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算什麽嘛!」


    我在柏油小路上狂奔,忍不住嘀咕起來。


    風一吹,雨滴就從側麵打過來。說真的,很痛。


    愈來愈大灘的積水散布著阻礙去路,路麵反彈的水花也愈來愈多。頭發開始滴水,我卻莫可奈何。


    我太大意了。剛剛我們一如往常送平瀨迴家,跟布流告別時還隻是毛毛雨而已。我以為不要緊,就半途繞去便利商店,沒想到……等我發覺時,已經下起霧茫茫的傾盆大雨了。我無處可躲、無傘可撐,隻能硬著頭皮衝進雨的世界。


    雨愈下愈大,整個人不光是上衣,連褲子都在滴水。製服外套放在包包裏麵所以沒事,但其他全滅。


    卡車一開過,雨水就濺濕了我的腳。


    我感覺到身體變冷。


    這樣下去我鐵定會感冒,真想趕快迴家衝澡。


    我閃避著迎麵而來的雨水,來到從前麵數來第三道門前,接下來就直奔進屋。


    「我迴來了,阿姨。」


    我把包包一扔,脫掉濕透的鞋子。


    「走廊我等一下再擦,先讓我去衝澡。」


    總之我想先弄暖身體再說。


    廚房傳來說話聲,但我現在無心聽。我直接穿過走廊,衝進更衣室。


    浴室的燈已經開了。看樣子阿姨似乎已經先幫我設想到了。


    我想要進浴室再脫衣服,於是打開了門。


    頓時水聲響起,視野充滿蒸汽。


    有誰正在衝澡。


    咦?怎麽會?


    疑問掠過腦海時,蒸汽中的人影動了,頭發隨之搖曳。


    身材苗條.濕淋淋的皮膚白得嚇人。


    頭發很短,但眼前的背部曲線……


    「是女生?」


    她轉頭,與我對上眼。那張臉……


    是布流。不會錯的。


    「咦、咦……」


    我陷入恐慌。


    為什麽布流會在我家?


    為什麽正在衝澡?而且還全裸。


    不可能,不可能有這種事。


    這是夢。我一定是睜著眼睛做夢了。


    當著不知所措的我麵前,布流笑了,有如跟浮土德訂下契約後的梅菲斯特。


    「嗨,泉。一小時不見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卻隱約散發出某種奇怪氣氛,是我多心嗎?


    「真高興還能再見到你。」


    「為、為什麽……」


    「不過,沒想到你會突然闖進有女生在的浴室裏麵。想偷窺?」


    「才、才不是。我絕對沒那個意思……」


    「是嗎?這麽想看嗎?真沒辦法耶。泉畢竟是健全的男生嘛。」


    布流不懷好意地微笑,動了動肩膀。


    「想看就給你看。來來來。」


    布流要轉過身來。哇、哇、哇!不行、不可以。


    「你、你別、你別鬧!」


    我頓時倒退三尺,轉身逃出浴室。


    布流的大笑聲從背後傳來。我非常清楚她到底在想什麽,但我沒有餘裕理她。


    *


    「哈哈哈,太好笑了。」


    布流頭頂著毛巾,盤腿坐在我床上。


    她一身白t恤配藍短褲,右手拿著的馬克杯裏裝著才剛泡好、熱氣騰騰的牛奶。


    「泉那時候的表情真是太棒了。就像碰到幽靈那樣,嘴張得好開。」


    「幽靈還比較好!」


    「看到老娘要轉身,臉就一陣青一陣紅的。你大可不用慌成那樣逃走嘛。」


    是啦,對啦。抱歉喔,居然逃走。


    現在冷靜想想,當初根本就沒必要像個笨蛋一樣逃走。隻要迅速退離,迴到更衣室靜觀其變就好了。再說當時布流是不是真的想轉身也很難說。


    要是我夠成熟,就不會驚慌失措,表現得像某貓型機器人碰到老鼠那樣了。我覺得自己好像被擺了一道。


    啊啊,真是的、真是的,為什麽布流會在那裏!


    「對了,差點忘了。謝謝你借老娘換穿的衣服。」


    布流突然舉起雙手,看著自己身上的t恤。


    「也幫我向你媽道謝。她好像是特地去幫我買迴來的。」


    手邊是有上衣跟短褲,但少女內衣可就沒有了,似乎是阿姨剛剛好意去買來的。


    「要謝就去謝我阿姨,我什麽也沒做。」


    「阿姨……這麽說,那個人——」


    「這個嘛,有很多原因啦。」


    布流跟高科不一樣,不清楚這方麵的事情。或許有一天她會曉得,但我並不打算積極主動告訴她。


    特別是想到小學、國中時的遭遇,就覺得她不知道也好。


    布流看著沉默的我半晌,最後輕輕搖搖頭說:


    「算了,也罷。老娘淋成落湯雞的時候,本來還不曉得會怎樣呢。幸好最後可以像這樣喝著好喝的牛奶。」


    「對了,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咦?」


    「我們剛剛不是才一起送平瀨迴家分開沒多久嗎?你要是有事找我,幹麽不那時候講?而且不是也可以打手機或傳簡訊嗎?」


    可惡!要是告訴我一聲的話,就不會發生那種事了——要是那家夥不在那裏的話。


    「那還用說?當然是有事要告訴你啊。」


    布流的口氣變了,變得非常嚴肅,音調也放低了。


    「是什麽啦?」


    「是恐嚇信,送到了平瀨家。」


    輕鬆氣氛一掃而空。我接過信來看。


    隻見兩張報告用紙上寫滿了文字。


    信一開頭很嚇人:


    「你再也逃不掉了。不管怎麽做都是白費功夫,我要逼你下十八層地獄。」


    接下來寫到平瀨這三天的行動。不光是在家裏,連在學校的舉動都詳加記錄。包括就寢時間、上下學時間、甚至描寫了在學校的對話或在家的小舉動。


    「這是怎麽迴事,連上學路線都有寫。我們不是每天換嗎?」


    「對方似乎全看穿了。」


    布流皺起眉頭。


    「居然到處跟蹤女孩子、調查她的一舉一動,真是王八蛋。」


    「不過就算是那樣也太異常了,怎麽可能調查得這麽詳細?」


    連在學校的對話都有辦法掌握,這太奇怪了。既然有其他同學在,不可能觀察得這麽仔細。像在家裏的行動也是,未免也太钜細靡遺了。


    「既然對方纏得這麽緊,我們應該會發覺才對,但竟然連一點氣息都感覺不到。」


    我再看了一次恐嚇信。調查得實在太詳細了。


    「對,有問題。」


    布流雙手環胸。


    「老娘問你,你覺得這封恐嚇信是什麽時候送到的?」


    「咦,是今天吧。如果是昨天的話,平瀨早上應該會告訴我們才對。」


    「對。就是今天下午。但你想想看,我們今天送平瀨迴去時,確認過她家信箱對吧?當時信箱不是空的嗎?」


    「咦?恐嚇信不是在那之前送到的?」


    「不是。是平瀨聽到玄關有動靜,過去一看就發現多了這個。她通知老娘,是在跟你分開以後大約十五分鍾後。」


    「你說什麽?這麽說,兇手當時就在那附近嗎?」


    布流點頭。


    「真慚愧。有種我們到底在幹什麽的感覺。」


    沒錯。枉費我們監視得那麽徹底,不但抓不到兇手的狐狸尾巴,還被反將一軍,教人相當沮喪。


    「怎麽辦?」


    留下恐嚇信,意謂著對方進入下一階段。


    再下去,或許會直接對平瀨下手。這樣太危險了。


    我老實說出這點以後,布流鬆開腳,倒在我床上。她雙手枕在頭下,整個人仰臥,盯著天花板看,細腿伸得筆直。


    「泉說的沒錯。或許會發生什麽事。照這樣下去,在那之前,平瀨大概會先病倒。像今天她也是怕得要命。」


    「請假不去學校會不會比較好?」


    「根本沒差。畢竟就連在家的舉動都寫得那麽仔細了。老娘認為就算她待在房間也沒辦法放鬆。她也說她這陣子都睡不著。」


    「搞不好這就是對方的目的。」


    恐嚇信一開頭就寫著「我要逼你下十八層地獄」。要繼續過這種生活,對平瀨來說儼然就是地獄。這對她的精神負擔應該很大才對。


    「應該是。對方應該就是打算這樣逼平瀨崩潰。」


    「那,今後該怎麽做?」


    布流沒迴答。她依然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直到我再問一次,她才終於開口


    「或許隻能放手一搏看看。」


    「喂,你的意思是……」


    「對,我們要設陷阱。故意製造對方容易動手的狀況.引誘對方實際采取行動。等對方一上鉤,就趁那瞬間逮住對方。不然還有其他辦法嗎?」


    我明白布流想說什麽,但這樣太危險了。要是平瀨有個萬一,事情就嚴重了。


    「老娘知道那很危險,而且也不想那麽做。但再這樣下去,情況不會有任何改變。我們沒有餘裕打持久戰,為了早一刻解決,除了逞點強以外沒有其他辦法。」


    布流臉轉向我繼續說:


    「要就趁現在,不能再拖下去。我們要用盡所有能用的辦法,跟對方一決勝負。如果能順利就再好不過。要是失敗的話,到時候雖然不甘心,也隻能求助大人了。」


    平瀨因為不希望事情鬧大,所以並沒有跟我們以外的人講這件事。別說是報警了,應該也沒告訴父母師長。他們要是聽到跟蹤狂這三個字,天知道會說什麽。


    「泉你覺得呢?」


    「老實說,我覺得太危險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采取更安全一點的策略。」


    我拚命斟酌字句而坦白說道。


    布流一句話也沒說。隻是用眼神催促我繼續說下去。


    「可是,既然平瀨怕成這樣,我想設法幫助她。既然插手了,就不能半途拋下她不管。我想盡我們所能。」


    她都特地來拜托我們了,我不想要棄她不顧。雖然就算現在收手,應該也不會有人怪我們,但是……心裏會很不好過。雖然我們小孩子做不了什麽事,但有些事也隻有小孩子才做得到。


