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住的房舍,就像沒有靈魂的軀殼。今夜,這軀殼迎來了臨時的靈魂,盡管向來如此,可它們仿佛也滿懷著歡喜。土地似乎不甘心自己的活力,隨著綠色被沙漠風幹而漸漸老去。


    蓮兒邁著小短腿拚命地奔跑,生怕慢一點就追不上小石頭。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愛欺負妹妹的哥哥呢?他們越過一個個小土坎,一道道小矮牆,在塞滿了疲憊旅人的、連門窗都沒有的破土房子外嬉笑打鬧、兜兜轉轉。


    “嗨,你就不能快點嗎?龜仙妹妹,以後可不能叫你蓮兒了,你太慢啦!我還挺想讓你打到我的,可你就是打不著呀!” 石頭邊跑邊戲弄著小姑娘,一會兒倒退著跑,一會兒假裝摔倒,跌跌撞撞的,卻總能在關鍵時刻,靈活地躲開蓮兒的小粉拳。


    “打死你,小石頭,膽小鬼!有本事你別跑,乖乖讓我打一下,今天的事兒就一筆勾銷!” 蓮兒氣喘籲籲,邊追邊喊。


    “嗨!小東西,離這兒遠點,一邊兒玩去!” 一個粗豪的聲音突然從前邊一處小院子門口響起。緊接著,小石頭就被一個仙教的聖徒像拎小雞似的,抓著脖領子從裏麵扔了出來。


    “怎麽了?” 蓮兒趕到時,恰好目睹了這一幕,瞬間就把兩人之間的小 “恩怨” 拋到了腦後,小聲地問石頭發生了什麽。


    院子沒有門,那個聖徒拄著一根棍子,像個門神一樣立在門口。“看好門不會嗎,蠢貨!” 門裏傳來一聲怒罵。門口的聖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覺得麵子掛不住,便把氣撒在了門口的兩個小夥伴身上。


    “快滾!聽到沒有!” 看門的人大吼道。


    “你這人說話怎麽這麽難聽!” 蓮兒不甘示弱地迴敬了一句,還想繼續理論,卻被石頭一把拉住,拖走了。


    “好了,蓮兒,他們不讓進,咱們就不進了,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石頭勸解道。


    “什麽嘛,他們憑什麽欺負人,大人欺負小孩算什麽本事!” 蓮兒依然氣鼓鼓的,掙紮著想迴去找那人理論。


    “蓮兒,蓮兒,蓮兒。你先冷靜聽我說。” 石頭把蓮兒拉到一個僻靜的地方,神秘兮兮地說,“那個院子好像被他們那個什麽仙主獨自霸占了。我剛才進去的時候,他們好像在神神秘秘地弄什麽東西。咱們啊,悄悄從其他地方鑽進去看看,他們不讓進,咱們偏要進去,瞧瞧他們到底在搞什麽不可告人的事兒,好不好?”


    “哼!不讓看?偏要看!不讓進去,也要想法子看!” 兩個小夥伴的小暴脾氣一下子就被激起來了。


    隊伍宿營在一片廢墟般的小村子裏。住下後,兩個孩子玩著玩著就鬧開了,他們登高爬低,圍著殘垣斷壁的土房子四處追逐。一路走來,所有人都對他們非常友好和疼愛,唯獨仙主那些人,總是與其他人保持著一段距離。今夜更是如此,他們單獨占領了一個院子,進進出出十分神秘,這可把兩個小孩的好奇心徹底勾了起來,他們決定偷偷去一探究竟。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時。事出反常必有妖,兩個孩子堅信,仙主他們肯定沒幹什麽好事。


    院子裏,人們忙忙碌碌地布置著什麽。過了一會兒,仙主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前唿後擁地跟著一群人。這陣仗可把兩個孩子嚇得心跳加速,石頭趕緊示意蓮兒捂住自己的嘴,生怕這小丫頭一個不小心發出聲音。


    “那個應該就是他們仙教的仙主了,叫什麽賽倫迪爾。” 石頭壓低聲音,悄悄地介紹著。


    “是賽倫達爾!” 小女孩白了石頭一眼,小聲糾正道,“我隻是小,又不傻,不用你說,我也能猜出來。”


