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踏進研究所的大門,刺耳的警報聲響徹整個前線指揮部。


    利奇無奈地搖頭,他轉身朝指揮中心跑去。


    一進門他感到一片慌亂。他不在時,負責代替他指揮的團隊像是沒頭蒼蠅。


    快步走到座位前,利奇坐下來,把頭冠戴在頭上。


    投影螢幕上飛快跳動的影像讓他很快知道發生了什麽。


    聯盟剛退到第二道防線就立刻發起反攻。


    這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所以占領那道防線之後,他立刻下令炸毀所有工事。


    從時間上算來,短短幾個小時並不足以把所有的工事全都拆毀。


    飛快地在指揮平台上按了兩下,他的眼前出現前線的狀況。


    現在天色微亮了,戰場上起了一層霧氣,好在霧還不是很大。透過薄霧,他可以看到那條橫亙一千多公裏的防線此刻變得殘破不堪。


    破壞永遠比建設要容易得多,隻需要在那道土牆的南麵進行爆破,坍塌之後的土牆會直接埋了前麵的壕溝。當初聯盟挖掘這道壕溝,再用挖出來的泥土堆砌成那道高牆至少用了半年時間,但現在隨著一聲轟鳴,眨眼間一切歸於最初狀態,唯有壕溝裏的積水因為沒有地方泄出,以至於流得到處都是。


    已經被徹底破壞的防禦工事占全長的四分之一左右,並不是很連貫,一段段的很不規則,遠遠看去像是快要斷光了牙的木梳,顯得參差不齊。


    在這道殘破不全的防線北邊,許多運輸車停在那裏。原本是壕溝的地方現在鋪上一塊塊木板,這些木板用鎖鏈連接,形成一條臨時通道。


    防線另外一邊的部隊,此刻正踩著這些通道往回撤。


    這是他下的命令,這種防禦工事就算拿下來也沒什麽用處,還不如幹脆送還給聯盟。


    為了能夠順利撤退,他集中兩萬多輛運輸車。


    這不隻是一場大撤退,撤退的部隊將所有可以被利用的東西全都搬上車,不能搬走的就直接往壕溝裏扔。


    那道壕溝畢竟有二十公尺寬,土牆爆破之後不能完全填滿,空隙多得是。


    這招「蝗蟲過境」是他向德雷達瓦人學的。


    當初在德雷達瓦時,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幫遊牧民的破壞力。他們占領過的地方可以稱得上寸草不生,戰後想恢複原來的繁榮,沒有幾十年時間根本不可能。


    如今他現學現用,聯盟就算把防線占領回去也沒辦法重新構築工事。即便他們能夠重築工事,也要琢磨是否值得。


    「這裏沒什麽問題吧?」


    卡洛斯老頭走進來,他和利奇是先後腳到的。剛才利奇從專門為鐵血騎士準備的臨時醫院裏出來時,他也跟著一起出來,警報聲響起之後,他又跟著利奇跑過來。


    安妮莉亞跟得沒那麽緊,她因為身孕的關係,不敢走得太快。


    老頭不打算幹擾利奇的指揮,隻是出於關切,所以過來打聽情況。


    在局勢緊張時,利奇根本不會搭理任何人,但現在情況遠遠談不上緊張程度;敵人離防線還有十幾公裏遠,等他們趕到時,也應該撤完了。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利奇很有自信地說道。


    「又要和當初一樣,你一刻都不能休息了。」


    卡洛斯有些無奈,也有些開玩笑地說。


    這時安妮莉亞也走進來,她在門口遲疑了一下,突然雙手抱住頭,似乎有些痛苦的樣子。過了片刻,她臉色蒼白地說:「恐怕這次你要比年初那十天更加辛苦。我有一種感覺,聯盟並沒有放棄那種危險又不可靠的武器,我們有可能挨炸,時間應該在最近這幾天。」


