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出,這幾日來自家兒子隱約有些沉悶的模樣,不消去想,也可知原因必是出在了金溶月身上——待他如今心下有疑,生出了搖擺之意時,再有不作假的證據擺在跟前,此事便能了結得七七八八了。


    傅恆夫人這層借力的用意馮霽雯自是明白,可她還是忍不住問:“夫人不擔心十一阿哥會因此事而被懲戒嗎?”


    兒子雖是自己的,可女兒也是親生的。


    女婿若是不順當,女兒的日子必然也不會好過到哪裏去。


    若是無傷大雅的小事還且罷了,可這等與表妹私|通的醜事,影響確是不可估量的。


    且事實興許還不止是私|通那麽簡單。


    話說至此,傅恆夫人待她沒有隱瞞,顯是知曉她與金溶月之間的對立之態,而在有意將金溶月的把柄透露給她,她便也不願見事態發展至傅恆夫人無法預料的地步。


    是以便將自己的一個“猜測”,也與傅恆夫人說了。


    “之前丫鬟在去藥堂抓藥時,曾見著了方才那位金家大奶奶身邊兒伺候著的婢女,其去藥堂卻並非是抓藥去了,而是問了張藥方子上所開之藥是何功效——據藥堂夥計透露,那竟是張落胎之後調養身子所用的方子。”


    馮霽雯放輕了聲音道:“那段時日恰逢金二小姐足不出戶,據傳是染了風寒,在家中養病。”


    再出現在人前時,便是那副形容消瘦的可憐模樣了。


    隻是之前她尚不完全確定,而今聽得傅恆夫人有金溶月與十一阿哥私|通的信件在手,方才落實了這份猜測。


    而更為湊巧的是,此事恰是發生在和珅離京前後。


    想必這極有可能便是金家未能狠下心來懲戒金溶月的緣由所在——因肚子裏有了十一阿哥的骨血,故而欲借此讓景仁宮裏的嘉貴妃轉變態度。


    嘉貴妃確實未再逼著金家把金溶月交出來好給她與和珅一個像樣的交待。


    可結果這孩子也並未能保得住。


    金溶月更是沒能如願嫁與十一阿哥。


    由此可見,除掉金溶月腹中胎兒顯是出自景仁宮的授意無疑。


    她雖未明言,傅恆夫人卻聽得分明。


    這下確不止是十一阿哥與金溶月私通那般簡單了。


    單憑二人的‘情投意合’,金溶月又已懷上永瑆的孩子,若非是嘉貴妃的左右,事情絕不會是如今的境地。


    而待她將那些書信呈上之後,皇上必會詳查。


    一旦皇上經手,這些本就有跡可循之事必然要暴露無遺。


    皇子與舅家表妹私|通,嘉貴妃私自做主將皇家血脈扼殺於腹中——


    傅恆夫人輕輕歎了一口氣。


    “還是要呈上去的。”她望著前方的羊腸小徑,一麵緩緩行著,一麵道:“紙包不住火,既是做了的事情,早晚會被捅出來的。”


    此言馮霽雯自是讚同,隻是她仍訝異於傅恆夫人的態度之堅定。


    傅恆夫人似看出她的疑惑,緩聲說道:“關於此事的考量,我確是有私心在的——我想讓瑤林死了這份心思,卻又不可貿然將此事捅開,若不然屆時得罪的不單單是十一阿哥與景仁宮,更會連向來愛惜顏麵的聖上也一並給得罪了。”


    所以私下將這些書信交由皇上來處置,方是最為妥當的決定。


    “至於十一阿哥的前程……我傅恆府曆來不涉黨爭,本就是不宜過多插手的。即便是有著佳芙的牽連在,也改變不了什麽。”傅恆夫人微一搖頭,歎了口氣,方才接著說道:“更何況十一阿哥究竟有無治國之才,是不是這塊兒料,皇上必然看得分明。而皇家曆來亦不少有見不得光之事,這件事情既未鬧得人盡皆知,便是給足了皇上考量的餘地。”


    傅恆府這多麽年屹立不倒,榮寵不衰的原因,靠得不單單是一代代積攢下來的根基。


    馮霽雯聽罷傅恆夫人所言,不由感慨這份開闊的眼界見識確非尋常官宦婦人可比。


    著實令人敬佩。


    雖然歸根結底地來講……為的隻是讓自家的傻兒子擺脫備胎的命運。


    ……


    而此時此刻,傅恆夫人家的傻兒子正手足無措著。


    涼亭外四下幽靜,女子原本低低的啜泣聲顯得極為醒耳。


    “隻因那日身側之人是福三公子,一時情難自控,方才會那般失態,不料卻被福三公子當成了輕浮之人……福三公子認定我行為不檢,我亦無話可說……既如此,先前福三公子的諸多承諾我且當從未聽過便是了。”金溶月語帶哽咽,卻滿含決絕地道:“請福三公子迴去吧!”


    語畢,便要轉身離開涼亭而去。


    福康安見狀連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絕無此意!”


    他焦急而又無措地解釋道:“我……我當時、當時隻是恐毀了你的清白,又不知該作何反應,方才有了那般突兀離去的舉動……若說有錯,錯亦全在我,你肯這般信任交付於我,我欣喜還來不及……又豈會、豈會認為你行為輕浮?”


    金溶月任由他拉著,卻不肯迴頭,隻問道:“那你這段時日何以會忽然對我不聞不問,這般冷淡?”


    “我,我隻是……”


    福康安無法如實向她描述這幾日來心中的諸多想法,隻能謊稱道:“……我隻是不知該如何麵對你罷了。”


    金溶月聽罷未有再問其它,隻仍舊低聲啜泣著。


    福康安想要安慰,然能說的都已說遍了,根本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麽。


    如此沉默了片刻之後,唯有道:“時辰不早了,此處又冷,你身子弱,受不得寒……不如迴去歇息吧。”


    金溶月聽罷這才轉迴了頭來看他。


    亭中掛著的燈籠不甚明亮,卻也能清晰地映出她滿臉的淚水。


    福康安看得一陣心疼。


    “我如今名聲不比從前,同我在一起,是不是讓你為難了?”她低聲問道。


    “不……絕沒有的事。”福康安忙不迭地搖頭否認。


    “可是傅恆夫人她……並不中意我不是嗎?”她又問,眼神較方才更多了一份無聲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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