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掣不明白閬九川怎麽就這麽膽大,初次見麵就把那半邊人像給宮聽瀾辨認了,就不怕對方真的一門心思同氣連枝?


    “以你謹慎又小心的性子,不該頭一次見麵就如此相信對方啊!”


    閬九川淡笑:“半邊人像,可以代表什麽?你要知道,我在這個叫奚妘的女人那裏,就是一個附身的異魂,她其實可以眼不見為淨,當作什麽都沒做過,最重要一點,她也不知道我知道了什麽。”


    奚妘若真是動手的那個,對她這身體的情況,其實最清楚不過,那麽自己是不是原主,在她那也不是什麽秘密,也無所謂暴露與否。


    “我在奚妘眼裏,就是孤魂野鬼上身,打不死的惡鬼罷了。”閬九川繼續道:“但她做了什麽,外麵有人知道嗎?我把人像讓宮少主辨認,一是私心所致,看能不能真有人認得,二是也想在宮少主心裏埋個懷疑的種子。”


    將掣:“?”


    “結果你看,還真就這麽意外之喜,榮四夫人,奚妘,榮家少主之母,何等尊貴。”閬九川捏著那半邊人像,道:“那麽問題來了,如此身份尊貴的女人,為何會對一個武將之女下如此大的殺心。宮少主不知,但他會疑慮,我怎麽會拿半邊人像尋人,他認識的榮四夫人,和我有什麽關聯?人呐,好奇心一起,就會去注意一些細枝末節,說不準就有更大的驚喜等著我們了!”


    將掣:“你這是引宮少主去幫你查奚妘為何這麽做?”


    閬九川點點頭:“聽說宮少主尚未成婚,那榮家少主亦然,你不是說了,玄族有通婚的傳統,尤其是身懷道根的,不允與外人結親,以免血脈生變。你說這兩家有沒有聯姻的可能?雖然初次見麵,別看他脫俗出塵,謙謙君子的模樣,這人長著反骨呢!”


    “嗯,宮家子,倒和你都是同類。”將掣不怕死的說了一句。


    閬九川沒好氣地瞪她一眼,道:“他這個年紀還沒成婚,要麽是不願受長輩和傳統安排,要麽就是沒看上誰。我如今拋轉引玉,能得意外驚喜即是大善,我既能得到我想要的,你說宮少主對榮家會不會有想法?”


    “懂了,離間計。”將掣煞有介事地點頭:“你的心果然跟烏鴉一樣黑。”


    “閉嘴吧你!我隻是讓他幫忙辨認個人罷了,可沒什麽壞心思!”


    嗬嗬,這話你看你自己說著虧心不?


    閬九川沒再說話,她忽地腳步微滯,盤腿坐了起來,激動地結了一個印訣,雙手放在膝蓋上,坦然受之。


    誅邪所得的功德,來了。


    ……


    上元佳節,因著之前忠勇侯府家姑娘意外慘死的案子尚未了結,本該熱鬧的大節,也比以往蕭條沉寂些,尤其是姑娘,並不敢單獨外出走動,以免步了戚家小姐的後塵,是以,今年這上元節,顯得壓抑多了。


    閬家卻是不受影響,畢竟他們處於熱孝中,本就不會大辦,隻為了解悶,用素色燈籠畫些燈謎,準備晚上賞一下,猜個燈謎也就過了。


    他們議論最多的,倒還是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村姑閬九川,畢竟她迴來之後,眾人看見她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的,有時候故意走到她院子外,還見不著人,建蘭還說什麽在休養,不讓打擾,但他們暗暗猜測,她是跑出去了。


    這就很不公平了,大家都安分在府中守孝,悶得心發慌,她憑什麽跟沒栓繩子似的,整日往外跑,偏偏還沒人說她不是,那整日念佛孀居的二嬸不管,家主大伯也不管,還為她叱罵他們。


    閬采苓這一眾小輩都不解,怎麽就偏心她呢,就因為她在莊子住了十多年,現在她想咋的就咋的,難道她要上房揭瓦,也得主動遞梯子?


    “那,那是不是閬九?她怎麽忽然就冒出來了?”閬采毅叼著個麻糖,看到前麵憑空出現在她院門的閬九川,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大,麻糖也掉了下來。


    閬九川衝身後擺擺手,像是和誰揮手再見似的,又陰森森地扭頭看了他們一眼,抬起發僵的手招唿。


    她渾身陰氣未散,大白日的,神出鬼沒,配著她那張慘白臉烏青眼,形如鬼魅。


    眾人:“!”


    看著他們嗷嗷地大叫著作鳥獸散,留下一地素色燈籠,被風吹著卷到閬九川的腳邊。


    閬九川輕嗤,撿起一個燈籠,哼了一聲:“出息。”


    將掣翻了個白眼,幸好這陰路之口沒開正他們麵前,不然剛到手的功德都要賠些出去。


    嚇死人不用賠嗎?


    棲霞閣,崔氏聽說閬九川迴來了,默了一會,道:“擺膳吧。”


    程嬤嬤喜不自禁,總算能主動傳膳了。


    西坊,尋香胡同。


    莊全海愁眉苦臉地看著鋪子新掛上的牌匾,長歎了一口氣。


    丁滿穀從鋪子內出來時聽到這歎氣就眉心一跳,道:“老莊,自鋪子開張,你這歎氣都要把落雪歎下來了。”


    莊全海:“你不懂,鋪子開了幾天,但你看,別說客人,路過的人都少。”


    丁滿穀沉聲道:“為著那事,近日烏京風聲鶴唳的,都不大出門,尤其是姑娘……等事了了也就好了。”


    莊全海又是一凜,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事,無非是忠勇侯府家的小姐身死之事,他看老友眼中有沉痛,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終有一日水落石出,還素秋一個清明的。你看今日佳節天晴,我有種撥開雲霧之喜。”


    “但願如此。”丁滿穀擦了擦眼,道:“我隻要想到她遭遇了什麽,這心就刺著痛,真如那戚小姐一般死狀,她得多害怕。”


    “所幸卓逾也賠了命。”莊全海幹巴巴地安慰。


    丁滿穀滿眼恨意,道:“與虎謀皮,反成虎口之肉,他倒是好死,便宜了他。”


    “你能全須全尾出來就是走了運。”


    丁滿穀深吸一口氣,與他並排站著,抬眸看著鋪子的牌匾,道:“所以你也不必發愁,此間鋪子,不愁客。”


    東家是有本事之人,何愁無客?


    莊全海點點頭,忽地渾身一僵,看向周圍,捂著胸口在微微發熱的玉佩,上下牙齒咯咯作響,顫聲問:“是,是鬼客嗎?”


    叮鈴。


    鋪子門前分外古樸的占風鐸無風顫動,發出清脆鈴響,似在沉吟。


    “萬事鋪,解萬事?”一聲歎息在巷子裏蕩漾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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