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她,也不冤枉她,薛東姝虛心聽著,連連頷首道:“我如今安心了。九姐姐不似我這樣愚笨,是我惶恐了,還勞煩五姐。”


    薛東蓉笑了笑,表情難得的和煦:“我們是姊妹啊!能做姊妹便是緣分,你我即將出閣,以後你想著勞煩你五姐,都夠不著了…….”


    薛東姝聽著,心中動容。


    她們即將要各奔東西了,以後……..真的夠不著了。


    “五姐,我能不能借故搬到你的院子去住?”薛東姝突然不再隱瞞什麽,笑道,“晚兒姐姐人很好,可是我跟她不投緣。”


    提到薛江晚,薛東蓉麵頰頓時覆上了些許薄霜,道:“她就是個小人!”


    語氣很嚴厲。


    薛東姝微愣,難道五姐發現了什麽?府裏關於她和九姐的那些謠言,是薛江晚叫人散播的嗎?


    她不安看著薛東蓉。


    薛東蓉深吸一口氣,又恢複了平常的疏淡,道:“你打的一手好絡子,我會彈古琴。你隻跟祖母說,咱們姊妹想把彼此的學藝都教會對方,想著住在一處親熱親熱,祖母自然明白你的意思。”


    薛東姝一聽,心中大喜,笑逐顏開道:“我晚夕去請安,就跟祖母說。”


    對這個一向不來往的五姐,薛東姝有了些異樣的情愫:她瞧著十分冷漠,卻是個外冷內熱的。


    至於九姐,也是明辨是非的。


    薛東姝第一次覺得家裏的姊妹們,都是自己的親人,而不是僅僅住在薛府的陌生人。


    第046節作孽


    當天晚夕,十一姑娘薛東姝和薛江晚一起去請安,當著薛江晚的麵,就把想著搬去和寧閣的事,告訴了老夫人。


    老夫人的眸光在薛江晚身上一掠而過,笑眯眯道:“從前蓉姐兒最煩針線上的事,如今哪裏會想著學打絡子?定是你想學古琴,要勞煩你五姐姐去!”


    “祖母!”薛東姝當即笑盈盈讓老夫人身上依偎,道,“您是觀世音菩薩,心眼通明,哪裏都瞞不了您!您讓我跟五姐姐親熱親熱去吧。將來我出了家門,隻怕再難了。”


    說的老夫人有些傷感,摟著她歎氣了一回:“去吧去吧,祖母又沒說不準你去。可你二伯母和五姐姐清靜慣了,你要問問你二伯母。”


    薛江晚心中明白薛東姝搬離翠屏樓的真正原因,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的。


    正好二夫人跟薛東蓉過來問安。


    老夫人就把薛東姝想要搬去和寧閣的事跟二夫人說了。


    因為薛東蓉早就跟二夫人通氣,二夫人有心理準備,並不詫異,忙熱情笑道:“最好不過了。我們娘們怪清冷的,姝姐兒去,正好熱鬧些。”


    將來的淑妃娘娘住到她的院子,她如何不高興?


    庭掖變化瞬息,也許這個姝姐兒將來富貴不可鬥量,她能主動親近,二夫人巴不得呢。


    頓了一瞬,二夫人又客氣問薛江晚,“晚兒要不要也搬過去?和寧閣比老祖宗這裏還要大,能住得下你們姊妹幾個呢。”


    薛江晚就算再不識趣,卻明白薛東姝的意思,就算要避開她。她哪裏還好意思跟去?


    就算她沒有地方去,她不會去二夫人的院子住,因為她感覺那個五姑娘,特別的討厭她。雖然她沒有地方得罪五姑娘。


    薛江晚笑容勉強:“我就不去打攪了。”


    二夫人知道女兒不喜薛江晚,見她推辭,就沒有堅持,而後再也不提這話,隻說薛東姝什麽時候搬過去的話。


    而後家裏眾人來請安,大家就都知道了薛東姝將要搬去和寧閣的事,大家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在薛江晚身上打轉。


    老夫人瞧著薛江晚尷尬難耐,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狠下來的心又有了幾分不忍,就笑道:“既然姝姐兒要去和寧閣住,晚兒一個人在翠屏樓怪孤寂的,你就搬到我這裏,還住姝姐兒從前住的暖閣吧。”


    薛江晚忙起身,道:“多謝老祖宗厚愛。”


    聲音不由自主哽咽起來,“我自幼沒了爹娘,孤寂慣了,習以為常。我還是住在翠屏樓,不打攪老祖宗了!”


