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田孝又拿起一份報紙說:“洋人的報紙最近瘋狂宣傳,聲稱他們造出來了一條史無前例的超級豪華遊輪,巨大到海軍的戰艦在它麵前就像一艘剛滿月的嬰兒船。”


    近衛昭雪見過李諭的遊輪,問道:“怎麽可能!那得多大?”


    益田孝把報紙放下,比劃著說:“報紙上說超過了880英尺,也就是接近270米。”


    近衛昭雪訝道:“帝……日本國聯合艦隊司令東鄉平八郎將軍的座艦三笠號隻有120多米,怎麽差了這麽多?”


    益田孝慨然道:“隻能說洋人的造船能力著實驚人。”


    近衛昭雪道:“已經正式運營了?”


    益田孝說:“應該快要出航,這艘船叫做泰坦尼克號,好像還是那個美國大富翁摩根出的錢。”


    近衛昭雪羨慕道:“如果可以在這麽一艘壯闊的船上坐一次,該是多麽令人難以忘懷的旅途。”


    李諭說:“絕對直擊靈魂到無法有第二次。”


    益田孝說:“洋人能夠造出來這種船,也難怪可以造出來同樣體積碩大的飛艇。”


    李諭問道:“益田先生為何這麽說?”


    益田孝說:“還要多虧李諭院士的推薦,我們拿到了一名俄國人的設計圖以及全套方案,足以建造出一艘250米級的巨型硬質飛艇。等帝國造出來,將是何等令人矚目。”


    李諭麵不改色道:“你們真應該抓緊一點,不然會讓德國人占了先。”


    益田孝說:“軍部研究所此前進行籌款,我們三井社團參與其中,如此大型的項目我們絕不會錯過。”


    曆史上齊柏林公司造出來的那幾艘超級飛艇都很大,和一艘泰坦尼克號差不多。


    不過這玩意已經提過了,怎麽說呢,可以說屬於完全的形式主義,實際價值遠不如飛機,而且超級耗錢的同時也不賺錢。


    德國的齊柏林之所以能造出來,要不是因為納粹空軍司令戈林喜歡,持續投資,齊柏林公司早就破產。


    但就算不說,日本人也想走德國的路。


    隻可惜他們沒有德國的那個技術,研究十年也不見得能讓飛艇完成試飛。


    總之讓他們玩就是了。


    李諭鼓勵道:“如此巨大的飛艇飛行在城市上空,帶來的震撼效果絕對比一艘航行在大海上的巨輪震撼得多。”


    “宣傳效果必然也不錯,”益田孝憧憬道,“真想早點看到那一天。”


    估計很難看到了。


    李諭拿過報紙,發現報紙中提到泰坦尼克號由於在英國建造,仍然使用的是壟斷歐洲市場的馬可尼公司產的無線電報機。


    不過泰坦尼克號海難更多的是一場人為原因導致的災難,與機械或者技術層麵的關係不太大,至少不是那麽致命。


    近衛昭雪說:“從上海的碼頭看,如今航行在長江這條最繁忙的內河航運上的船隻,有五成屬於英國與法國,三成屬於日本。但船隻大都從歐洲購買,如果東亞達到歐洲的造船能力,實在不知道會等到什麽時候。”