    「我們就來試試看,隻不過絕對要避免平瀨碰到危險。增加人手或許也是個辦法。」


    「好,就照這個方針來做,總之就盡我們所能吧。」


    「也就是要做好心理準備嗎?」


    「就是這個意思。」


    布流依然躺著凝視天花板。t恤胸口部分隨著唿吸上下起伏。


    對了,剛才她說因為尺寸不合,所以就沒穿阿姨買來的胸罩。這麽說就表示,現在底下什麽也沒穿……


    妄想在腦中打轉,整個人不對勁了起來。


    啊啊,真是的,這種正經時候我到底在想什麽啊?


    「泉……你在看哪裏?」


    布流目光嚴峻地麵向我。


    我又激動起來。亂了手腳。


    「沒有!我絕對沒看你胸部!」


    「什麽嘛,果然是想看咪咪。真拿你沒轍耶。畢竟是男人嘛!」


    布流從床上坐了起來,再度盤腿,臉上浮現邪惡的笑容。


    「想看就給你看嘛。來來來。」


    布流抓著t恤下擺,稍微掀起來抖了幾下。


    肚臍一帶看得一清二楚。皮膚異樣地白。


    我一慌慌張張別開臉,布流就大笑出聲,一副真的很好笑的樣子。


    可惡!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2


    懷著奇妙心境度過奇妙片刻後的隔天,我比平常更加提高警覺,一路護衛平瀨。如今連恐嚇信都來了,就更不能掉以輕心,連一點風吹草動都不能遺漏。


    貓一竄過,就左右張望;烏鴉一從頭上飛過,就跟平瀨拉近距離。


    那天,貓跟烏鴉都比平常更多,每前進五十公尺,就有什麽橫越而過。甚至有成排的貓在圍牆上看我們。


    話說之前我跟布流救迴來的布丁不知道怎樣了。它現在似乎乖乖待在飼主身邊,不知道過得好不好呢……


    結果那天早上我們平安無事抵達學校。既沒有發生異狀、也沒有可疑的人影,我本來以為直到放學前都不會有事。


    然而我的預想拜意外的事件之賜,頓時全都亂了。


    *


    「怎麽了,那個傷是?」


    看到苦哈哈笑著的高科,我相當吃驚。她的運動服袖子卷了起來,右手綁著綁帶。


    臉色發青的平瀨,跟垂頭喪氣的布流陪在她身旁。


    她們之所以統統穿著運動服,是因為那天最後一堂是體育課。雖然男生也一樣,但比較早結束,所以我早就換好衣服等她們。沒想到就聽秋月說她們三個去保健室,正感到些許不安。


    「沒什麽啦。隻是被玻璃碎片砸到而已。」


    高科搖搖手說:


    「盡管傷得很輕,但保健室老師還是特地幫我包了繃帶。」


    「可是我看你好像流了很多血……」


    「就說了不要緊。」


    平瀨怯弱地說,高科拍了拍她的肩膀迴應:


    「之前我做菜切到手時才不隻這樣喔。整塊砧板都染紅了,我還以為要完蛋了呢!」


    高科之所以故作輕鬆,是因為不希望平瀨擔心吧。高科的好意我懂,但是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受傷的人是高科,又不是平瀨。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嗯,這個嘛……」


    這時布流代替支吾的高科迴答:


    「詳情就由老娘來解釋。你們兩個先去換衣服。」


    「可是……」


    「去就是了。不好意思,平瀨,未來就拜托你。」


    兩個人盡管猶豫,最後還是說了「待會見」就進去體育館。出入口附近就剩下我們而已。


    「老娘太大意了。」


    布流喃喃唸道:


    「沒想到會在那種地方遭到攻擊,是老娘不夠注意。」


    「等一下,這麽說那個傷是……」


    「平瀨遭到攻擊,未來是為了掩護她才弄成那樣。」


    根據布流所言,她們遭到攻擊是在體育館上完體育課後不久。似乎是在前往女子更衣室途中,突然遭人投擲玻璃碎片。


    女子更衣室位在體育館二樓靠近裏麵的地方,就連白天都很昏暗.她們就是在那裏遭到攻擊的。


    「老娘看到電燈關掉,就覺得奇怪。就在老娘起疑四處張望時,長約十公分的玻璃碎片飛了過來。」


    「那是……」


    「第一發隻有打中牆壁,但另一發擦過高科的手臂,於是她就受傷了。」


    布流仰頭掩住嘴巴,大歎一口氣。


    「要是留下疤痕該怎麽辦?」


    「就說了不要緊。高科不是也說沒有大礙嗎,傷勢要是嚴重到會留下疤痕的話,早就去醫院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要是老娘警覺一點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這樣不像你喔,別灰心。」


    我故意加強語氣。她要是不振作就傷腦筋了。


    「誰都想不到對方會在學校這麽做


    。總之至少沒有演變成最糟情況就該慶幸了。」


    雖然早就預料對方會採取進一步行動,沒想到突然就動手傷人了。


    在學校採取行動這點也在預料之外。對方有沒有想過要是被逮到會怎樣?


