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麵院牆燒燎得片片發黑,堂屋燒得漏了天沒了門窗,屋裏到處灰燼。[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棉花糖小說網..tw]陸團長站在劫後的團部大院裏叉著腰,一臉憔悴。


    “老丁啊,你是政委,能不能鼓勵鼓勵我。唉……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年有四季,沒有秋,哪來春呢!”


    “你這話說得還沒有涼開水有滋味呢!”


    “那你要我怎麽說?知足吧,好歹咱們還埋了些家底兒,緊緊腰帶,日子雖然苦點,照樣能熬下去。”


    “你這政委太不稱職了,讓你這一說,我都想坐地上點火了!”


    丁得一笑了,徑直走進煙熏火燎後的廢墟堂屋,在廢墟中翻揀出他過去整天捧著的那破搪瓷缸子,用衣角擦拭著上麵的煙熏痕跡,同時朝大門口的戰士喊:“通知,讓一連分出兩個排去給鄉親幫忙,另一個排去幫衛生隊,其他單位各歸各位現在開始收拾重建。幹活!”


    站在院子裏瞅著丁得一手裏擦拭著的破玩意,陸團長無語琢磨著,燒得還是不夠幹淨啊!


    ……


    牛大叔走進炊事班大院,看著滿院子灰燼與狼藉,朝正在裏麵忙著搭臨時屋頂的王小三喊:“把那些板子拆下來,先弄桌凳。這是炊事班,得先讓大家舒舒服服地吃上熱飯!”


    在一堆淩亂中,隨手翻起一塊沒了桌腿的長桌板,隨著灰土的滑落,一個歪歪扭扭的醜陋圖案顯露在這張舊桌板麵上,那對醜陋的小辮兒說明,刻畫的是個小女孩,圖案邊還刻著一個深深的‘九’字。


    牛大叔彎下腰,吹去刻痕中的最後餘灰,在一片浮塵裏,那圖案清晰起來。


    滿是皺紋的疲憊老臉忍不住露出了十餘天後的第一次微笑,要給臭丫頭修好,等著這個缺德孩子迴來繼續霸占,看著她吃飽。


    ……


    一個戰士拎著剛剛調好的兩小桶白灰水,來找蘇青。


    “蘇幹事,這是你要的。哦,還有這個。”戰士放下桶,又掏出兩個破刷子:“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了,幫我把李真叫來就行。”


    “是。”戰士朝衛生隊方向跑遠。


    蘇青低頭看了看擺在腳邊的桶和刷子,抬起冷麗的臉,轉向一側,西邊有片長牆;再轉向另一側,東邊有片短牆,短牆上隱隱約約有個白色圖案,看得出是個羊頭,但是這個距離剛好看不清楚羊頭下的小字。(..tw無彈窗廣告)


    一直在衛生隊幫忙照顧傷員的李貞來了。


    “蘇姐,你找我?”


    聽到李真的聲音,蘇青迴過頭,她的那身冷轉瞬化為烏有,微笑了,在陽光下明亮了溫暖的白皙:“嗯。找你幫忙,刷標語。能寫好字的人不多,隻能找你了。”


    “沒問題,我聽蘇姐指揮。”李真來到蘇青身邊,毫不猶豫撿起一個破刷子來:“刷在哪?”


    蘇青抬手一指西麵的長牆:“那邊刷打到日本帝國主義。”再轉臉指向東麵短牆:“這邊刷抗戰到底。”


    “哦。”李真隨著蘇青看向東麵短牆的時候楞了楞。


    蘇青自然地拎起一個小桶撿起另一把刷子來,一邊走向東麵短牆一邊迴過頭微笑催促道:“好了,西邊你負責,盡量把字刷得大一點,寬一點。”


    李真猶豫著提起桶:“蘇姐。”


    “嗯?”


    “我……沒刷過大字,怕刷不好,你還是讓我來刷字少的這邊吧。”


    “嗬嗬,這有什麽好不好的,隻要字夠大,不錯就行。說實話,我也是頭一迴刷呢!”


    “可我心裏還是沒底,你就成全我這個幫忙的吧好不好?”李真也微笑了,笑裏透出靦腆,在陽光下看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


    “幹活還要將價錢,你這是偷懶。嗬嗬,好吧,誰讓你是幫忙的呢,饒了你了!”


    “嘿嘿,那我開工了!”李真愉快地走向東麵矮牆。


    當她的身影經過蘇青身邊而變成背影,陽光下那個白皙的溫暖笑容便隨之消失了,重新透出寒霜。


    當她經過了蘇青的身邊,臉上的愉快便隨之消失了,專注地看著牆上的某個位置,深蹙蛾眉。


    陽光還是陽光,她是她,她是她。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雋秀的一排大字出現在西牆;抗戰到底四個大字,則覆蓋了東牆那個不起眼的粉筆圖案。


    ……


    第二天,三連迴來大北莊了。


    聽了警衛員來報告,團長和政委跑出了團部,看到操場上站了整整三百多人的隊伍,一掃陰霾心情。


    團長繞著三連隊列整整轉了三圈兒,樂得合不上嘴,頻頻誇好。政委則細問著郝平和楊得士三連的人員狀況,三連所在地區的狀況,反掃蕩經曆等。


    “……情況就是這樣,所以我們倆一商量,就直接迴來了。”郝平興奮滿滿地結束了他對政委的匯報。


    不等政委說話,圍著隊伍轉悠迴來的團長先搭腔:“好!你倆這個班子總算讓老子提起一口氣來,迴來的正是時候!”