    她肯定不知道再過一百年,全世界所有的船幾乎都是中日韓三國造的。


    但她的話也提醒李諭在實業協會中幫助更多民營的航運公司趕緊發展起來。


    一戰時期,英法的航運公司將騰出來不小的市場,不能讓日本人都撿了去。


    小日本一直很重視長江流域的航運業,早在1887年左右日本參謀部擬定的《征討清國策》中,就有占領長江流域的計劃,但一直未能得逞。


    人心不足蛇吞象真的太契合現在小日本的嘴臉。


    離開飯店後,李諭在實業協會召集來了虞洽卿等專門做航運的商人,一起研究今後的商業規劃。


    虞洽卿的商業嗅覺賊好,立刻表示要在長江流域加大投資。


    李諭曉得虞洽卿會在其中撈到極大好處,畢竟現在還是民族企業,要一致對付小日本,所以進行了力所能及的幫助。


    隻是李諭無法在航運業上助力太多,因為這個產業比較難壯大,太依賴一國整體的工業實力。


    即便最鼎盛的時期,輪船招商局加上各種民營航運公司,在長江的內河航運市場上總體的占比仍不到三分之一。


    大頭握在太古、怡和、日清三家外國公司手中。


    其中日清就是日本公司。日本軍方和政府都對這家公司蠻重視,與滿洲的滿鐵公司一樣,屬於戰略級企業,滲透難度比較大。


    不過虞洽卿、張謇、輪船招商局也不是吃幹飯的,要不是後來爆發了戰爭,情況還不太好說。


    ——


    再迴到大同大學時,平海瀾已經開始英漢字典的籌備工作,他還從附近的上海聖約翰大學拉來了一個幫手。


    “校長,您別看小林同學年紀不大,但在語言方麵有很出色的天賦,在整個聖約翰大學都是一等一。”平海瀾盛讚道。


    “小林?”李諭問道,“同學,你叫什麽?”


    “我叫林語堂。”學生迴答。


    原來是你。


    李諭說:“感謝林同學在維持學業的同時,抽身做這些利國利民的事情。”


    林語堂今年剛剛17歲,繼續說:“我學洋文的時候吃了很多苦頭,要是能夠有本合格的字典,不知道省多少事。其實我早就想坐,不過一直沒有機會。”


    李諭笑道:“我會把這件事當做社會活動,給聖約翰大學校長寫信讚譽,為伱提供應得的學分。”


    林語堂高興道:“要是還能幫助出國留學就更好了。”


    平海瀾也樂了:“你心裏的小算盤還不少。”


    李諭說:“想編明白字典不是容易事,尤其涉及一些專業的科學詞匯時,難度會陡升。遇到這種問題,你可以直接給我寫信,同時請教學校的外籍教師。”


    林語堂對自己的語言天賦非常自負:“洋人的文字就是這麽幾個字母組合而已,能有什麽難的。”


    李諭說:“難的不是語言本身。”


    林語堂一點就透:“我知道,您肯定是想說字母亂組的詞匯代表的科學意義我無法解釋。”


    李諭說:“是這個意思。”


    林語堂說:“校長放心,我不傻,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不會憋在肚子裏。”


    李諭說:“如此我便放心了。”


    又過了兩天,李諭便準備動身返迴京城。


    一同坐火車的還有蔡元培、汪兆銘、宋教仁、魯迅等人。


    蔡元培他們有任務在身,要去迎接袁世凱南下。


    李諭作為穿越者,知道這個目的不可能達到,但此後蔡元培又作為教育部長留在了北京。


    蔡元培說:“得悉疏才辦了大學,未能前去慶賀,實在對不住,這段時間確實脫不開身。”


    李諭說:“蔡部長言重了,如今風雲際會,我也不敢打擾您。迎接袁大總統,可不是個容易差事。”


    蔡元培扶了扶眼鏡:“此行人盡皆知不能達成目的,很多人勸我不去,但我不去,總須有人去,畏難推諉,殊不成話。”


    汪兆銘輕鬆道:“蔡部長放心,袁大總統不會為難我們。”


    汪兆銘已經和袁家公子結成兄弟,自恃有這一層關係在,袁世凱至少也會好好招待他們。


    宋教仁則默不作聲,看著窗外若有所思。


    大家坐的是高等車廂,有床鋪。


    到了休息時間,魯迅拿著一本上車前買的《紅樓夢》進了一間艙房,正巧看到蔡元培的弟弟蔡穀清也在這個包廂,於是笑道:“穀清是被烏龜背過了的,我不願和他同房。”


    李諭就在隔壁,疑惑道:“烏龜背過是什麽意思?”


    魯迅說:“從前在北京時,穀清曾去八大胡同吃花酒、打茶圍,遇到了驟雨,院中積水無法出門,他是由妓院的龜公背負涉水而出。”


    李諭說:“原來如此。那我們一個包廂得了。”


    蔡穀清撓了撓頭皮:“這事我隻在酒後說了一次,怎麽你們都知道了。”


    魯迅拿起自己的行李箱,戴上帽子:“我知道的已經是添油加醋之前的版本了。”


    到京城後,魯迅等人住進了紹興會館,李諭則迴了家。


    話說有了孩子才知道,出門在外是真的想啊。


    李諭抱著閑兒,對趙謙說:“這幾天關好門窗,外麵要是聽見打槍,就當放鞭炮。”


    呂碧城聽了疑惑道:“革命不是已經結束了?”