    利奇一下子坐直身體,卡洛斯也被驚得猛然回過頭來。


    對於安妮莉亞的預言,兩個人都不敢小瞧。帕金頓聖皇一脈擁有許多神秘能力,正是靠這些能力,帕金頓聖國強盛至今。


    利奇頓時皺起眉頭,如果真的如此,他確實不能離開指揮中心半步。


    除了他之外,沒有第二個人能指揮「羊角槌」攔截「撞城槌」,那需要大量計算,時間卻極短。


    「我不可能不睡覺。」


    利奇不認為清醒劑有用,那玩意兒可以讓人提神、可以中和肌肉的乳酸,達到緩解疲勞的作用。以前長時間戰鬥時他就注射過這種東西。戰甲製造師熬夜時也會用這種藥。


    但疲勞畢竟是疲勞,人一旦疲勞,注意力就會下降,清醒劑在這方麵的作用有限。


    對眼前的狀況來說,注意力下降意味災難即將到來。


    「把這張座椅稍微改動,怎麽樣?變成放下來就可以睡覺的式樣,如果你覺得有人看著就睡不著的話,周圍還可以拉個簾子。」


    安妮莉亞不太確定地問,她不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但她現在隻想得出這個辦法。


    「或許可以在旁邊弄一個休息室。」


    卡洛斯也在動腦子。


    顯然卡洛斯的提議更可行,但利奇心頭微微一動,安妮莉亞如同玩笑般的建議讓他想起一些東西。


    他想到戰甲的座艙。


    以前他經常在座艙裏睡覺,特別是卡佩奇戰役時。因為身處後方,四周全都是敵人,誰都不知道下一分鍾會遇到什麽,所以連睡覺都睜著一隻眼睛。那時連著半個月他都在座艙裏睡覺。


    吃在裏麵、睡在裏麵,除了上廁所,二十四小時都不離開座艙。半個月的時間他曾有一種錯覺:他一直就是這樣生活的,好像戰甲成了身體的一部分。


    「人機一體。」


    他的嘴裏喃喃自語。


    那具躺在解剖台上的屍體似乎出現在他眼前。屍體內部布滿的金屬細線似乎和他戴著的頭冠連在一起。


    利奇猛地跳起來。


    剛才他捕捉到一絲靈感,所以急匆匆地想去研究院再看一眼那部戰甲,中途卻因為聯盟的進攻,不得不先處理這邊的事。


    或許因為腦裏全是這個念頭,所以安妮莉亞的提議讓他心中豁然開悟。


    他有過「人刀合一」的經曆,雖然那不是真正的「人刀合一」,卻有幾分相似。「人機一體」和他似是而非的「人刀合一」,有異曲同工之妙。


    利奇緩緩地坐下,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氣勢。


    這種氣勢不同於安妮莉亞和卡洛斯身上的皇者之氣,同樣也不同於比斯、索菲亞的聖級強者氣勢,而是一種非常奇特的,讓人感覺到異常陌生的氣勢。


    但指揮中心裏的每個人都感受到這股氣勢。


    幾乎在一瞬間,每個人都渾身一震,緊接著他們發現自己的意識中突然多了一些東西,似乎是一雙眼睛,他們在想些什麽全都逃脫不了這雙眼睛的注視。


    突然有個人驚叫起來。在軍隊裏即便女人也非常鎮定,很少會大驚小怪,更別說這裏除了女皇陛下之外全是男人。


    發出驚叫的是一個負責聯絡的念者,他駭異地轉頭看著利奇。


    這時又有兩個人驚叫起來,那兩個人也是一臉見鬼,和第一個人一樣驚恐地看著利奇。


    他們驚叫的原因是一樣的,在剛才一瞬間他們感覺自己的身體失去控製,腦裏突然跳出一個念頭;和這個念頭一起出現的還有一些他們根本不知道的情報。


    「不要慌,你們現在感受到的是我剛覺醒的力量。我可以控製這裏的一切,包括你們,然後我可以透過這裏控製整個戰場。」


    利奇不得不安撫底下的人。


    他沒有把所有情況都說出來。事實上剛才一瞬間他感到自己可以剝奪這些人的意識,讓他們成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存在。


    不隻是眼前這些人,他甚至透過那些通訊裝置,將意識傳到一千公裏之外的地方,潛入每一個負責通訊聯絡的念者意識之中。


    此刻長一千多公裏、縱深數百公裏的戰場,全在他的意識籠罩之下。


    這就是他的能力。


    就像老伯能夠割裂空間、大叔擁有絕對命中,他也擁有一種超凡的能力。


    這種能力很詭異,也很難說得清強弱。單打獨鬥肯定沒有老伯的割裂空間厲害,但運用在戰場上卻是無敵的。


    戰鬥又開始了。


    前線上一刻都沒有停息過。


    海因茨向東線部隊下令,讓他們奪回第一道防線,理由自然是因為東線部隊防守不利,導致右翼迅速崩潰,以至於他不得不下令全線撤退。


    這位參謀總長將所有過錯全都扔在東線部隊頭上,絲毫沒有提到他們害人不成反害自己。十幾顆超級炸彈被攔截,沒有炸到同盟,反倒把自己炸個人仰馬翻。


    此刻弗蘭薩帝國上上下下全都吃定東線各國不敢輕舉妄動,所以他們隨意找了一個不算理由的理由,把東線部隊送到殘缺不堪的第一道防線上。


    同盟因為早就識破海因茨的計策,所以早早撤出戰場。不過撤離不意味將防線拱手相讓。


    聯盟東線部隊是被緊急抽調到這裏,什麽裝備都沒有帶,現在所使用的裝備全是進入中線之後才發下來的,隻達到勉強可用的程度,離中線各國三線兵團的標準有段距離,特別是遠程攻擊武器奇缺。