    這時,一個聖徒頂著一個托盤,恭恭敬敬地跪在仙主賽倫達爾麵前。仙主緩緩捧起托盤裏一個嵌著紫水晶寶石的環狀黃金發圈,輕輕地戴在頭巾上。透過雪白的頭巾,隱隱約約能看見他灰白的頭發。仙主高大肥胖的身軀,披著一件雪白的長袍,直拖到地上。他雙下頜的臉上沒有一絲棱角,“幾” 字形的皺紋爬滿了額頭,一雙平和的眼眸中,透出溫和的光。在這片土地上,他是安胡拉派來的信使,帶來了胡天的旨意,所有卑微的世俗人類,都得匍匐在他的腳下,聆聽他傳達的安胡拉的聖諭。


    兩個仙祝按照儀式的要求,小心翼翼地抬著盛聖火的火盆,來到院子中央。火盆被罩上了防風罩,曬幹的牛糞在火盆裏靜靜地燃燒著,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味道。四名聖徒分立在聖火的四個方位,神情肅穆。另一位聖徒牽著那頭為仙主拉車的牯牛走了過來,嘴裏念念有詞,還用一把蒲草沾著清水,在牛的頭上、身上輕輕撣著。牛似乎聽懂了那些輕聲的符咒,翹起尾巴 “嘩” 的一聲,溺出了一大股尿液。那聖徒早有準備,事先便準備好了一隻銅盆,穩穩地將牛尿全部接入了盆中。然後,他畢恭畢敬地端著銅盆,走到仙主麵前。賽倫達爾用金缽從盆中舀起一些牛尿,再用手指沾著缽中的液體,彈向空中和前後左右的地麵,同時嘴裏輕聲誦讀著沒人能聽懂的經文。誦經完畢後,缽中剩餘的一點液體被賽倫達爾一飲而盡。隨後,他又在聖徒的服侍下,用銅盆內的牛尿洗淨了雙手。


    完成大淨和小淨的儀式後,仙主在聖徒的引導下,緩緩來到聖火旁。一個聖徒輕輕掀起防風罩,另一個遞過來一支未燃燒的火炬。仙主接過火炬,伸向聖火火盆,瞬間,火苗躥起,引燃了火炬。仙主高高舉起火炬,在空中揮舞了幾下,旁邊的四位護教祆祝和一眾聖徒們,全都盤膝坐在了周圍,同聲吟誦《阿斯難陀》經。賽倫達爾站在聖火前,舉著聖火引領著眾人誦經,一時間,院子裏響起了 “嗡嗡唵唵” 的輕聲吟誦聲,那聲音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讓人毛骨悚然。


    誦經結束後,聖徒端來一隻銀盤,盤內放著七枚銀刀、六塊新鮮的羊肉以及一塊白布。賽倫達爾雙手捧起一枚銀刀,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詭異的光芒,將銀刀緩緩插進一塊羊肉,然後將帶刀的羊肉放在了火盆上。緊接著是下一塊,他的動作不緊不慢,直到六塊帶著刀的羊肉全都放進了火盆。當剩下最後一枚銀刀的時候,仙主緩緩抬起頭,仰望星空,嘴裏念念有詞。念完禱詞後,他從銀盤中取出最後一枚銀刀,右手持刀,慢慢地抵住自己的臉頰左側。兩個孩子躲在暗處,大氣都不敢出,眼睛瞪得大大的。突然,仙主一用力,銀刀竟一刀貫入了臉中!


    “嗯!” 藏在暗處的孩子差點被嚇死,幸好捂著嘴,否則早就叫了出來。小女孩嚇得臉色蒼白如紙,趕緊騰出一隻手捂住了眼睛,不過還是忍不住透過指縫,偷偷觀察著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詭異的是,那仙主臉上竟然沒有一絲痛苦的神色,刀尖從左側進,從右側刺出,貫通了整個臉頰,鮮血順著刀口汩汩地迸流出來,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十分駭人。接著,仙主伸出胖胖白白的手,從盤中取出白布,緩緩地掩住麵頰,將插在肉裏的刀抽了出來,用白布順手掩住了傷口。右手輕輕一揮,銀刀帶著血絲已經退迴到了手中,被放到了銀盤之上。此時,一個聖徒又遞過一塊白布,仙主用新的白布替換下了那塊被血染紅的白布。在用新的白布包紮好麵頰上的傷口後,賽倫達爾用那塊浸滿自己鮮血的白布將帶血的銀刀裹了起來,架在聖火盆邊緣。四名仙祝起身,侍立在賽倫達爾身後,共同向聖火合十鞠躬。之後,仙主將銀刀和沾染了鮮血的白布獻祭給了聖火,靜靜地看著染紅的布在火中燃燒殆盡,才在聖徒的引領下,緩緩迴到了屋中。


