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情敵造訪


    也是那一年,大地震造成的肉體傷疤與精神創痛尚未愈合,這個國家又迎來了舉世矚目的一屆國際盛會,用奧運會激情耀眼的光環掩蓋住潛伏的汩汩暗流,人心的動蕩不安。


    清河新監區大規模裝飾粉刷,下高速出口進入農場的主幹道上蓋起一座嶄新嶄新的大牌樓,從以前的六根柱子變成八根柱子,再發洪水都不怕了。廠房區到處掛滿大紅橫幅,一派熱火朝天的勞動氣象。


    一年裏,這座監區作為本市現代化人性化監獄管理試點基地,迎接了無數撥各地前來參觀的考察團、旅遊團。


    犯人們早上五點鍾就被起床哨吹起來。


    “姥姥的,天都沒亮呢,這麽早?我姥姥都起不來這麽早!”有人苦哈哈地抱怨。


    “今天有考察團慰問參觀你們,趕緊起床疊豆腐塊,別忘了洗臉刷牙!飯盆和鞋該刷的刷,沒時間刷的都給我藏起來,藏好了!”邵三爺在樓道裏急吼吼地吆喝著。


    “二大爺的,這幫人又參觀咱們!”


    “這麽喜歡參觀老子,讓他們自己也來住兩天享受享受,他們樂意不?”


    早上出操,在操場上跑圈兒,口號喊得震天響。一群西服革履步態端莊的國際同胞,興致勃勃地在操場一側圍觀,邊看還邊鼓掌。


    羅強在他們一大隊隊首帶著喊口號,喊完了自言自語嘟囔:“你媽的,老子喊得就夠傻/逼的,那幫人還他媽給俺鼓掌,比老子更傻/逼!”


    身後一群崽子“噗”一聲,差點兒憋不住笑場了。


    正值奧運賽事如火如荼進行之中,這一迴前來考察的,不是國內機關部門對公務員進行反腐敗思想教育,而是某國際人權組織沒事兒吃飽撐的,前來調查中國監獄囚犯的人權待遇。


    清河新監區裏有圖書館、文化課堂、娛樂室、籃球場、食堂、工廠、洗澡堂、理發館、心理宣泄室、專職心理醫生,甚至還有檢察院的工作小組,常年駐紮監區,專門受理犯人投訴。所以清河監獄最不怕人權組織找茬兒,每迴來一撥外賓,局裏派車直接就給送到清河來。


    犯人們集體吃早飯,埋頭喝著小米粥,窩頭就著醃蘿卜幹。金發碧眼的外國佬們圍觀著,嘖嘖稱羨:“看,他們吃得多好,gourmetchinesefood!”


    外國人在七班牢號裏拉著幾個人聊天,非想要從犯人嘴裏打聽出一些西方媒體最喜歡的猛料。


    順子刺蝟幾個人攤手無辜地說:“問啥啊?管教們從來沒虐待我們,邵隊長對我們可好了,跟我們打牌,玩兒,給我們買零食,還送生日禮物!”


    羅強說:“你問老子有沒有意見?有意見啊,三監區的教官有些人該換換了,多換幾個盤靚條順的,老子看著養眼舒坦!”


    “每天晚上除了《新聞聯播》,能不能讓我們看個別的?整個老爺們兒喜歡看的帶碼的片子?”


    “還有,屋裏安的這小電視,到底是給我們看的還是擺設?又忒麽搞這種麵子工程,參觀團一來,那電視就打開著,你們前腳剛走,他們就把電視鎖上不給老子看了!!!!!”


    就因為這幾句話,事後在沒人的犄角旮旯,邵三爺又跟羅老二揪著扯著鬧了一迴。


    邵鈞眯眼:“你想咋著?還找幾個盤靚條順的,我這麽俊的還罩不住你了嗎?有比我好看的嗎?”


    羅強滿不在乎地一樂:“那考察團裏有個褐色頭發的小帥哥,拉著我聊了半天,長得當真不賴。”


    邵鈞鼻子裏泛出酸味兒:“覺著人家不賴,你找他去?我也正好出去找個年輕盤靚的。”


    羅強壞笑著逗他:“你不用出去找,你幹脆調到隔壁女子監區,那一大群娘們兒,個頂個兒地年輕,盤靚,能讓你日子過得跟皇帝似的!”


    邵鈞臉一下紅了:“你滾!”


    羅強是故意嘲笑邵小三兒的。那天邵隊長帶著一大隊的犯人,從農場野外勞動迴來,走在高高的山梁上,正好從高處往下俯瞰到女子監區內景。


    一個隊的男犯人,幾年都沒見過女人,這時候恨不得抻長脖子往裏看,眼珠子都凸出來。


    院牆裏一群女犯正打籃球呢,都不打了,一個個踮腳扭脖子地往外看,也好久沒見過男人了。


    女犯們一眼就瞧中了人群裏長最帥的戴著警帽扭著胯的某人,齊聲對著邵三爺狂吹口哨!邵鈞裝沒瞧見,特拽,特傲氣,壓低帽子走路,女犯人追著喊,“喂,警帽兒,來我們這監區吧”!