    隻要是弱點就會被利奇抓住。擁有智腦輔助的他不會漏過任何一點可乘之機。


    同盟的遠程火力不缺,彈藥更是充足,所以當聯盟東線部隊衝過來時,等待他們的是雨點般的炮彈。


    這一仗利奇用的仍舊是二線部隊,雖然傷亡多了些,但和收獲比起來,這點傷亡不算什麽。


    戰鬥從黎明一直持續到晌午,因為不是主力部隊,所以這場仗打得有些磨蹭。


    十點之後,同盟部隊撤出戰場,但等到聯盟占領陣地之後,他們還來不及打掃戰場、更來不及重新構築防線,同盟始終沒有出動的一線部隊就發起進攻。


    這是一場短暫但異常凶猛的戰鬥。從十一點開始隻持續四十五分鍾,戰鬥就結束了。同盟軍隊如同漲潮般湧過來,又如同退潮般迅速撤走。


    但在短短四十五分鍾裏,聯盟東線部隊傷亡慘重。


    看到這番景象,海因茨和聯盟前線指揮部高層全都明白,那道防線已經沒有奪回的價值。


    盡管他們不在乎東線部隊的損失,他們調東線部隊過來協助防禦隻是一個借口罷了,真正意圖是消耗東線軍隊的戰力,順便讓東線各國沒有辦法投降,但是仗打得太難看也不是弗蘭薩帝國高層願意看到的,這對於凝聚士氣非常不利。


    再說他們也擔心逼得太緊,東線部隊會陣前倒戈。


    正因如此,他們不得不改變初衷,允許東線部隊後撤,讓他們駐紮在第一道防線和第二道防線之間。


    之後的幾天,戰爭方式回到一千多年來一直都采用的模式。


    每天都會有一部分人馬被派到前線和對手交戰,時不時地會有天階騎士插手進來,甚至還有過三組天階騎士在戰場上廝殺。


    即便以帕金頓這種千年帝國,表麵上靈甲數量也隻有十幾部,此刻戰場上突然有六部靈甲捉對廝殺,稱得上百年罕見的大戰。


    和當初卡佩奇戰役時雙方都會留一手不同,這次兩邊使出全力,所以短短幾天裏已經有五個天階騎士在戰場上殞落,其中有聯盟的天階騎士,也有同盟的天階騎士。


    這原本不是利奇喜歡的戰爭方式,但現在他已經不在乎,因為他發現傳統的戰爭方式也可以讓他學到很多東西。


    這兩天裏,指揮中心完全變樣。


    裏麵的人比以前多了十倍不止。雖然帳篷夠大,卻無法容納這麽多人,以及幾乎同樣數量的設備,所以利奇不得不讓人臨時搭了一個三層平台。


    這種簡易平台用鋼管作為骨架,再在上麵鋪一層鋼絲格網,隻用半天時間就全部搭建成功。


    利奇的位置仍舊在正中央,他的座位是用一部戰甲的座艙改成,無數金屬線從座艙後麵和地下朝四麵八方蔓延,每根金屬線都連接一台設備。


    每個看過改裝之後指揮中心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氣。在他們眼裏,這個地方充滿詭異和神秘,如同置身於一個機器的世界裏,待的時間長了,人都會變成機器的一部分。


    這種感覺最強烈的自然是在指揮中心工作的人,那些參謀、負責通訊聯絡的念者全都覺得,上班時他們不再是自己,而是成了這套係統的一部分。


    至於這套係統的核心,也就是二十四小時都在座艙裏的人,已經讓人感覺不出一絲人味。


    利奇也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是人。隨著時間推移,他對於這種狀態越來越熟悉,已經有了和這一切融為一體的感覺。


    當初在卡佩奇時,他在戰甲座艙裏待了兩個星期,已經有了戰甲就是身體一部分的感覺,現在雖然才過幾天,但在「時間凝滯」的狀態下,他像是過了大半年。


    和年初那次不同,這次他知道自己需要什麽、也知道自己的路應該怎麽走。此刻妨礙他走得更遠的是那顆躍動不停的心。


    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大叔和老伯都曾說過,想成為一個絕世強者,必須忍耐常人無法想像的寂寞。


