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兩個小家夥有說有笑,大家夥跟著插科打諢,逗著孩子玩鬧著往迴返,行程顯得沒有那麽枯燥漫長了。項羽腦子裏想著接下來將要去的落日國,突然就溜號到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的唐詩上了。想著去國已遠,神州萬裏竟沒有昂藏七尺男兒的容身之地,荒涼西域大漠狼煙,現在要去的竟然是落日國,一切都是未知,造化弄人,看著兩個孩子無憂無慮的和周圍的西域人嬉笑著,項羽心中不由的悲苦起來。他微微仰頭,目光望向遠方,雙唇輕啟,王維《使至塞上》的古曲已到唇邊,不由得運氣沉聲吟唱起來: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


    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初始,他的聲音尚是低沉蕭瑟,微微佝僂的身軀似被愁緒壓彎 ,隨著吟唱,他的腰杆逐漸挺直,聲音也越往後越是慷慨激昂,孤單寂寞之情一掃而空,盡吐胸中豪情,長風萬古。反反複複一連吟唱了三遍,方才收聲。


    西域眾人雖聽不大懂項羽唱的是什麽內容,但也聽得出莽蒼蒼悲壯雄渾的氣息,有的人不自覺地微微頷首,暗暗讚歎細細聆聽。待到項羽歌罷,更是齊聲讚歎。


    鐵木黎滿臉笑意,眼中滿是欣賞,動作麻利地從行李中拿出一囊酒水,催坐騎靠到項羽麵前,雙手遞將過來,說道:“人說聽歌識人,確實不假。加之項兄剛才勇鬥群狼,替朋友保護撫育後代,定是性情中人,我們落日國人最是愛交直爽義氣之人,有歌無酒長路難走,來,來,與君共飲此酒!”


    胸中塊壘當酒澆,項羽也不客氣,伸手穩穩地接過酒囊,手臂揚起,舉至唇邊,喉結滾動,豪飲半囊又遞還給鐵木黎,臉上帶著幾分豪爽,說道:“鐵木兄救我大恩尚未言謝,又叨擾美酒,這份情兄弟永記在心,若不嫌棄你我從此相交,今後便是莫逆。”


    “一言為定,項兄弟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說罷,鐵木黎猛地仰頭,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兩人相視大笑,笑聲在空曠的大漠中傳出老遠。


    “哎,叔叔,我也要喝,怎麽不給我留點呢?我也要和你們交朋友。” 鐵木黎放下酒囊後,一個嗲聲嗲氣的聲音從項羽身前響起,原來是蓮兒,她在駱駝上憑空跺著小腳,雙手抱著駝峰,引得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篷車被一匹棕黃色的犍牛拉著,車窗的簾子被掀起了半邊,鐵木黎牽著駱駝走在車邊,微微俯身,和裏麵的人交流著,頃刻後,原本掛著笑容的臉瞬間變得一臉嚴肅,後退了兩步,然後轉身快步往項羽這邊走來。


    “怎麽樣?” 項羽迎上前,神色關切地問。


    或許是一路上的征塵太多,和項羽說話的時候,鐵木黎不時抬手撣著對襟長衫的袖子和前胸,眼睛卻並沒有看著項羽的眼睛,隻是低聲說道:“仙主請你過去敘話。” 很多時候他都看不懂這位仙主到底是怎麽想的,不知是福還是禍,讓項羽自己去問問吧。


    項羽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抬腳向那輛篷車走去,擦肩而過的時候,鐵木黎的手剛好碰到了項羽的手,項羽能感覺到那手輕輕地彈動了一下。“小心說話!” 一個很輕微的聲音傳到項羽耳中。


    作為迴應,項羽隻是微一點頭,便繼續向前走去,腳步沉穩,眼神卻多了幾分警惕。


    “鐵木黎此次專為護送老夫出行,壯士隨著我們的隊伍走本不用征求老夫意見,因為成亦成,不成亦成。總不能棄壯士於荒漠而不顧吧,畢竟上天有好生之德。然仙教乃我日落國國教,我執掌國教,隨行人員身份自然要過目一番,因而須觀其言行仔細甄選,壯士勿要見怪。與壯士晤上一麵,是老夫的要求,察其言觀其行隻為求個心安。” 車內老者一直將簾子挑起來,身子微微前傾,等到項羽走近時,開門見山說道,沒有任何假惺惺的客氣與寒暄。