    有個作風大膽潑辣的女犯,對著邵鈞,挑釁似的,突然一把掀開t恤,連胸/罩都扒了,一下子露出豐滿的胸脯,一對碩大的乳/房在陽光下誘人顫動!


    山梁上的男犯全部瘋狂了,嗷嗷地起哄,吹口哨,喊“三爺咱不怕她,三爺也給小娘們兒露一個大的”!


    邵鈞平時見過騷的,可也沒見過大庭廣眾如此豪爽的,讓這群人起哄鬧了個大紅臉,抱頭扭胯飛速跑走了……


    這事兒在三監區又成為一個經典段子。邵三爺在清河方圓八十裏地盤內豔名遠播,無人不知,以至於監獄長有一迴過來視察工作,問:“小邵,最近女隊那邊很多犯人提意見,要求把你調到她們那邊,這是咋迴事兒?你願意去女隊嗎,你要是想去,老子一句話,把你調過去待幾天,給她們做做思想工作,怎麽樣?”


    羅強時不時跟邵鈞逗兩句貧,倆人互相賤招似的,內心深處,卻又好像一直在試探。


    從來沒有給過對方任何一句承諾,卻又總想從對方嘴裏得到那麽一句話,能讓自己心安的話。


    這條路究竟還能走多遠,走到哪一站就要被迫停下來,最終分道揚鑣,相忘江湖……那時候誰心裏都沒底,不願意多想,想也沒用。


    那時誰也都沒想到,事情後來會朝著難以預料的方向發展。


    邵小三兒過二十七歲生日的這年春天,接到他某位大學同學的電話。


    “小鈞,是我,鄒雲楷……”


    “小鈞,就你上迴讓我罩的那個犯人,羅戰……”


    邵鈞一聽,忙問:“羅戰怎麽啦?”


    鄒雲楷在電話裏笑了兩聲:“這麽緊張?這人到底誰啊?他你什麽人?”


    邵鈞著急地說:“他不是我什麽人,這人出啥事兒了?”


    鄒雲楷說:“沒出事……這人今天刑滿釋放,一刻鍾前剛走的!我是遵照你叮囑,親自送出大門口。這家夥譜還挺大的,不是一般人兒,讓一群兄弟前唿後擁著,開著車接走的。”


    邵鈞一顆心總算放下來,撇撇嘴,從鼻子裏哼出一聲。


    他同學在電話那頭小聲說:“噯,小鈞,咱倆工作都忙,可也好久沒見麵,你都把我忘了吧?”


    邵鈞又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事實如此,他確實早就把對方忘差不多了。


    鄒雲楷埋怨道:“你可別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人一走我這盞茶就忒麽涼了,涼透了!”


    邵鈞口氣有些不自在,又不好栽對方的麵兒:“誰讓你涼透了?沒有,我真忙著呢……”


    鄒雲楷趕忙討好了一句:“小鈞,哪天有空出來見見?大不了我跑一趟,我去清河找你,你不是還租了一套房子麽……”


    邵鈞心裏一毛,趕緊說:“甭介,你別來找我。”


    鄒雲楷話音裏泛酸了:“呦,小鈞,你……有‘朋友’了吧?那個叫羅戰的,長相身材……還真不錯,到底你什麽人啊?”


    邵鈞真的煩了,想摔電話,低吼道:“羅戰那小子我什麽人都不是!丫忒麽跟我就沒關係!!!!!”


    邵鈞心裏為啥煩?最近這倆月,羅老二那家夥,情緒特別不對頭。


    羅強聽說羅小三兒經曆兩次減刑,減到三年半,擇日就要出獄,這幾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的,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這人在廠房裏上工,倆小時釘不好一個鳥籠子,倆眼望著窗外出神。食堂裏吃飯的時候,一雙筷子差點兒把飯捅到鼻子裏,不知道琢磨啥呢。


    邵鈞從攝像頭裏也看見了,晚上熄燈前,羅強也不跟他剝衣遛鳥發騷了,而是盤腿坐在鋪上,一動不動地凝視床頭掛的照片。


    這是搬進新監區後施行的人性化感化政策,允許每個犯人在床頭牆上掛一幅鏡框,裏邊是自己親人的照片,心裏最惦記的人。


    胡岩、刺蝟他們掛的都是各人的爸爸媽媽。


    順子當然掛他老婆和寶貝閨女。


    羅強呢?


    羅強掛的是他弟弟。


    一張舊照片,哥倆都還年輕著,留著一樣的板寸發型,同款黑色西裝,襯衫在胸前敞開三粒扣子,露出漂亮的肌肉。那年羅戰二十歲,羅強三十歲,羅戰從身後用一條胳膊摟著他哥的脖子,羅強眼神冷冷的,嘴角扯出笑容。兩張臉眉宇酷似,甚至咧開嘴露出的兩排白牙,都排列得一模一樣。


    邵鈞冷言冷語地問這人:“呦,人家都掛自己老媽媳婦,你掛的哪個傻小子?瞧這樂得傻了吧唧的……”


    羅強說:“我沒媽,也沒娶過媳婦。”


    邵鈞不依不饒:“你沒娶媳婦?你拿你弟當媳婦呢吧!”