    十一姑娘薛東姝原本不想理她,可見她快要哭了,又說這等混賬話,就故作一派天真道:“晚兒姐姐,我隻是去跟五姐學古琴,也會時常回去看你的。以後別再說孤寂慣了的話,祖母是菩薩心腸,聽了該傷心了。”


    “是啊,以後就是一家人,別再說這等話了。”三夫人附和著笑道,“老祖宗聽了,心中過不去。”


    好像薛江晚訴苦,是有意為難老夫人一樣。


    薛江晚心中恨得緊,卻再也不好哭出來了!


    薛家這些人!


    她暗暗攥緊了拳頭起身,眼角盈淚道:“是我眼裏沒了老祖宗,該打的。”


    眾人就連忙附和著笑起來,屋裏的氣氛頓時一鬆。


    東瑗瞧著這架勢,心中微微歎氣。這個薛江晚是個聰明人,卻心思不用在正途上!


    最近家裏有“十一姑娘搶了九姑娘的富貴”這等言辭,眾人都在揣度這樣的話從哪裏出來。


    薛東姝要搬走,分明就是懷疑薛江晚。


    而老夫人不製止薛東姝搬走,就是默認了謠言是薛江晚製造出來的。老夫人不是刁鑽之人,不會無緣無故為難一個小孤女,她定是有證據的。


    那麽,謠言真的是薛江晚鬧出來的。


    薛江晚是覺得自己聰明絕頂,可以瞞過薛家所有人,還是覺得薛府的人都是傻子?亦或者是覺得薛府的人會為了情麵不公開說出來?


    這樣不安分!


    東瑗倏然覺得從前的霄二奶奶和霄二爺的嫡女庶女們,都是個很仁厚的人或者很傻的人,否則薛江晚也不會得意十七年。


    她敢初來薛府就使手段,足見她以前沒有吃過虧,沒有失過手!


    可她忘了,薛府老夫人和姑娘、夫人們,都是大風大浪裏經曆過的,在京都見多識廣,心思九轉回腸,非安居南隅的霄二奶奶等人可比擬。


    默默歎氣,東瑗並不說話,淡淡隱在薛府女眷裏,沒有存在感。


    有句話說,自作孽不可活,這個薛江晚一點也不值得同情。


    老夫人要抖出來,其實心中還是念著霄二爺,所以要震懾薛江晚,讓她以後安分守己吧?


    說笑了半日,老侯爺回來,老夫人讓眾人都散去。


    薛東姝搬走後,薛府就有了關於薛江晚的傳言。說她刻意挑撥十一小姐和九小姐,是個壞了心腸的東西。


    服侍薛江晚的人都是世子夫人身邊的,對她不夠親昵,她沒有聽到這些閑話,自己訕了幾天,依舊跟平常一樣在薛府生活,不見異樣。


    眾人對她,更多的客氣和疏離,背後都暗暗好笑。


    二月中旬,東瑗的親事定了下來,確定了四月二十出閣的日子。


    薛東蓉跟東瑗姊妹不是一個房頭的,她的婚事雖然著急,卻不用專門給東瑗姊妹讓道,所以她出閣的日子不需要急急忙忙排在東瑗前頭。


    老夫人下定決心把她嫁到建昭侯夫人的娘家陳家。


    二月十八,陳家的媒人正式提親。


    老夫人把這件事告訴了二夫人,亦把陳家公子的事說給二夫人聽:“……今年十五歲,比蓉姐兒虛歲小三歲。女大三抱金磚,陳家很滿意。陳公子如今在國子監讀書,很是聰穎,將來金榜題名不再話下。”


    陳家是出了名的富足,陳公子又是青年才俊,二夫人也很滿意,笑容滿麵說請爹娘為蓉姐兒做主。


    這件喜事很快就在薛府內宅傳開。


    薛東蓉亦在陳家提親的次日知曉此事。


    二月十九那日,東瑗醒得早,依舊來老夫人的榮德閣吃早飯。


    老侯爺上朝去了,東次間隻有東瑗和老夫人默默吃飯。


    外間的寶巾說五小姐來了。


    氈簾撩起,隻見薛東蓉穿戴簇新進來,並未跟二夫人和薛東姝一起,東瑗微微吃驚。


    她進了東次間,噗通給老夫人跪下:“祖母,我不嫁陳家!”