    幸好,他這一脈在忍受寂寞方麵非常有心得。


    大叔可以整天守著那座圖書館,老伯在食材鋪裏做一個普普通通的掌櫃,一做就是二十幾年。


    以前他無法理解,現在他明白了。


    此刻坐在指揮艙裏的他,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眼神也黯然無光,沒有一點神采,遠遠看去像是一座雕塑。


    之所以會這樣是他的自我意識已經被抽離,此刻的他像是在做夢。


    既然沒有自我也就不存在情感,不會感到累,也不會感到寂寞,就算一天的時間拉得猶如幾個月長,也不感覺枯燥。


    不過利奇的大腦仍舊在運轉。抽離自我意識之後,指揮作戰成了他的本能,他成為這套指揮係統的一部分,成了一部活的智腦。


    與此同時,他的意誌變得無所不在、無所不至。


    從前線到後方,長一千多公裏、縱深數百公裏的這片區域,隻要在掃瞄網的籠罩之下,同樣也在他的注視之下。


    對於那些念者來說,他們隻能從掃瞄網中看到有沒有敵人存在,但是他不同。


    他以前修練的「天聽」可以透過聲音的回波組合出一幅圖像,這種能力配合煙霧彈,一度是他的招牌,這套戰法甚至影響獨立軍,所以戰場上隻要有獨立軍在,肯定會煙塵滾滾,霧氣彌漫。


    現在,所有的功法都融為一體,「天聽」也不例外。


    掃瞄網的原理和當初他設計的定向聽音器原理差不多,所以那些在掃瞄網裏會有反應的東西,全都清清楚楚出現在他的眼前。


    聲音的波長很長,組合成的圖像總是模模糊糊的;掃瞄網發射出的念力波波長卻很短,所以組合成的圖像非常清晰,隻比用眼睛看稍微差一些。


    當然有差的地方,自然也有好的地方。掃瞄網對能量反應敏感,所以那些戰甲在掃瞄網下的樣子,和肉眼看起來完全不同。能量反應強烈的地方看起來比較亮。


    幾天來,利奇已經習慣這種全新的視覺。


    這種視覺隻能看到有能量的東西,但不可否認它確實很有用。


    不隻能讓他像上帝俯視一切,還能讓他看到很多以往看不到的東西。


    比如能量的聚集和流動。


    以往和人交手時,判斷對方什麽時候要出招靠的是經驗,但現在他可以清楚看到能量的變化。出招前能量會聚集到手中,跑動時,能量會傳到雙腿之上,任何虛招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現在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料敵機先。


    幾天來大大小小的戰鬥不下於數十場,現在他隻要看到能量從動力係統裏流出來,立刻知道那部戰甲接下來會怎麽行動。


    蒙蒙細雨不停下著,二月的天氣仍舊有些寒冷,但此刻的戰場上如同火山口,到處都是蒸騰的霧氣。


    大地是熱的,幾天來不停有人在這裏作戰,時不時會有一部戰甲轟然一聲爆炸,滾滾火球將地麵堆積的雨水蒸發成熱騰騰蒸氣,也讓地麵熱得發燙。


    兩隊人馬正在這片戰場上廝殺,其中一方的人數稍微多一此丁但裝備卻不行,那是老式的「舞蹈家」。


    「舞蹈家」的外形本來不錯,纖細瘦長,看起來挺優雅,但這些戰甲的胸前卻裝著圍兜一樣的東西,背後也有一塊甲殼,那是能量裝甲。波羅諾夫居然想出將能量裝甲製造成外掛裝備的式樣,確實是一個天才。