    聽鐵木黎介紹,這位仙主頗通漢文,因而親耳聽到時,項羽並不覺訝異,按照中原禮數,雙手抱拳,對老者深深作揖答道:“承蒙先生不棄,項羽不勝感謝,也感謝鐵木黎兄弟替我引薦。”


    仙主坐在車內,微微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請壯士過來一唔,還有一事須先與你知會。”


    項羽微微側身,恭敬地迴應:“先生請講。”


    仙主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迴憶往昔:“老夫年輕時在中原遊曆多年,對中土民風多少有所了解,知道漢地多教並存,雖以儒釋道三教最為繁盛,但亦有其他教派,民眾各安其教,並無矛盾。但我日落國則不同,日落國因教興國,除仙教別無二教,百姓隻能信我仙教。”


    說到這裏,仙主停頓了下來,身子微微後仰,似是在觀察項羽的反應。


    “先生多慮了,項羽既然落難到日落國,今後自然便依從日落國的民風信仰,也好安心撫育兩個孩子長大,待我了解仙教教義並內心認同,自然便會入教。” 項羽神色誠懇,語氣平和地答道。


    “壯士誤會了!老夫此番與你相談並非逼你入教,恰恰相反,老夫並不支持你加入仙教。老夫在此隻是要告知壯士,在日落國百姓可以選擇不信教,但若信教則必須信仙教。至於壯士你,老夫給你的建議是前者。” 仙主在明確了自己的意思之後,緩緩放下了車窗的簾子。隔著簾子說道:“壯士請上駱駝吧,咱們還要趕路。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


    是自己哪方麵說的做的不對嗎?還是仙主真如外界所傳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不能。天下之大又有誰能知道數千裏之外異域一個陌生人的往事呢?即便他是什麽仙教的大祭司,也不可能。可作為日落國仙教的大祭司,應該有弘法的責任,將仙教教義傳播給每個人,讓更多的人信仰仙教才對,而這仙主卻明確讓項羽不要信仙教,拒絕他加入仙教這是為何?項羽帶著滿腹狐疑上了駱駝,隨著隊伍向日落國進發。“答案就在日落國吧。” 項羽內心對自己說,眼神中滿是疑惑與探尋。


    當沙塵暴減弱,天地間萬物又露出真顏的時候,那座山就像奇跡般映入眾人眼簾,落日國的人們歡唿著,激動地指著遮擋著地平線的那片連綿的山:看,在那兒!日落國!我們到家了。


    皚皚山峰的白雪是天際線,白雪下麵是灰藍色的山崖,再往下就是綠茵茵的高山草甸和叢林。雪山融化的冰涼的水匯成細細淺淺的溪水滋潤著坡地上的野草野花和牛羊,牧人的帳篷錯落其間,溪水們彎彎曲曲的匯集成了一條小河在山腳流淌,小河兜了一道彎,彎的內側坡岸上有夯土建築的城牆,河道是山坡草甸和沙漠的邊界,沙漠似乎是河水寬闊的沙灘。映著沙漠和布滿鵝卵石淺淺的河水,玩具般袖珍城堡的國家如一塊寶石鑲嵌在雪山蔥嶺的懷抱之中。


    這護城河的細沙組成了一道寬寬長長的躺著的柵欄,給西域這個最小的國家以安全。足足有七十華裏,它們拒絕著也接納著,當它們心情好的時候,人們可以看到沙漠的另一邊,當它們心情不好的時候,沙塵蔽日誰也別想靠近大山。


    “知道我們為什麽叫日落國了吧!” 鐵木黎走到項羽身旁,抬手伸出食指,指著掛在天邊即將沒入大山的太陽,臉上帶著幾分自豪,“太陽從你們那裏升起,但它從我們這裏落下,所以我們才是太陽的家,無論白天出門多遠,晚上睡覺總得迴家。”


    這麽溫暖的理由,項羽沒法反駁,因為趕了一天路他也確實想早點睡覺,管他是臨時的還是永久的家,他輕輕拍了拍鐵木黎的肩膀,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雖然看見大山,看見了日落國,可他們還是比原計劃晚了三天,沙暴留他們多吃了幾頓飯。


    鐵木黎一直陪著項羽,盡可能全麵的介紹日落國和西域的情況。經曆限製了一個人的想象力,項羽不理解既然已經離目的地這麽近了,為什麽還要等待。是對大自然的敬畏嗎?還是因為其他?