    羅強冷笑,伸手摸摸邵鈞的頭發,說:“我倒是真想掛你,我能在屋裏掛你嗎那一屋人都看得見。”


    邵鈞撅嘴嘟囔:“你掛我一個給我瞅瞅啊,你不敢掛?你這人有啥不敢幹的?你掛啊!!!”


    羅強枕頭下塞著小少爺給他買的小粉罐。爽身粉早就用完了,也不需要再買新的,罐子他一直沒扔掉。他覺著這樣就是把邵小三兒也掛在心裏了。


    那是他平生頭一次對一個人心軟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腦子裏那根弦啪得一聲,通電了,陷進去了,迷上了一個俊人兒,嚐到了一腳從地獄邁進天堂的美妙滋味。所以他留著這個東西,每晚擱在眼前看著。


    黑夜裏看得最清楚,不是用眼看,而是用自己的心。


    他的床鋪就那麽大點兒地方,心也就那麽大,就牽掛這兩個人,再沒第三個了。


    這天是周末,邵鈞一大早下班迴家。


    他開車一向生猛,清河地界又相對荒涼,地廣人稀,他開出監獄大鐵門右拐上路,拐得很快。


    眼前黑色人影一晃,他連忙猛踩刹車,頭衝出去,要不是安全帶往迴摟著,幾乎一頭撞上擋風玻璃。


    車子在距離前方人小腹幾寸處刹住,差一點撞上,邵鈞抬眼一掃,汗毛一激靈,以為自己眼花了。


    車前站的男人,一身煙色風衣,襯衫,老板褲,黑皮鞋,打眼的行頭包裹著魁梧筆挺的身材,皮膚是淡淡的古銅色,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帥氣,威猛,陽剛。


    關鍵是,這人長得,實在忒麽也太像了!


    連發型都一樣,監獄特有的泛著青茬的囚犯頭,襯出硬朗的輪廓與濃墨似的五官。


    這人慢慢摘下茶色墨鏡,朝車裏看了兩眼,還客氣地點點頭,看得邵鈞倆眼都直了,用鈦合金x光眼上上下下把這人身上狠狠剜了一遍……


    “我操了……真是人物……”


    邵鈞喃喃的,早就反應過來眼前這人是誰。


    這人一定就是傳說中的羅家小三兒,那個大混球整日心心念念惦記的小混球。


    這一腳刹車踩得,你媽的太及時了,幸虧三爺爺反應迅速……


    沒見著大活人的時候,隻看照片,還不會有如此詭異的感覺。如今就好像穿越時光返迴到十年之前,眼前站得分明是另一個羅強,一個年輕了十歲但是同樣英俊又極有男人味兒的羅強,邵鈞看得這心裏一陣酸一陣鹹的,真不是滋味兒。


    羅老二曾經也有這麽年輕帥氣的時候吧?可惜當年就沒早些認識這人……


    邵鈞搖下側窗,羅戰走過來,打了個招唿:“警官同誌,勞駕問您個事兒,我探監從這個門進嗎?”


    邵鈞的警帽帽簷壓得很低,隻露出下眼瞼修長漂亮的睫毛,拿手一指:“旁邊那個小門進。身份證、介紹信、探監證都帶全了嗎?”


    羅戰咧開嘴笑說:“都帶齊了,能進了嗎?”


    邵鈞哼了一句:“你也來忒早了,倆小時以後才放人進去呢。”


    羅戰絲毫不在意,爽快地說:“我在門口等倆小時,待會兒我排第一個進去!我多等會兒沒問題,不能讓我哥等我。”


    邵鈞:“……”


    羅戰後撤一步,讓開路,還揮了一下手:“謝了啊,警官同誌,您慢走著。”


    邵鈞的車開出去,仍然不住地瞟向後視鏡,看到羅戰雙手插兜,筆直地站在監獄大鐵門前,佇立等待。


    這親哥倆,相貌酷似,氣質神態卻不盡相同。


    羅強麵冷,遭人忌憚,羅戰麵善,討人喜歡。


    羅三兒說話大方痛快,看起來挺爺們兒的一人,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


    邵鈞一過腦子,距離老同學給他打電話,隻不過才三天。


    羅小三兒一天都沒耽擱,那頭剛從牢裏出來,這頭就來探望親哥哥,果真是情深意切。


    作者有話要說:矮油。。。我喜歡的戰戰終於出場啦~【鈞鈞黨的西紅柿爛黃瓜鋪頭蓋臉丟過來55555


    大家淡定淡定,其實絕對不會出現曖昧3-p情節的淡定啦監區長是堅定的鈞鈞親媽!求花~


    【感謝腳踏烏龜迎風飄揚、薩米、若非。的手榴彈,感謝墨非白(x2)、火曉魔、不離不棄、文竹、一葉之秋、卡卡、聃、曉姬、7兮也的地雷,虎摸每一隻追文的萌物大家辛苦了!!!


    羅太狼【撲倒抱住】:“哥哥,哥哥,太狼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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