    「至少成功保護了平瀨,就已經達到最起碼的要求了……話說兇手呢?」


    「老娘追了過去,但被對方逃掉了。體育館二樓不是有陽台嗎?對方似乎就是從那裏逃走的。老娘雖然也追了過去,卻碰到了阻礙。」


    「是什麽?」


    「是烏鴉,就擋在陽台前。不知道是不是巢在那裏,總之老娘一過去,烏鴉就張開翅膀威嚇,這樣老娘根本沒轍。」


    「一波三折啊。」


    運氣實在很差。上次是貓,這次換烏鴉嗎?總覺得動物似乎都討厭我們。


    「可惡。要是下次有機會,老娘絕對要逮到那家夥。」


    布流用拳頭擊掌。


    「竟敢害老娘的朋友受傷,絕對饒不了那家夥。老娘要折斷那家夥一兩隻手。」


    這樣講雖然過火了點,但這種心情我懂。換作是那個男人出現在我眼前,我也冷靜不下來。


    「但那家夥到底是從哪裏進來的?學校的保全應該已經強化得相當周全了才對。」


    我歪頭不解。


    自從以前發生過偷窺事件以後,學校的保全就經過大幅強化。校門設置了監視錄影機,教職員也整天在校內巡邏,而且學生自己也會注意.要避開監視的耳目沒那麽容易。對方如果想進出學校,就必須精通校內情況才行。


    就在我要說出在意點的那一瞬間——


    玻璃破碎聲響起。是從體育館深處傳來的。


    難道是!?


    我跟布流對看。


    「布流!」


    我出聲時,布流已經衝出去了,就像子彈一樣。


    我也匆匆追過去,衝進體育館,全力蹬踏油氈地板。


    等我要上樓時,應該已經達到最高速了。


    但是仍追不上布流。反而每前進一步,距離就拉得更開。她簡直就像風一樣。


    我抵達二樓時,布流已經到女子更衣室前了。


    「喂,未來、平瀨,要不要緊?」


    布流敲了敲門。似乎上了鎖打不開。


    「裏麵情況怎樣?」


    等我好不容易追上時,玻璃破碎聲再度響起。總共連續響了三次。


    聲音是從更衣室裏麵傳來的,裏麵肯定發生了什麽事。


    「我去借鑰匙來。我記得在體育準備室——」


    「哪有這種閑工夫。讓開!」


    隻見布流吸氣後,大喝一聲踢出右腳。


    鐵門挨了渾身解數的一踹,軋軋作響。


    到了第二下,合葉就飛了。


    「還不開!」


    布流整個人撞上去。門承受不了重量.當場開了。


    布流就順勢衝進更衣室。


    我也跟在後頭闖進去。


    「你們兩個沒事吧?」


    我正要轉頭看向她們時,尖銳的聲音響起。


    「笨蛋,別看這邊!」


    裸露的肩膀和粉紅色胸罩掠過眼角.我不得不別過臉去。


    什麽嘛。現在是在意這種事情的時候嗎,不對,是該在意沒錯吧?


    「晶,小心!」


    高科一喊,玻璃又破了。這下更衣室的玻璃就全碎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避開衣服換了一半的兩人,四周張望。


    感覺不出有人。偌大的房間裏麵,除了我們以外就沒有其他人。


    這麽說就是在外麵,是不是扔了石頭之類的東西?


    我看向布流時,她正好一腳踏上窗框。


    等一下。就算這裏是二樓,離下麵至少三公尺以上耶!


    「喝啊!」


    我來不及叫住布流,她就已經跳到外麵,就這樣消失了。


    我衝到街邊往下一看,隻見布流若無其事地從排球場前方跑過去,就這樣衝向體育館後麵,人似乎沒受傷。


    到底是怎樣。那家夥是超人嗎?還是怪人?


    我猶豫了。該去追布流嗎?還是該留在這裏?