    第047節拒婚


    一大清早,薛東蓉隻身而來,噗通跪下就是這麽一句話,把老夫人和東瑗都愣住。


    因她耍手段不肯進宮,老夫人對她已有微詞;如今她的婚事老夫人親自操持,不過是念在二老爺去世多年,二夫人沈氏又是個老實本分的,不能主張薛東蓉的事。


    偏偏這位不識好歹,一再反駁老夫人的好意。


    老夫人真心為她,她卻三番兩次這般,叫老夫人心中不虞加重,頓時將鑲金頭的象牙著擱在炕幾上,沉聲道:“好好的,是怎麽個緣故?你起來說話。”


    立在一旁的詹媽媽忙扶薛東蓉,東瑗也下炕幫著攙扶起來。


    見薛東蓉一臉倔強,老夫人越發不快,語氣不免生硬了幾分:“你娘呢?清早晨的,這是鬧什麽?”


    “這全是我的主意,我娘還不知曉。”薛東蓉垂首順目,聲音卻很堅定,“祖母,我不嫁陳家。陳家那般人家,墊著腳跟想往上爬,不管朝廷什麽變故,總是想著巧中取勝,攙和一腳,遲早會被抄家滅族!”


    好好的富裕人家,她一大清早說人家遲早要被抄家滅族,老夫人心中不由冒火。


    見老夫人臉色沉了下去,東瑗就忙打岔:“五姐,你吃早飯了嗎?要不先吃點東西……”


    說罷,就給詹媽媽使眼色,讓幫著把薛東蓉拉出去。


    詹媽媽會意,也勸薛東蓉先出去,有什麽等會兒再說。


    薛東蓉推開東瑗和詹媽媽的手,拂了她們的好意,複又跪下,抱住老夫人的腿:“祖母,蕭太傅一直想同我們家結親,您把我嫁給蕭家五少爺吧!”


    老夫人原先還隻是微沉的臉,一瞬間陰霾冷峻,猛地推開她,站起身來,厲聲嗬斥道:“你這個混賬東西,說的什麽胡話!平日裏總是由著你,隻當家法是兒戲?未出閣的姑娘家,幹涉長輩的議親,這是哪家的規矩?學得女誡、綱常,都丟到了哪裏?”


    老夫人一推,薛東蓉就跌坐在地上。詹媽媽忙不迭過去要扶起她。


    東瑗就湊到老夫人身邊,攙扶著老夫人:“祖母,您別氣壞了身子,五姐怕是一時糊塗了。”然後給薛東蓉弄眼,“五姐,快給祖母陪不是!”


    聽到薛東蓉的話,東瑗跟詹媽媽一樣大駭。


    一向清傲淡漠的五姑娘大早晨來說不嫁陳家,拒絕老夫人替她看中的人家,不遵從“初嫁從親”的綱常,東瑗就很驚愕;等她說出要嫁蕭五公子,東瑗和詹媽媽一樣失色。


    前段日子叫薔薇去打聽盛家世子爺,薔薇不僅僅打聽出盛家世子爺的一些事,也連帶打聽出蕭太傅想同薛家結親,被薛老侯爺推到盛家去了的事。因為這個,蕭太傅才把第七女蕭舞傾請旨嫁給盛家三少爺,同盛家結親。


    可蕭太傅依舊不死心,仍想從薛家為他的第五子聘娶一女。


    這樣,薛、盛、蕭三族就真的彼此牽連了。


    所以蕭五公子是何種人,東瑗也是聽說的:荒淫乖張,風流成性,又是辱妻殺妾,還是個庶子!


    這樣的人,薛家要是嫁女兒過去,傷得是薛家的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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