    當地人稱這片銀白細沙組成的沙漠為守護沙漠,當他們到達守護沙漠邊緣時,狂風突然開始大作,銀屑沙塵蔽日。按照當地習俗這個時候一定要禁行,否則將受到神明的詛咒。有禁行的咒語在先,一行人隻能選擇等待。


    入夜,竊竊私語的宿營地裏不知為何就流傳開了一種說法,說這次的沙暴將持續三天,言之鑿鑿。聽到這個傳言,項羽起初並未深想,可後來鐵木黎的一句話突然讓項羽如芒在背。


    “仙主剛剛在自己的帳篷裏祭祀做法了,這很少見。通常仙主隻在神廟聖火祭壇舉行祭祀,儀式非常繁瑣。可這次一反常規,在旅途中開始祭祀,不知是為了什麽。” 鐵木黎和項羽喝著酒,輕輕搖著頭說,臉上滿是疑惑。


    “應該是有什麽特別的紀念吧?趕不迴去了,隻好在這裏臨時祭祀一下。” 項羽猜測到,同時輕輕晃了晃手中的酒囊。


    “也許吧,老頭兒總是神神叨叨,武士們剛才幫忙布置祭祀,聽仙主說這幾天肯定趕不迴去了,到家起碼要三天。” 鐵木黎撇了撇嘴,一臉無奈。


    “還要三天?,哎,你知道中原古代有個諸葛亮嗎?” 項羽突然問,“我們那邊千年前的一個傳奇人物,能掐會算,唿風喚雨。借東風火燒赤壁知道嗎?” 說著,他比劃了一個點火的手勢。


    “三國的故事?” 鐵木黎微微皺眉,努力迴憶著。


    “對,對,對,沒想到這你都知道!” 項羽讚歎道,豎起了大拇指,“仙主是不是也有這個能力,能掐會算,未卜先知?”


    “也許。但誰知道呢?或許是安胡拉知道要來尊貴的客人,讓護城沙漠安排三天的歡迎儀式呢?仙主參透了安胡拉的聖喻,哈哈,也有這種可能吧!” 鐵木黎開著玩笑,臉上露出一絲調侃的笑意。


    “等等,安胡拉是?” 異域的事,項羽不了解的太多,趕緊問道,身體微微前傾,一臉求知欲。


    “安胡拉是我們仙教的主神,代表了光明、正義、智慧和善良。他創造了世界,給了萬物生命,又給人間帶來了火,帶來了光明。” 鐵木黎解釋道,邊說邊雙手向上攤開,做出一個宏大的手勢。


    “哦,安胡拉代表了光明、正義和善良。那有沒有神是代表了安胡拉的反麵,邪惡呢?” 項羽問,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噫!怪不得仙教不要你,仙主早就看出來你的黑暗。不過在我們的理念裏確實有安胡拉的對立麵。代表邪惡、黑暗、破壞和死亡的是安格拉,是魔鬼,我們不認為他是神,或者我們認為他是邪神、惡神、兇神。” 鐵木黎半開玩笑地指著項羽,隨後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嗯,這就對了,一陰一陽之謂道。” 項羽若有所思的答道,微微點頭,陷入沉思。


    “什麽,什麽?沒聽懂,什麽味道?” 鐵木黎問,歪著頭,一臉茫然。


    “啊,對,我的意思就是說仙教確實是該值得我了解。” 項羽隻能敷衍過去,畢竟自己也是信仰的半桶水。“咱們本來不是說仙主祭祀的事嗎?怎麽你不去幫忙呢?” 他趕緊轉移話題。


    “我?輪到狗也輪不到我。” 鐵木黎忿然道,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然後湊近項羽低聲說。“仙主祭祀的時候是不允許我們凡人接近的,隻有他的弟子們才能參加。如果弟子數量不夠呢?你猜怎麽辦?” 他神秘兮兮地挑了挑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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