    「去吧。快!」


    這時高科的聲音從注視著下方的我背後響起。


    「我們不要緊,晶一個人太危險了。」


    「我知道了。」


    我整個人探出窗外。隻不過我不像布流那樣直接跳下去。我搆著窗框,整個人垂下去,拉近跟地麵的距離以後才放開手。


    我想高度應該在兩公尺以內,不過著地時腳底還是很痛。我苦著一張臉繞到體育館後麵。


    我看到了布流的身影就在體育館後麵的網球場那裏。她前麵豎立著分隔校內與校外的綠色鐵絲網。


    「布流,肇事者呢?」


    [……被對方逃了。」


    「對方逃到這裏來嗎?」


    「對,剛剛這一帶傳出動靜。我很在意就過來一看,結果……你看。」


    我往布流指示的方向一看,隻見鐵絲網有一部分掀了起來。


    [意思是說對方是從這裏鑽出去的嗎?」


    「你真的這麽認為嗎?」


    「沒有……」


    不可能。鐵絲網確實掀了一部分起來,但大小頂多隻能讓兩隻貓穿過去而已。這麽小的問,就算是小孩子也很難鑽過去吧。


    「但是,對方的氣息是在這裏消失的,並沒有到別的地方去。」


    布流的表情很僵硬,看著鐵絲網的眼神也比平常嚴厲。


    是因為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嗎?還是有其他原因呢?這部分我實在不大清楚。


    「可是,為什麽會這樣?玻璃怎麽會那麽輕易就碎掉?」


    「我在更衣室裏麵撿到了這個。打破玻璃的大概就是這個。」


    布流手心上擺著小鋼珠。


    「用這種東西打破那麽厚的玻璃?」


    「笨蛋,別小看小鋼珠。」


    布流的聲音很嚴峻。


    「小鋼珠既小又重,而且很硬。用彈弓發射的話,輕易就能擊碎玻璃。如果對方有意,連人都能打傷。」


    「對方就是用那種東西攻擊的嗎?」


    布流沒迴答。隻是左右張望。沒有可疑人影。


    反而是要出席社團活動的同學聚集過來了。他們應該是聽到玻璃破掉的聲音,於是過來看看情況的。氣氛漸漸騷動了起來。


    這樣不妙。布流似乎也察覺這點。


    「我們先迴去一趟,要確認平瀨和未來的情況才行,其餘的之後再調查。」


    瞭解。待在這裏也沒意義。


    我追在布流後麵,迴到體育館。


    3


    我大歎一口氣以後,在公園長椅上坐了下來。


    我好累,已經不想再動了。因為一點成果也沒有,導致精神也疲憊起來,一靠椅背,就再也動不了了。


    照耀公園的陽光染成橘色。斜掛天空的太陽就要躲進西邊的建築物背後。樹影愈拉愈長,唿嘯而過的風很冷。


    忙碌的一天終於要結束了。


    那起事件後,校內沸沸揚揚。當時才剛放學,應該還有一大半學生留在學校。一時之間學生紛紛湧向體育館出入口,引起騷動。


    捲入事件的高科、布流、平瀨和我接受老師的調查。畢竟我們是當事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老實說,我跟布流都認為可以告訴老師跟蹤狂的事。事情都已經鬧得這麽大了,向大人求助是勢在必行.畢竟這次實在太危險了.


    然而就算


    被老師問起有沒有頭緒,平瀨隻是一直搖頭,什麽也不肯說。不管催促幾次都一樣,幾乎都不講話。


    既然乎瀨什麽都不說.我們就不能插嘴.從結果來看,我們就像皋早就串通牙了一隘。


    弄到四點鄉以後,老師才放我們離開。


    我跟布流送平瀨和高科迴家以後,再度迴到學校,從外麵調查四周。這是為了找出兇手的逃走路徑。我們一一檢視,看看有沒有什麽地方遺漏、有沒有漏洞。


    我們晃了將近一個小時,結毫無斬獲,隻是徒增疲勞。


    我坐在長椅上,精疲力竭。


    「喂,碰到一點挫折就這樣也太沒用了喔。你剛才的氣勢上哪去了?」


    眼前是一雙白腿。


    我抬頭一看,布流由上而下望著我。


    「不是說要調查對方是怎麽逃跑的嗎?」


    「是沒錯,但我果然累了。都是因為在學校被盤問的關係。」


    被老師追問有沒有頭緒的那段時間很難熬。一再重複的問話過程,除了痛苦還是痛苦。我不知道在腦中說了幾次快點結束。


    [今天真的有點難受。」


    「真沒用。你這樣還算男生嗎?」


    「布流你自己還不是情緒低落。」


    布流不久前還鬥誌昂揚,但自從暮色變濃以後,她的腳步就明顯慢了下來。大概是因為一無所獲的關係,導致精神萎靡了。


    果不其然,布流吐了一口氣以後,在我身旁坐下。


    「總覺得很不順利耶。」


    聲音也有點小。


    「別說是抓到對方的狐狸尾巴了,就連動向都摸不清楚。我們總是處於被動的一方。」


    「真沒想到居然會這麽一籌莫展,鹹覺得到對方現在就已經是極限了。」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如果不是我們有所誤會大錯特錯,就是平瀨還有事瞞著我們。」


    「不然就是發生了某種超出我們想像的事情。」


    我半開玩笑地這麽說,但布流瞠大眼睛看著我。她花了妤長一段時間才迴應我「是啊」。


    什麽嘛,害我嚇了一跳。


    布流就這樣僵住不動,搞得我格外在意籠罩公園的寂靜。周圍別說是講話聲了,連腳步聲也沒有。就連之前在這帶出沒的混混,如今也不見蹤影。


    是因為秋天黃昏的關係導致人煙變少嗎?還是公園本身拒人於外呢?