    李諭說:“早著呐。”


    果不其然,袁世凱嘴上給各國公使都說自己要南下,背地裏卻指使北洋軍搞了一出自導自演的“兵變”,甚至把專使蔡元培等人的飯店都搶了。


    然後北洋嫡係大將段祺瑞、馮國璋聯名給南京發電報:“大總統受任暫難離京一步,統一政府必須旦夕組定。”


    說白了就是不走,否則控製不住京城的局麵。


    袁世凱在玩弄政治手腕上,確實比南京的人高出一大截。


    李諭看著卻很無聊。


    玩弄權術就可以讓國家富強了?


    慈禧也是政治手腕高,但政治智慧缺乏。


    現在看起來袁世凱也要在抵達人生巔峰後,開始極速走下坡路。


    但南京方麵最終還是做出了讓步,同意袁世凱在北京就職。


    袁世凱接著邀請了數百人參加自己的就職典禮,李諭同樣收到了請柬。


    就職當天,北洋的軍隊在前清外務部公署外麵整齊列隊,同時起到警界作用。


    李諭到了屋中,看到了負責安保的張勳,與一眾北洋軍將領不同,他還留著大清的辮子。


    張勳對李諭笑道:“恭喜了,將來李先生也會繼續是帝師。”


    張勳自然知道李諭還兼著袁家兄弟的教師一職。


    李諭看向他:“現在已經沒了帝師稱唿。”


    張勳道:“都一樣,都一樣!”


    李諭說:“你的辮子抽空可以去我的狀元理發店剪掉。”


    張勳連忙說:“那可使不得,俺已經離不開發辮。”


    穿著軍服、配著長劍的袁世凱此時提高嗓音,宣讀了誓詞:“世凱深願竭其能力,發揚共和精神,滌蕩專製之瑕穢。謹守憲法,依國民之願望,祈達國家於安全強固之域,俾五大民族同臻樂利。”


    蔡元培作為南京方麵的專使,接著遞上了孫先生的祝詞。


    袁世凱樂嗬嗬道:“世凱衰朽,不能勝總統之任,猥承孫大總統推薦,五大族推戴,重以參議院公舉,固辭不獲,勉承斯乏。願竭心力,為五大民族造幸福,使民國成強大之國家。”


    蔡元培雖然心知他說的不是真心話,不過也隻能寄希望於他會遵守誓言。


    然後袁世凱看了一眼故宮的方向,對英國公使朱爾典說:“吾生五十三年,今日為妄舉!”


    說完,便哈哈大笑。


    再之後就是合照,李諭可不想湊上前。


    按照袁世凱的命令,教育部還是蔡元培當部長,同時接手清廷學部。


    北京的辦公條件是要比南京強很多的,清朝學部好歹是個級別很高的衙門。


    李諭前往教育部為蔡元培祝賀,卻發現蔡元培還是一如既往的廉潔作風。


    蔡元培對李諭說:“前清辦學靡費鋪張,其細情不外奢、縱二字。如而今國家無論如何支絀,教育費萬難減少。唯有厲行節儉,以為全國倡。”


    李諭知道蔡元培在這方麵絕對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拱手道:“蔡部長高風亮節。”


    說起來,整個民國時期,不管北洋政府還是後來的南京政府,下轄的各大部門做實事的不多。


    唯有一個部門真的一直在兢兢業業做事,——即教育部。


    從蔡元培當部長開始,雖然後麵的幾任部長發生過一些派係鬥爭,但他們的目標與誌向卻從未改變,那就是“教育救國”!


    他們為了實現教育救國,製定了無數教育法規,針對當時國內的糟糕現狀,想出了很多補救辦法。


    北洋政府與南京政府再糊塗,也知道教育對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而言是頭等大事,絲毫不亞於發展工業與軍事。若想完成跨越發展,教育毫無意外是第一步。


    所以之前才說教育係一直是民國時期被各方拉攏、重視的一支力量;民國時期的教授也能夠享受非常優厚的待遇。


    對蔡元培而言,雖然袁世凱不是個好共事的人,但如果能把一些教育政策推行下去,還是可以先忍耐忍耐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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