拚盡全力,不留遺憾。


    --這是對生命最好的詮釋。


    *


    與母親的一番談話下來,裴硯的心情倒是輕鬆了幾分。


    然而與裴橙的一次開誠公布的閑聊,卻是讓裴硯傻了。


    “等等,大哥你說什麽?”


    裴橙似乎並無意識自己的話語究竟有多麽的驚世駭俗,麵容上有著些許的不自然。


    “鬆遠,你應當知曉,我在聖堂寺生活了十七年的光陰,人生又有幾個十七年?我在寺中,僧人們教導我知禮守禮、要求我博覽群書,希望我做個於元頌有益的人。”


    “我亦讀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但是,他們從未告訴我過一定是男女相戀,於我而言,男女婚配、男女相戀是今年迴來了我才曉得的。”


    “正確與否,全在於環境而已。”


    “如若我不曾迴來,而是在寺中生活,龍陽也好,磨鏡也罷,於我而言,二者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罷了。”


    好家夥,裴硯淚眼汪汪,委屈極了,就差跳上前去抱住裴橙了。


    在母親麵前他暫且不能露出脆弱,這會叫母親擔憂。


    但在兄長麵前,便沒那麽多的禁忌了。


    “此行不易,鬆遠,務必保重。”


    暮色四合。


    石亭下的兩人相顧無言,半晌,裴硯才沒忍住笑出聲,哪怕眼眶紅腫了,哪怕還有很多話未曾出口,但他相信他的大哥會懂得的。


    “大哥。”


    “?”


    “起初,我很是厭惡你的。因為他們人人都說母親最是疼愛你,因為你是她的親外甥,而我隻是一個抱來的外生子,所以每逢新春佳節,父親、母親帶著我去聖堂寺見你時,我總是厭煩至極。”


    “但是,無論我態度如何惡劣,大哥你從未責罵我過、從未向他們告狀過,一往多年。相反,你甚至會拿喜愛的東西給我,可惜你不知你所看重的都是我不屑一顧的。”


    “再往後,母親許是察覺到了我的態度。但她亦是不曾怪罪我,而是慢慢教導我。”


    “大哥,與你做兄弟,是我平生之幸。”


    難得羞赧,裴硯話落,便捧起一碗酒一飲而盡,辛辣而帶著梨花香的酒肆意湧入咽喉而下。


    連著兩碗,裴硯的目光開始渙散了,但神智依舊清晰。


    “還有,大哥,那個刁蠻,不對,那個華灼郡主殿下,是一位很美好的姑娘。”


    “她能在紈絝欺辱平民時揍了他一路,還把人送到了監察司。她能在海外番邦送來的一眾物品中、認出兩種產量巨大的番薯與土豆,造福了整個元頌的百姓······大哥你眼光真好,一眼就看中了比公主還難尚的郡主殿下。”


    酒意上頭,想到啥說啥。


    這下哪怕是未飲一口酒的裴橙都情不自禁羞赧起來,紅霞似乎爬上了他的臉龐,他微微感到不自然,低下了頭,無目的地掃了幾眼幹淨的地麵。


    手足無措這四個字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詮釋。


    “大哥,咱問劍一迴,不留餘地的那種。”


    裴橙沒有拒絕,起身來到了鐵架上的利劍,扔了一把給裴硯。


    劍落。


    瞬間,梨花釀自空中撒下,裴硯提劍而來,劍風所及,草木搖曳。


    哪知裴橙身子輕盈如飛,騰空而起,一刹那拔高數尺,輕飄飄地落在了牆頭之上,穩穩而立,目光平靜。


    高手,真是個高手!


    這一下終於把裴硯的好強心給激了出來,尤其如今酒意上頭,越發得無拘束起來。


    隻見他疾如閃電,打出一道道殘影,發出了唿唿唿的聲響,掀起陣陣狂風,叫站在外頭的下人們心驚膽戰。


    反觀,裴橙難得露出了笑,舞起劍來靜若伏虎,動若飛龍,把裴硯的一招一式都接了下來。


    期間,有兩三迴,兩劍相交發出了劇烈聲響,震得雙方俱是手心發顫,若非攥得夠緊,隻怕劍都會被甩飛了出去。


    一來一往,皆不落下風。


    簡直不分伯仲。


    裴橙唇邊的笑意越發得明顯。


    他的弟弟隻有越強,才能在青州存活下來,這是他想看到的局麵。


    你來我往間,哪知,下一刻,裴硯手中的劍倏地飛了出去,出乎了裴橙的意料,而裴硯緊接著栽倒在地。


    裴橙一臉緊張,一下就把手中的劍給扔了,去拉裴硯,“怎麽了??”


    “嗚嗚嗚嗚!辭鈺,我好想你啊辭鈺,我不想去青州,我不想去沒有你的青州!係統是個混蛋,分明說我和辭鈺就是官配,配屁啊配!配你大爺!嗚嗚嗚嗚~”


    裴硯邊說邊嚎啕大哭起來,淚水伴隨著鼻涕一下一下擦在了裴橙的褲腳處。


    裴橙:“···?”


    係統,那是何人?


    聽此名字,似乎是個公子?


    不等裴橙深思,他的心神便又被裴硯的哭聲給拉了迴來。


    裴硯哭得好委屈。


    借著這兩碗梨花釀,他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痛苦、不甘與遺憾都哭出來,是叫親近之人看了都會心疼的程度。


    那一夜的天怎麽都亮不了,怎麽會那麽黑,黑得連顆星星都看不見。


    裴硯從未如此深刻地認識到這種事竟然會如此惡心,嘔得他連著失眠了數十日,就差大病一場了。


    直至前兩日,他才恍然大悟。


    錯的不是這件事,錯的隻是去做這件事的人而已。


    他還是沒有勇氣,沒有勇氣公然反駁帝王。


    沒有勇氣去承受反駁帝王的後果。


    辭鈺,我終究······是個懦夫。


    *


    七月初十,寅時,天未大亮。


    玄武門閣樓之上,站了一夜的洛千嶼目光愣愣地望著一個方向,指尖凍得毫無知覺,就連再眨眼都成了一件難事。


    今日,是他啟程的日子。


    是否一別經年?


    今生能否再見?


    他們之間甚至沒有任何一句承諾,甚至連一句滿懷心意的告白都不曾有過。


    鬆原,倘或那日午後,你不曾輕吻過我的側臉就好了,我亦能當做不曉得這件事,奈何這世間不曾有‘倘或‘二字。


    思緒翻滾。


    良久,洛千嶼抽出腰間的玉笛,細細撫摸了好一會兒,這才閉眸吹了起來。


    清淺悠揚的笛聲如同盛夏的晚風,暗藏了少年郎無數的秘密,與不能宣之於口的愛戀。


    晨曦的紅霞一寸寸爬上了少年郎如畫的眉目,將所有的心事都悄悄地封存起來。


    以笛聲送君,願往後順遂。


    菩提樹下說執迷,雲海眾生皆是你。


    (日常求個發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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