    空氣愈來愈來冷,蕭瑟的氣氛並沒有消失。想要打破寂靜需要相當大的力氣。


    「雖然平瀨說她沒有頭緒,但是真的嗎?她會不會已經掌握到什麽線索了?我覺得她今天之所以不說,不單是因為不希望事情鬧大而已。」


    「老實說,老娘總覺得平瀨收到恐嚇信前後的態度似乎有改變……不過事情沒有根據。她看起來並不像是會說謊的人。」


    「也許她並沒有說謊,但有事瞞著我們。雖然我不太想懷疑別人,不過這次事關重大,或許還是謹慎點比較好。」


    「……你難得說了一句有用的話耶。」


    布流繼續看著我,並沒有轉開視線。


    「老娘嚇到了。雖然一百次才有一次,不過你也是會吐出象牙來的嘛。」


    「怎樣啦。你這樣講,好像我總是講蠢話一樣。拜托你稍微信任我一點好嗎!」


    「總之,這部分先暫且不管……」


    「什麽暫臣不管,你就不能相信我一下嗎!我們都混在一起這麽久了。」


    「或許的確應該判斷為另有隱情會比較好。也有可能是收到那封恐嚇信以後有所發現。」


    布流站了起來。


    「明天問過平瀨以後,就來開作戰會議吧。開誠布公地談過以後,應該也能確定今後該怎麽做。」


    「那麽之前講的那件事也取消囉,就是要引對方出來的那件事。」


    「是該取消啦,在這種時候節外生枝也不是辦法。」


    這時布流伸了一個懶腰.


    「嗯~方針一決定,心情就爽快了。今天就先迴去吧。」


    「也好。」


    我也站起來,慢慢走了起來。


    這時布流從背後叫住我。


    「等一下,泉,在那裏停下來。」


    「幹麽?」


    「別問那麽多,停下來半蹲。」


    我一頭霧水地乖乖照做了。


    「嘿!」


    吆喝聲響起的同時.背上變重了。有什麽騎在我背上。一瞬問,有雙手摟住我的脖子。


    「別動啦,想書老娘摔下去嗎’你要好好扶著。」


    我倉皇把手伸到背後,扶著布流勾住我腰的腳。結果自然而然就變成我背著布流了。


    這是怎麽迴事!


    耳邊響起了聲音。


    「老娘今天已經累了,不想走。你就這樣背老娘迴學校。」


    「去學校幹麽?今天不是要迴去了?」


    「運動服遺放在置物櫃裏麵。老娘不想把沾了汗的衣服留在那裏。」


    「別開玩笑了,你自己走迴去。」


    「你很煩耶。你再囉嗦,我就跟未來講昨天衝澡的事情喔!」


    這種時候拿那件事威脅我嗎?啊啊,真火大。


    雖然火大,但一想到高科聽到的表情我就無法違抗。我才不要聽她嘮叨。


    「那麽,engage(啟動)!」


    「那是什麽?」


    「你沒看過『星艦《startrek)』係列嗎?這是常識喔,engage!」


    布流右手一揮,全身體重都壓在我身上。


    於是我不得已隻好開始蹣跚前進。


    隔著製服,柔軟的觸厭在背上擴散開來。


    甜甜的香味乘著風從背後飄過來。那跟男生的汗臭味截然不同.閩得我頭部暈起來了。不想倒下的話就隻能一直前進。


    我挑了公園的小路走向學校。幸好學校就在公園旁邊,順利的話就能避開他人耳目進入校舍。


    啊~真輕鬆~不用走就能到自己想去的地方,真幸福,」


    「我卻被迫背著這麽重的行李,相~當不幸。」


    「愛在意小事的話,人生會很無趣喔。啊,有白頭發。」


    「好痛。」


    「老娘幫你拔掉了,要心存厭激喔。」


    雞婆。


    布流騎在我背上,打開話匣子。


    第一次見麵時的事情;受同學之托忙碌奔波;考試前和高科、秋月一起抱佛腳;,為了看煙火而換上浴衣的布流不小心跌倒,膝蓋以下整個濕透……話題要多少有多少,講都講不完。


    每件事都教人懷念,感覺好像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話說明天世界史要小考吧。你準備了嗎?」


    「還沒……話說,為什麽我們學校一年級就要上世界史?」


    「應該是為了因應大學考試吧?趁早把該教的課教完,二年級、三年級就來拚考試範圍。」


    「世界史這種東西根本就沒用嘛.」


    聽了我的話後,布流意外嚴肅地迴答。.


