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日也來過,但祖父還是不願見我。”


    來至大理寺後堂前,眼見前方便是關押重犯的天牢,馮霽雯微有些皺眉說道。


    “我阿瑪此前也曾前來探望過英廉大人,英廉大人亦不肯見。”那彥成說道:“瑪法在雲南聽說此事之後,多次傳信迴京,囑咐阿瑪多留意照看些。再有些時日,瑪法便能迴京了,屆時想必多少能在皇上麵前求一求情。”


    “阿桂大人也跟著費心了。”馮霽雯歎了口氣。


    “咱們兩家本就是世交,哪裏用得著這般客套。”那彥成看著她,眼中滿含愧疚之色:“反倒是我,也沒能真正地幫得上你什麽忙……這些時日看著你一個人忙裏忙外的,還在禦前那般冒險,我……”


    他心裏實在很不是滋味。


    “你幫我的已經足夠多了,我尚且不知該如何謝你。”


    “哪裏有……”


    二人說話間,已來至了天牢前。


    那獄卒已是一眼便能認得出馮霽雯。


    見其前來,頗為為難地低聲道:“和太太,英廉大人多番說了不願見您,您不如迴去吧……小的夾在中間,也實在是難做,望您多擔待些……”


    馮霽雯聽罷卻道:“你不必覺得難做,今日隻需向英廉大人傳一句話——他若不肯見我,我便日|日前來,直到他肯見為止。”


    這……


    那獄卒聽了,隻得硬著頭皮傳話去了。


    然這一去足足去了一盞茶的功夫,複才折返。


    迴來時,竟是道:“和太太,請隨小的來。”


    馮霽雯與那彥成對視一眼,皆是一喜。


    不管如何,祖父總算是肯見她了!


    此處的犯人皆是單獨關押,那獄卒帶著馮霽雯那彥成與劉全三人,在陰暗潮濕的牢中兜兜轉轉了好一陣兒,複才在一間牢房門前停了下來。


    “和太太,為防引人注意,您還是莫要耽擱太久得好。”獄卒將牢門打開之後,交待了一句,便退下了。


    劉全守在牢房外,那彥成則陪同馮霽雯走進了牢房中。


    不過隻是一瞬,馮霽雯就紅了眼眶。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朝著牢房一角中身穿囚衣的人影撲了過去。


    “祖父……!”


    她撲進馮英廉懷中,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


    “哎……你這傻孩子,怎麽就這麽固執?”馮英廉強忍著酸澀之意,將她的身子扶正,滿臉無奈地責備道:“不是說了讓你莫要再過來了嗎?”


    馮霽雯這才得以仔細地看清他現在的模樣。


    短短不到一月的功夫,祖父原本隻是摻了幾縷銀白的頭發眼下幾乎白了大半,發辮淩亂且掛著下榻所用的幹草,臉上還有著許多細微的傷痕與青紫,蒼白的嘴唇幹涸得脫了皮,一說話就冒了血絲出來。


    手腳亦鎖著沉重的鐵鏈。


    “……”馮霽雯隻覺得從未如此刻這般心酸無力,一顆心似被人緊緊地攥在手中,疼得要命,甚至於一時間竟連話也說不出,隻能流著淚。


    馮英廉拿粗糙的手指替她擦著臉上的淚水,嘴上卻是道:“聽祖父一句,莫要再來此處了,此事由不得你來過問,你若當真還有幾分孝心的話,便聽祖父的話,快些迴去吧——”


    “來不及了。”


    馮霽雯強忍著抽泣,看著麵前的老人道:“怕是沒人跟您說,我為了此事已鬧到了禦前,眼下我同您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損俱損的了。您若無法脫罪,我也活不了。”


    “這……”馮英廉聞言神色即是一變。


    他忙看向馮霽雯身後的那彥成,臉上滿是求證之色。


    那彥成便將那日太廟之事盡數與馮英廉說了一遍。


    馮英廉聽罷,驚怒交加。


    “你這傻孩子!”他重重地甩開了馮霽雯攬住他手臂的雙手,氣得連話都說不出,隻得重重地歎著氣,好一會兒才痛心疾首地看著馮霽雯道:“你讓我說你什麽好!”


    “您也甭覺得這就萬念俱灰了。”馮霽雯道:“您既是被冤枉的,必然就有翻案的可能——隻是究竟能做到哪一步,除了運氣之外,隻能看我們能抓得住哪些有用的籌碼了。所以眼下,您不能對我再有任何隱瞞了。”


    “你說得很對。”馮英廉點著頭。


    “那您快告訴……”


    馮霽雯話剛出口,卻被馮英廉打斷了,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會在皇上麵前求情,讓皇上免去對你的牽連和責罰,有和珅在,相信皇上也不會過分為難你。”馮英廉拿一種‘你還隻是個孩子’以及‘你真是太單純了’的神情看著她。


    馮霽雯:“???”


    說好的她說得很對呢?


    這老爺子說話怎麽不按照常理出牌?


    “我說您怎麽就這麽強呢?”馮霽雯有些急了,壓低了聲音道:“現在您隻需告訴我,究竟是誰在背後害您?您究竟又做了什麽得罪他們的事情?您隻要肯說,我必能順藤摸瓜找得到線索——”


    馮英廉看著她,卻是道:“倘若我被定罪處斬之前,和珅能趕迴來的話,事情或許還有一現轉機——”說著搖了搖頭:“而若同你說了,根本無用,反倒隻會給你招來殺身之禍。”


    “靠人不如靠己,遠水救不了近火的道理不是您常掛在嘴邊的嗎?”馮霽雯越聽越覺得著急,心道這老爺子怎麽就一門|心思地指望起和珅來了?難道她這個親孫女兒看起來竟不如和珅來得牢靠可信嗎?她仿佛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智商平庸之人的濃濃惡意。


    而她今日來此見著了馮英廉的消息定會傳去景仁宮,再想有第二次機會隻怕就難了。


    “您若不說,我今日說什麽也不走。”唇舌耗盡,實在別無他法,隻能耍起賴來了。


    “莫要任性,此事……此事……”


    馮英廉一句話未能說得完整,臉色卻頓時煞白如紙。


    馮霽雯明顯地感覺到他的手臂忽然緊繃無比。


    那彥成也察覺到異常,忙走上前來。


    而不過這短短的功夫,就見馮英廉身形陡然一晃,竟驀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來!


    “祖父!”


    “……英廉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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