    不過這玩意兒畢竟是趕工出來的,而且隻防得住正麵和背後,兩側全是空的。


    聯盟也知道自己在裝備上處於弱勢,所以他們的隊形收得很緊,想靠互相配合彌補戰甲性能的不足。


    同盟全都裝備「仙女龍」,而且是比較新的型號。他們的兵刃也很特殊,每一部戰甲的背後都掛著不同的兵刃,或是戰斧,或是長劍,但他們的手裏清一色都握著一柄長矛。


    這是看到聯盟的外掛式能量裝甲之後,臨時決定裝備的武器。對付這種裝甲,長矛有絕對的優勢。


    「拉奧、弗蘭克,你們兩個人頂住,別讓他們聚攏在一起。」


    同盟小隊的隊長在傳訊通道裏大聲命令。


    身為指揮官,一般來說沒必要參與攻擊,但此刻他卻揮舞長矛阻攔一部戰甲。


    觀察鏡裏,對麵那部戰甲的旁邊浮現許多數據,其中包括那部戰甲的跑動速度、出手速度、出手力量之類。這些是以前所沒有的。


    一開始的那兩天,他不明白這意味什麽,但上了幾次戰場之後,他終於發現這些數據是好東西,可以幫助他做出判斷。


    將長矛猛地一抖,他朝著對麵那部戰甲的右肋狠狠紮下。


    對麵那部戰甲用的是一把戰斧,橫過來可以當盾牌用。


    隻聽「匡」的一聲巨響,長矛和戰斧上的鬥氣撞在一起,劇烈靄蕩甚至傳到兩件兵刃上,兩件兵刃都劇烈地震顫。


    疾刺沒有收效,那個隊長沒有收回手中長矛,而是用力一壓。


    兩邊頓時鬥上了力。


    這時,他的身後突然竄出一枝長矛。


    這枝長矛如同毒蛇吐信一般,閃電擊出。


    這一刺又狠又辣。


    對麵那人正和他角力,根本來不及閃避,也沒有閃避餘地。


    矛頭上的一點寒芒瞬間插入對麵那部戰甲的脖頸部位,那裏是外掛式能量裝甲照應不到的地方,也是戰甲的座艙位置。


    長矛一擊即收,出手偷襲的那個人身形一閃,飄然退出十幾公尺。從他靈活異常的動作可以看出,此人不是普通騎士,至少是一個王牌。


    所有這一切都在彈指間發生,那個隊長深吸一口氣。他並不知道背後有人,剛才之所以和敵人硬頂是因為觀察鏡裏突然跳出一條命令,那條命令讓他這樣做。


    轉頭望去,一擊得手的騎士已飄然遠去,他似乎在搜尋下一個獵物。


    那個人確實是一個王牌騎士。


    像他這樣的人,以往要不在小隊裏充當前鋒或主要攻擊者的角色,要不就進入某個榮譽小隊擔任副手。但現在他卻遊走在戰場上。


    像他這種人隸屬於一個特別部隊,代號是「刺客」,他們是遊走於戰場上的刺客。


    以往的戰場不會有像他這種角色。任何一支小隊都不會相信陌生人,甚至同屬於一個中隊的人,彼此也不信任。


    原因是大家都在戰甲裏。


    厚重的戰甲阻擋視線,沒人知道戰甲裏藏的是不是一個敵人。隻有同支小隊朝夕相處的戰友,互相熟悉到從一舉一動中就可以辨認出真偽的程度,才不會搞錯。


    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隻要是自己人,觀察鏡裏全會顯示出綠色標記,底下還有所屬部隊的編號。


    沒有人能夠作假,即便這邊的人在戰場上被俘、被聯盟的騎士替代,也別想混入。因為所有戰甲都是一體的,全被指揮部那位非人的存在控製。


    此刻他在戰場上也不是隨意遊走,像他這樣的刺客,每一個都在那個非人存在的嚴密監控之下。


    他這部戰甲和普通戰甲不一樣,多了兩個觀察鏡,可以同時注視三百六十度的情況。這部戰甲的視角也比較廣,看東西更清晰,而且觀察鏡上顯示出來的情報也更多。


    突然,他的目光鎖定在遠處一部戰甲上。那部戰甲四周籠罩一層紅色光芒,那是重要目標的標記。


    這個標記在其他戰甲上看不到,隻有他們這些刺客部隊的成員才能看到。


    有資格被冠上這種標記的人,十個裏有六個是指揮官。


    這種家夥殺掉一個,等於廢掉聯盟的一個小隊。


    刺客踩著細碎步伐,輕盈而隱蔽地朝那邊靠近,他已經鎖定目標。


    他現在不急著進攻,他的工作是刺殺,而不是和對手廝殺。進入這支部隊的第一天,指揮官告誡他下手的機會隻有一次,他必須一擊即中。其他人會替他製造一擊即中的機會,所以他需要做的是把握時機。


    他從來沒有失手,因為在他鎖定目標的一瞬間,一個信號就傳遞到遠在數百公裏之外的指揮部裏;那裏有一組人負責處理此事,十幾秒鍾之後回信就到了。


    這個刺客看著觀察鏡上跳出的那行命令,嘴角露出微笑。


    像剛才一樣,原本和目標交手的同盟騎士突然舉起長矛一個挺刺,動作簡直和剛才那位隊長一模一樣。


    不過對麵那個人實力顯然比剛才被幹掉的家夥要厲害幾分,此人用手中戰斧往外一磕,震開刺來的長矛,斧頭順著矛杆反斬。


    那個同盟騎士連忙手腕一沉,用左臂上的護盾擋住這一斧。


    那麵護盾厚才半寸,如果是以往肯定會被一斧劈成兩半,但現在卻毫發無損。


    從戰甲出現的那一刻起,要攻擊還是要防禦,一直是騎士們爭論的焦點。之前一千多年裏,普遍的觀點是攻擊重於防禦,因為戰甲總會有薄弱部位;想要渾身上下沒有弱點,戰甲就太重了,會導致速度、靈活性的不足,造價也會非常昂貴,所以得不償失。