    「笨蛋。曆史知識足人活著最起碼要知道的東西。人不記取曆史教訓,就會犯下相同的錯誤。來,說說看,秦朝的始皇帝是哪一年駕崩的?」


    「這我哪知道。」


    「這是考試範圍喔!最好記清楚。」


    我們繼續閑聊下去。雖然我們認識才半年,不過像這樣一聊就會發現:還真的發生過不少事情。


    老實說這跟當初我夢想的生活差很多。我本來想活得更安靜,如今卻忙得連靜下心來的時間都沒有。


    但內心某處確實


    覺得這樣也不錯。為什麽呢?


    「欸,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從後門進入校內後,我發問了。


    「有件事我從之前就一直很在意。」


    「幹麽,突然這麽正經?」


    「沒有啦,就是我不懂為什麽你要做這種事。」


    「咦?」


    「就是我不懂你為什麽會這樣自動自發去幫助別人。」


    我平鋪直敘地繼續說下去。


    「冷靜想想,這不是很麻煩嗎?順利的話,別人是會厭謝自己沒錯,但也有很多時候不如意。有時候不是還會被罵嗎?明明就麻煩得要死,卻也不收錢,就隻是幫助對方而已。與其這樣,去唱卡拉ok或在家上網不是更開心嗎,我不懂你為什麽會心甘情願自找麻煩。」


    「明明自己也有插一腳,真虧你講得出這種話來。」


    「抱歉,可是……」


    「唉,這種心情老娘懂。」


    布流稍微放低音調,氣氛也因此變得像在感性談話一樣。


    「是很麻煩啊。」


    「我並不是覺得討厭喔。」


    「這老娘知道。」


    體重壓在我背上。


    「老娘會做這種事……該怎麽說呢,對,就是想要多跟人來往,想跟人在一起。」


    「那種事,照平常方式來也辦得到吧?」


    「的確,照平常方式講話、照平常方式去玩,隻有在學校碰麵時閑扯淡,這樣也不錯。但是……該怎麽說呢,隻有這樣的話,總覺得有點無聊。就隻是泛泛之交而已,不會留下印象。一旦分開,就到此結束,什麽也不剩。總覺的好像會變成這樣。」


    「我懂你想說的話。」


    這點我也有同感。像這種突然變得要好的朋友很多。雖然碰麵時處得還算愉快,但一日分開,就不太清楚對方是個怎樣的人,這種事常常發生。關係一旦結束,記憶裏什麽都不留。


    「所以老娘想要更深入一步。老娘希望自己會去思考:原來那家夥這樣想、原來那個女生討厭這種事。老娘想要跟別人深入交往、互相瞭解。所以……老娘才會這麽做。」


    「……」


    「像這樣到處插一腳,跟人就不會斷絕來往吧?會在某處相連繫。老娘應該就是想要這種關係。」


    「你真樂觀。」


    我從玄關進入校內。


    但布流就是不下來。她似乎打算一直維持這樣到最後。


    太陽已經隱沒了一半,學校也進入了黑暗所支配的世界。校內散發著寂寥的氣氛。


    布流花點了時間才同應我:


    「會嗎?老娘反而覺得相反。」


    「咦,可是……」


    「要是不主動去抓住,就會消失;要是不出手,就會被遺忘。就是因為這樣想,才會焦急地去做。就出發點來說反而悲觀吧?」


    布流吐了一口氣。甜美的空氣拂過後頸,使我渾身不自在起來。她柔軟的身體始終緊貼著我的背。


    「反而是認為『一直這樣也沒差、船到橋頭自然直』的人還比較樂觀吧,至少那種人是站在『未來不會比現在更差』的前提之上。要是覺得今後會變得更糟,哪悠哉得起來,應該會拚命掙紮才對。」


    「今後會一直很平順,就算情況變糟也會有人幫助自己——會這樣想的人果然樂觀。雖然這種人厭覺不太用腦就是了。」


    這論調似足而非,但好像也沒錯。至少聽起來像足對的,感覺真是不可思議。世界或許不像我所想的那樣單純。


    我背著布流,爬上階梯。


    「喂,你也該下來自己走了。別人要是看到這個樣子,天知道會說什麽。」


    「有什麽關係?有人想說就隨他去說好了。跟老娘沒關係。」


    「我說你啊,昨天我也想過.以一個女人來說,你實在太沒防備了。拜托你再端莊一點好嗎。」


    「就說了沒關係。」


    布流摟著我脖子的手更用力了。我清楚感覺到她的大腿碰到我的腰.我頭昏腦脹了起來。


    「你還記得之前發了升學誌願調查表下來嗎?」


    「記、記得。」


    「老娘在上麵是這樣寫的:.希望一直維持這樣,隻要這個日常能夠持續下去就好。」


    「哪會變啊。日常一直都會是這樣。」


    「笨蛋。日常會因為一點點契機就改變。昨天以前的真實,往往到了今天就變成虛假。世界並沒有那麽堅固,所以必須要這樣不斷掛在嘴邊才行。說:希望一直這樣下去、想跟大家在一起。千萬不可以忘記重要的事情喔!」