    這一場現場直播,直接把兩個小夥伴給震驚了。那血淋淋的鏡頭,簡直不忍直視,絕對是限製級的。自虐啊,這到底是怎麽一番操作?兩個小夥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溜出來的,迴想起剛才的場景,腿肚子都還在發抖。


    “他們在幹嘛?那仙主自己捅自己臉上一刀,你看到了嗎?還有,還有,他迴屋前把布從臉上拿開的時候你看到了嗎?” 偷窺了祭祀獻祭,心驚膽戰地逃出來的路上,石頭問蓮兒。


    “嚇死了,捅刀我看到了,太嚇人了。後來白布拿開了怎麽了?” 蓮兒心有餘悸地反問。


    “沒血,臉上一點傷痕都沒有!” 石頭滿臉震驚,不敢置信地說。


    “是嗎?我沒太注意,太嚇人了,我後來都不敢看了,整得神經兮兮的。晚上肯定做噩夢,都怪你,這看的都是什麽呀!” 蓮兒埋怨道。


    “走,找項叔叔問問去。那老頭太邪乎了。” 兩個小夥伴再沒心思打鬧了,失魂落魄地往迴返。


    “你是說…… 狗?” 項羽將信將疑地把答案說出口。


    “恭喜你,答對了。荒謬不荒謬?驚喜不驚喜?” 鐵木黎迴答。


    “這也太狗血了吧!” 異域的風情確實不同,項羽心裏直感歎。


    “這還不是最狗血的,狗是人類忠實的朋友我承認,信任朋友沒有錯,可在他那裏所有狗的地位都高過我們凡人,哪有這個理?狗仗人勢他的狗的地位高,我們沒辦法,但是所有日落國的狗的地位都高,你說這事兒是不是更狗血。仙主說這是安胡拉的意思,教義裏就是這麽規定的。”


    遠看都很美,不管大家還是小家。這個國家有點意思。


    “行了,既然狗的地位如此之高,咱以後不能用狗血這個詞了。” 項羽開玩笑地說,省得被別有用心的人拿著說事。


    “快到家了,普及你些日落國的生存攻略。在日落國最不能得罪的是三種人和一種動物。” 鐵木黎分享道。


    “動物是狗唄!三種人是哪三種人?” 項羽問。


    “動物你答對了,三種人是皇族、仙族和貴族。”


    “皇族和貴族我理解,可你們還有神仙一族?”


    “不是神仙,是仙教的僧侶、廟祝、祭祀這些人。”


    “噢,那你呢?你不是仙族,你是皇族還是貴族?”


    “我?我什麽族也不是,我是武士。類似你們中土的軍戶,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武士,在日落國我們比不了上層的那三種人,但比下層三種人要強。”


    “下層三種人?”


    “是的。分別是平民、賤民和奴隸。”


    “也就是說我現在是客人,是你的客人,地位比照你。所以我不能得罪上三種人,但下三種人也不敢得罪我,是這個意思嗎?” 項羽問。


    “就是這個意思。上下三種人都需要仰賴我們武士保衛國家,依你這一身本領,在這個國家生存不是問題。”


    “那麽皇族、仙族和貴族誰的地位更高呢?” 項羽問。


    “皇族和仙族誰強誰弱我不好說,你將來自己感受吧,反正貴族靠後。” 鐵木黎迴答道。


    難怪仙主不邀請我入教呢?原來是有門檻的。萬一我一禿嚕口倒頭便拜硬要他收我做徒弟呢?收還是不收?這是個問題,所以不如早點設個門檻,省的我碰瓷,直接就升到了上三層。項羽暗自揣測。生存不易,無論中土還是西域,世上沒有桃花源。


    沙暴果然三天。不知道是有人做法刮了三天沙暴。還是起了沙暴,有人做法三天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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