    但現在有了能量裝甲,一切都改變了。


    能量裝甲不需要太厚,防禦強弱取決於能量,而不是裝甲厚度。


    防禦第一次超過攻擊。


    「當」的一聲巨響,盾牌上迸發出一連串火星,撞擊聲之後是讓人牙酸的摩擦聲。


    這次同盟騎士終於如願以償,他和對手僵持不下。


    在他身後,那個刺客也終於動了。


    同樣快疾的動作、同樣以自己人為掩護,身體完全藏在前麵那部戰甲的背後,手中長矛如同一條毒蛇般竄出去。


    這部戰甲的關節零件都是特製的,異常靈活,可以做出高難度動作。這個刺客的身軀詭異地扭曲,長矛從前麵那個騎士的腋下刺出,角度詭異又刁鑽。


    叮的一聲輕響,矛尖微微震顫一下。


    那個刺客毫不停頓,抽身就走,他甚至沒有興趣確認目標是否還活著。


    他是一個遊走於戰場上的刺客,並不是執行特定任務的刺客,所以他沒有特定目標。如果一擊不中就說明對手或是實力強悍、或是運氣極佳,他沒必要多做糾纏,應該立刻脫離戰鬥,選擇下一個目標。一擊即中的話,目標肯定不會活著,完全沒有確認的必要,其他人會幫他確認,所以他也應該立刻離開。


    天空中,數百架飛翼遊弋著。從一月下旬開始,一直到正式開戰之前的一連串空中大戰,最終以同盟的勝利告終。


    特別是一月底之後,同盟亡羊補牢製造一批全新的、專門為了空中作戰而設計的飛翼,這些以一對正反對轉的螺旋槳推進的飛翼,有著細長身材、優雅的流線型機體,和可憐的載重量。


    這種飛翼除了空戰根本沒有其他用途,但從它們出現的那天開始,戰場上空再次成為同盟的地盤。


    此刻有一隊這種飛翼正飛往聯盟縱深,它們負責護航;在它們後方有十幾架「金雕」緊緊跟隨。


    在其中一架「金雕」上,負責監視的念者時刻盯著掃瞄網,突然他接通內部的傳訊通道。


    「我們的人已經到了,他們在十一點方向二十公裏處。」


    在掃瞄網邊緣有幾個閃爍的亮點,是他說的「自己人」。


    僅僅靠能量反應當然不能確認對方身份,也不能肯定對方是否被俘,聯盟是不是弄了個圈套張網等待他們?所以他必須用暗號的方式,再次確認對方身份。不過在這之前他必須讓機群掉轉方向,要不然不等他確認對方的身份,機群就飛過去了。