    楊得士邁前半步,昂首道:“團長,您就別誇了,再誇我和郝平都站不住了。我們三連現在就開始幹活吧,您給個命令,從哪區哪塊開始?”


    丁得一微笑:“趕了這麽遠路,先休息休息。”


    郝平也邁前半步與楊得士站平:“政委,我們沒事,現在就能開始!”


    團長背起手,挺胸抬頭:“這才是我手下的強兵!”


    ……


    第三天,一個一連的外圍哨兵跑進了廢墟般的團部大院,不久後一連長吳嚴離開了工地,出現在大北莊外的路口。


    風吹荒草,山路蜿蜒,一支隊伍慢騰騰出現在遠方,透著疲憊,那是二連。


    吳嚴的心很細,高一刀接過他,他記著。所以聽說二連要到了,這次他也出來接高一刀。


    距離越來越近,吳嚴看清了那個黑鐵塔般的身影,他走得不快,一步步地邁,全無那股天下無敵的銳氣,整支隊伍都被他影響著,無聲無息。


    高一刀也看清了站在村口的孑然身影,癆病鬼一般瘦弱地微駝著背,靜靜的,那是吳嚴。


    走近了,黑鐵塔的嚴肅臉膛上擠出一個微微的笑。


    “死要麵子!”吳嚴脫口說。


    隊伍繼續進村,高一刀在吳嚴麵前停下,扯了扯肩上那支豎著雪亮刺刀的步槍:“誰死要麵子了?”


    “那你蔫什麽?”


    “我也沒看出你比我有精神啊?”


    “你和我比?我從來都沒精神過!”


    黑鐵塔和挺不起胸膛的癆病鬼相互沉默了幾秒,都笑了。高一刀張開他的一側臂膀,勾住吳嚴的肩膀往村裏走,被吳嚴一把甩開:“少跟我沒大沒小的!”


    “你說的是個頭麽?”


    “滾一邊去!”


    “這一次……你苦命的一連損失了多少?”


    “十六個,燒高香了!你呢?”


    “嗬嗬,我……差點賠光了老本兒!”


    ……


    團部仍然是那個團部,隻不過烏漆燎黑敞著天,沒頂的堂屋中間擺了個臨時做好的粗糙破桌子,政委照例坐在桌邊,捧著他那幸免於難破得慘不忍睹的大茶缸子,吸吸溜溜吹熱水。


    團長幹活時蹭得滿身黑灰,臉上髒得也一條條,倒背雙手站在桌子另一邊,皺著眉毛質問歪脖子站在沒門的門口的高一刀:“……掃蕩前你的隊伍是二百一十人,當初這是你跟我報的吧?”


    “是。”


    “地盤你最大,地形你那最複雜,百姓你那比三連要照顧的還少,鬼子這迴撤得又早,你那掃蕩是最不細致的,那我問你,為什麽現在隻帶迴六十個兵來?嗯?”


    高一刀歪頭看著地,不說話。


    團長瞅著黑鐵塔這蔫德行更氣,上前兩步抬腿踢在高一刀大腿上,這個強壯身軀愣是被踢得一晃蕩:“狗脾氣玩意!你是不是上趕著去顯擺能耐了!嗯?你給我說話!”


    這迴高一刀總算抬起了頭,被迫迴答:“我隻是……想搶點糧食。”


    “搶糧?鬼子就是來搶糧的,你也搶糧?你高一刀能耐真大啊!狗腦袋嗎?半個月的糧你都沒有嗎?啃樹皮也能啃到掃蕩結束吧?你搶哪門子糧!”團長火大了。


    “我自己那點人好養活,隻是想……被鬼子禍害這一遍,團裏的糧又要緊了,大北莊和杏花村這多少嘴呢……再說本來是得手了,可是還沒來得及藏……”


    “少給老子扯淡!”陸團長調門仍然大,但是火氣似乎低了:“你他娘的就是貪功!狂的你!狗改不了****!現在就給我滾出去幹活去!”


    “可我們二連……還沒休息呢……能不能……”


    “現在你他娘倒是知道心疼了?老子說的是你,不是你的兵!滾!”


    “是。”高一刀立正敬禮,灰溜溜轉身消失。


    陸團長這才迴頭征求政委的意見:“氣死我了。老丁,你怎麽看?”


    捧著破茶缸子一直喝水的丁得一心說你都處理完了,才想起來問我啊?抬起頭抿了抿嘴唇道:“勝敗兵家常事,我相信他在事前做過衡量。這小子傲,但是真心。”


    陸團長深深歎了一口氣:“我剛才那一腳是不是踢得太重了?”


    “嗬嗬,比鬼子差遠了。”


    陸團長無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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