石成才不愉地表態。


    “我逗逗他關你什麽事?”


    “想逗拿你自己逗,少提馬良!”


    “憑啥不能提?”


    “你……”


    石成要火兒了,忍不住在攥拳頭,陳衝一看這架勢,趕緊拽了石成一把:“你現在是排長。”


    “就因為我現在是排長!”


    羅富貴反而一笑:“流鼻涕缺心眼,你也聰明不到哪去,還真跟著那貨一起當馬良死了?”


    “你……什麽意思?”石成被這句話說得有點懵,陳衝也扭頭朝熊幹瞪眼。


    “我說馬良沒死。”


    “……”


    “看什麽看,一對兒蠢蛋。石成我問你,流鼻涕說馬良臨終說的是啥?”


    “他說……下輩子跟流鼻涕做兄弟。”


    劉堅強對胡義講述了馬良犧牲的經過,大家都聽到了,石成也在列,此時順著熊的怪異問題順嘴做了迴答。


    “嗬嗬……傻不傻,我個姥姥的……這話你信啊?這輩子都相互煩透了,下輩子還湊一塊窮折騰?馬良腦子進水了吧?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那到馬良這怎麽就不對味了呢?他怎麽不實話實說了呢?就剩最後一句話了,還要昧良心?”


    “……”


    “還沒明白?”羅富貴一時忘了重傷在身,坐了起來,借著旁邊的樹幹擺出一個臨死前的姿態,朝呆若木雞的石成和陳衝抬假裝起一隻無力的胳膊,顫抖著嘴角,一副垂死模樣悲戚戚道:“我……我不行了……鼻涕……下輩子……離我遠點……求你了!”


    噗通一聲,坐在地上的熊仰麵躺倒,身畔的枯葉片片揚起,後歸於寂靜。


    兩位觀眾看得一身雞皮疙瘩,還在驚呆著,那已經死去的熊突然又坐起來:“看清楚沒有?嗯?這他姥姥的才是馬良的臨終遺言!除非流鼻涕說的是假話,可你們看那貨像個說假話的人麽?”


    想到了馬良與流鼻涕之間的纏綿故事,石成和陳衝猛地打了個激靈,可不是麽……臨死還要昧良心嗎?下輩子做兄弟?瘋了吧!


    陳衝總算動了動他那一直合不上的嘴,忍不住道:“這……那……馬良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這個……我哪知道。”羅富貴愜意地重新躺好,又變成了重傷員,嘀咕著說:“胡老大說全排就屬他馬良腦子活泛,我還不信呢。現在一看,他活泛大了……了得麽……生生活出個兩輩子來,羨煞人啊!”


    石成恢複了狀態,根據劉堅強事後說的,馬良腿受傷,想到當時鬼子增援已到,城門口被摩托車燈光覆蓋,時間之緊迫,忽然明白了:“馬良不想當累贅,他怕害了流鼻涕,而流鼻涕又執拗地不肯撒手。”


    陳衝又轉臉看石成:“那……馬良真的還活著?”


    “不知道。也許後來還是死了,也許被俘,也許躲過。”石成仰起頭,看殘葉間的天空,不禁感慨:“且當他死了罷!”


    ……


    一支隊伍穿行在山間,將近三百人,單列縱隊,綿延了一裏多地。著裝不太統一,有的穿著八路軍軍服,有的隻是粗衣布褲尋常穿戴,其中一半是背著槍的,漢陽造以及各式七九型,甚至包括些鳥銃,其他人則是梭鏢大刀紅纓槍各類。


    後麵又有三十多人追上這支隊伍,帶隊的是個背著大刀的八路,隊伍銜接起來之後,他繼續跑向前頭,經過的戰士不時朝他打招唿。


    “潘排長好。”


    “潘排長你迴來啦?連長剛才還念叨你呢。”


    來到隊伍前段,他朝兩個停在路邊的人立正敬禮:“連長,指導員。我已經送了鄉親們各迴各村,開始收拾重建。”


    郝平拍了潘柱子肩頭一把:“好,沒想到你小子這麽快就追上了隊伍,現在歸隊!”


    潘柱子掉頭跑向隊末,楊得士朝郝平笑道:“這小子當排長都屈才了。”


    郝平也一笑:“嗬嗬,你直說你要當教導員不就得了。不過這次敵人掃蕩,還多虧了他偵查引導做得漂亮,沒讓咱三連遭了大災。我說老楊,咱還沒接到迴團的指示就往迴趕,是不是倉促了點?”


    “你啊,總惦著咱們無名村那一畝三分地,現在掃蕩剛結束,大北莊是最需要幫忙的時候,團長和政委肯定得把人收攏一次,何不主動迴團,讓團長高興高興,同時提振一下士氣。”


    “你想的就是比我細。”郝平意氣風發地迴頭望連綿隊伍,朝一個個經過的戰士擺手:“都快點,咱們三連要迴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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