    十幾秒之後,對方的身份終於確認了。


    機群開始降低高度。


    離會合地點還有四、五公裏時,「金雕」底部的艙門嘩啦一下打開了。


    如同天女散花一般,許多木箱掉落下來。


    這些木箱一邊翻滾著一邊落下,一開始還聚攏在一起,但在下落過程中,狂風不停地吹著,將它們漸漸吹散。


    距離地麵還有兩、三百公尺時,這些木箱上全都彈射出一張張降落傘,墜落速度頓時減緩。


    那隊飛翼繼續往前飛行,重新開始爬高,它們要飛過幾十公裏之後才會掉轉方向,兜一個大圈子之後再返航。因為聯盟肯定有人正盯著它們,想透過它們找到深入聯盟境內的部隊。


    地麵的一片山坡上突然衝出二十幾輛「輕騎」。


    這原本是一個中隊,但現在隻剩下這點人了。


    「快,隻有十分鍾的時間,盡可能地找到補給品,但實在來不及就別找了,安全第一。」


    指揮官在傳訊通道裏大聲喊著。


    他轉過頭來看向軍務官:「周圍有沒有掃瞄網?」


    「放心,沒什麽動靜,聯盟肯定被我們殺怕了。我們這組人馬已經幹掉十六個基地站,聯盟的念者就算再多也承受不住這種消耗。」


    軍務官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初生牛犢不怕虎,年輕人總是銳氣十足。


    「還是小心為妙,別小看聯盟,若他們認為有必要就可以每隔二十公裏設一個基地站,把所有領土全都籠罩在掃瞄網下。幾十萬念者總是拿得出來的。」


    這話沒有錯。除了昆塔古姆岡特荒漠那樣極端惡劣的環境,在其他地方念者的數量大致和騎士持平,而且到了這個時候,因為長期戰爭,騎士數量銳減,現在念者比騎士多。


    不過念者大多膽小,像設置野外基地站這種事危險無比,這種任務念者全都拚命往後躲,被抽上的千方百計裝病,實在不行就自殘,所以聯盟才不得不放棄把所有領土鋪滿掃瞄網的想法。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槍響。


    隊長飛身跳上一棵樹,他站在頂端的枝葉上,拿著望遠筒朝那個方向眺望。


    隻見遠處一間農舍有一個人趴在二樓窗口,手裏拿著一枝火槍正在裝填彈藥。


    他都聽到槍聲了,正在搬運箱子的手下自然也聽到了。


    一輛「輕騎」朝農舍衝過去,快要靠近時,一道劍光閃過,劍光傾斜著劃過農舍。


    農舍倒塌,裏麵的人沒能逃出來。


    隊長從樹上跳下,對一邊的軍務官說:「告訴他們,讓他們趕快回來,那聲槍響可能已經招來敵人。」


    軍務官照做,他拿起話筒喊道:「兄弟們,你們俐落一點,隻剩下五分鍾了。」


    隊長瞪著軍務官,後者聳了聳肩說道:「這幾天大家一直有一頓沒一頓的,下一次補給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好吧,五分鍾。」


    隊長不再堅持。


    這時旁邊響起嘟嘟聲,軍務官的神情立刻變得凝重。他將耳機戴在頭上,過了片刻他抬頭說:「指揮部又發來新的命令,讓我們前往格魯阿奴,那裏有一座礦山。」


    「進攻一座礦山?告訴他們,我們人手不夠。」


    隊長直接拒絕。這是他的權力,當初指揮部讓他們潛入聯盟縱深時曾經說過,不會讓他們執行必死的任務;如果他們認為任務根本無法完成,可以拒絕執行。


    當然他也知道,這對他本人來說沒有好處。


    在上位者眼裏,一個好的軍人應該如同一把長劍,讓他朝哪裏砍就必須朝哪裏砍,哪怕知道自己會被折斷也應該義無反顧。


    「這次行動不隻是靠我們,還有其他隊伍。」


    軍務官連忙解釋。


    隊長默然地點頭,他剛才有些意外,自從他進入聯盟縱深以來,還沒有接過完全不可執行的任務。此刻指揮軍隊的那位在這一點上比較受人愛戴,那位並不會像其他統帥,把手下的人當做炮灰來用。


    「以後別給我耍心眼。」


    隊長瞪了軍務官一眼。


    軍務官吐了吐舌頭,他確實想看看他們的隊長會做出什麽選擇?一個明知道是必死之局卻義無反顧閱進去的軍人,確實值得尊敬,但他不會喜歡。


    兩個人正說話時,剛才出去的「輕騎」全都陸續回來,他們後麵拉著拖勾。


    這一次的空投非常成功,大部分箱子散落在方圓兩公裏的田間;張開的降落傘是最好的識別目標,所以找起來比較順利。這些物資的數量遠遠超過他們的需要,所以他們找到足夠的東西之後,剩餘的就扔在那裏。


    當然放棄的物資有所講究,能量結晶這種東西不能落在聯盟手裏,他們必須全部帶走;「輕騎」的配件也是必須的,這玩意兒磨損嚴重,而且關係到他們的機動能力。其他東西就看需要,一般來說他們會多拿一些食物。


    「今天晚上可以改善一下夥食。」


    一個騎士遠遠地喊道。


    「晚上的事晚上再說,又有新任務了。」


    隊長似乎不想看到底下的人太高興。


    果然這個消息一下子讓那些騎士沉默。


    「大家先上路,離開這個地方,別把聯盟的人都當做傻瓜。」


    下完命令,隊長飛身跳上戰甲。


    突然山嶺最高處一塊看起來像是石頭的東西動了一下。


    那是一部戰甲,一部能夠變換顏色和外部形狀的戰甲。


    駕馭這種戰甲的自然隻有偵察騎士。那個人用沙啞的聲音說:「確實要盡快離開這裏,我已經聽到車輛的聲音。」


    「快!快!快!」


    隊長發出一連串催促,他第一個駛上旁邊的公路。


    其他人緊隨其後。


    身為隊長,他的戰甲同樣也是特製的。觀察鏡旁邊還有一塊很大的螢幕,此刻螢幕上顯示的是附近的地圖。


    這不是普通地圖,上麵星星點點,全是已知的聯盟駐守部隊。


    不過這裏畢竟不是前線,沒有那麽多偵察小隊,所以難免會漏掉一些東西,比如此刻正朝他們過來的那支隊伍,在地圖上就沒有標記出來。


    「和指揮部聯絡,讓他們弄一隻『螢火蟲』過來。」


    隊長對軍務官下令。


    「螢火蟲」是他們給負責空中偵察的飛翼起的外號,這是同盟獨有的優勢。


    自從聯盟東線大軍調過來之後,同盟再也不敢派大量的騷擾部隊和偵察小隊進入聯盟控製區。沒有偵察小隊就像是少了一雙眼睛。曾經有一度這些部隊舉步維艱,不得不潛伏。


    直到同盟重新控製天空之後,狀況才好轉。


    一連串轟鳴聲在他們身後響起,他們剛剛經過的那段公路全都炸飛起來。


    被炸掉的地方全是事先挑選好的,兩邊都是斜坡,所以爆炸過後,那段路麵完全塌陷,就算想要繞道也不可能。


    不過這幫人不指望如此就能夠拖住後麵的追兵。隻要是好東西,兩邊都學得很快,聯盟也仿造很多「輕騎」。


    此刻正朝這邊而來的敵人除非是恰好路過,要不然肯定是聯盟為了他們而專門組建的快速部隊。


    這些快速部隊以大隊為編製,配備「輕騎」,什麽地方都可以去。


    突然,軍需官大叫一聲:「不好,他們開掃瞄網了。」


    這是最糟糕的消息。


    對於滲透到聯盟後方的隊伍來說,掃瞄網比其他任何東西都討厭,一旦被罩住就無路可逃。


    「走小路,他們既然開了掃瞄網,說明隊伍裏有大車。走小路甩掉他們。」


    隊長沒有慌亂,不過他不認為這樣就能逃脫。


    聯盟後方到處都是這種快速部隊,他們的行蹤一旦暴露,等待他們的就是無窮無盡的圍追堵截。


    離開公路駛上旁邊的一條小路,這幫人仍舊沒有忘記在路口放一顆炸彈。


    隨著一聲轟響,路口那一段被炸塌了。


    這樣做完全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他們不指望能夠擋住追兵的腳步。


    突然,那個隊長眼睛一亮。他的觀察鏡裏顯示一幅地圖,地圖上有幾個亮點。


    「操,前麵也有人。」


    他大聲喝罵,地圖上清清楚楚地顯示有一個亮點正沿著一條公路朝小路的路口而來。


    這時觀察鏡裏的那幅地圖又有變化,上麵多了一條白線。


    「離開小路,跟著我走。」


    隊長搶先一步駛上旁邊的土坡。


    沒有人會對他的決定提出質疑,就像他對地圖上的白線也沒有絲毫質疑。無數次的死裏逃生已經證明,指揮部裏的那個人不會出錯。


    「輕騎」離開小路朝一條河衝去。那條白線直接穿過這條河。


    如果是以往,在過河之前要進行勘察,但這一次他沒有,而是筆直衝過去。


    水花四濺,「輕騎」在河裏犁出一條水道。這條河很淺,最深的地方僅僅沒過車輪。


    在天空中,六架飛翼正虎視眈眈盯著地麵上的一輛車,車頂上巨大的圓盤讓它成了目標。


    隨著一連串「突突突」的輕響,箭彈如同雨點般朝那輛車飛來。


    因為高度的關係,命中率並不高,大部分箭彈都打在路邊,隻有一部分命中。但每命中一發,車頂上都會炸開一個鍋蓋大的洞。這些箭彈全都是特製的,威力驚人。


    底下聯盟的騎士隻能狼狽閃避。自從能量裝甲出現之後,快炮再也沒什麽用,所以聯盟撤銷這種武器,結果就是他們隻能挨打,連還手能力都沒有。


    這就是資源枯竭的徵兆。


    在同盟的裝備清單裏,快炮仍舊列在裏麵。


    把那輛頂著圓盤的車打成馬蜂窩,這六架飛翼沒有停止掃射,而是繼續開火。


    一輛接著一輛運輸車被打成馬蜂窩,隨著一聲轟鳴,其中一輛車爆炸,翻滾的火球徐徐升起。


    底下聯盟騎士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憋悶至極,但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看著六架飛翼掃射完畢,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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