    聽到這種非常女孩子氣的講話方式,我當場動搖。再加上她身體緊貼著我。害我心慌意亂起來。


    所以我不小心說溜嘴了。我直一的沒有惡意。


    「布、布流。」


    「怎樣啦?」


    「你啊。」


    「嗯。」


    「胸部意外地小。」


    隨後,我眼冒金星。


    4


    「唔,好痛。」


    我忍不住摸頭,旁邊的布流立刻橫眉豎目地瞪我。


    「笨蛋。別亂動。要是引入注意,不就完了嗎!」


    「可是,我的頭還很痛……」


    三天前被布流揍了後腦勺,到了今天還在痛,腫起來的包也還沒全消,搞得我昨天真的想去醫院了。


    「你居然真的揍下去.就不能控製一下力道嗎?」


    「誰教你要在別人正經起來的時候說蠢話。可惡!說真心話的老娘就好像笨蛋一樣。」


    布流粗暴地把手插進短外套口袋。


    「枉費老娘說了畢生難得的名言,正有點感動耶。那樣不發火才有問題。」


    話雖如此,我是情有可原。


    在那種胸部抵著自己、甚至厭覺得到質感的狀況下,怎麽可能有男生有辦法保持理智?再加上那個話題的內容,血會往頭上衝也是當然的。


    我沒有錯。


    「真是的……竟敢講出別人在意的事情。」


    「咦?是嗎?」


    「算了啦。以後就會變大了。可惡,就算變成f或g罩杯,老娘也絕對不給你碰。」


    布流別過臉去,自己一個人先走掉了。


    沒想到她竟然不惜鬧成今天這種局麵。她直一的這麽在意這件事?


    在我歎了口氣以後,換石上聰史追了上來與我並肩同行。他的表情在笑。


    「布流同學怎麽了?我看她好像在生什麽氣的樣子。」


    「呃,該怎麽說呢,就起了點爭執。」


    「是不是你又說了多餘的話?」


    「沒這迴事……應該喔。」


    「但願如此,偏偏你這個人很粗心。」


    石上走在我旁邊,目光追著布流的行蹤。他穿著黑褲配白色純棉襯衫。兩手空空,沒拿半樣東西。他沒穿外套,教人看了都替他冷起來,但本人似乎不怎麽在意。


    「不過真不愧是布流同學。」


    石上看著前麵繼續說了:


    「就算生氣。依然牢牢看住前麵兩人,確實跟在後頭。」


    布流緊跟在她二十公尺前的兩人後麵,擠過人群前進。


    大樓牆壁的時鐘題不為十一點三十分。接下來人潮應該還會變多。


    我們現在走在市中心鬧區。電影院、速食店都集中在這區,以人潮多而聞名。今天是星期六倒還好,換作是星期天下午的話,走起路來還真的是摩肩擦踵。再加上花費不貴,因此隨處可見國高中生東晃西晃。


    人潮多就代表隻要混在人群裏麵行動的話,大部分人都會變得不顯眼,極


    其危險。但另一方麵也意謂著隻要我方提高警覺的話,要當作陷阱也不是問題。


    我把注意力轉向站在櫥窗前的兩人。


    其中一個是高科。那身牛仔褲配粉紅色毛衣的裝扮看起來太休閑了。隻不過,我想那是因為布流要求她穿得便於活動一點的關係。布流應該是考慮到距離最近的人要是不能即時應變就麻煩了。畢竟不曉得到時候會發生什麽事。


    在高科身旁表情僵硬的人是平瀨。她穿著白裙子,搭配同色開襟羊毛衫,拎著小手提包。雖然氣質清秀.但是由於臉色蒼白的緣故,可愛度減半。


    兩個人並肩朝電影院的方向走去。布流則在她們後方。


    然後在這一帶閑晃二十分鐘左右。


    這當然是故意的。為了逮到跟蹤狂,於是我們決定上街走動。


    今天我們刻意來到鬧區。這麽做是採納了平瀨的強烈主張。


    我跟布流在三天前還並不打算逞強。看了體育館那場騷動以後,真的無法預測之後會發生什麽事,就算哪天突然被刀捅都不奇怪。因此我們傾向判斷應該要審慎觀察情況。


    沒想到我們告訴平瀨不要勉強時,她卻斷然拒絕。她說她不想再按兵不動,並主張為了早一刻解決事件,就算要到醒目的地方也無所謂。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她會決心涉險?


    雖然不清楚她的理由,但不能就這樣放任她。我跟布流拚了命勸,跟她說這樣太危險了。後來連高科都加入,但平瀨堅持不點頭。她告訴我們的理由是:這樣下去她會受不了。


    我們設法要平瀨放棄,但平瀨的意誌超乎想像地堅定,最後是我們退讓了。她一旦搬出「要自己一個人做」這種話。我們就沒轍了。


    事情既然決定了,不管怎樣我們都必須徹底保護好平瀨。於是我們擬定計畫。盡可能做好萬全措拖。


    其中包括「到時候增加人手」這個點子,人選就交給我決定。於是我就找了石上來。


    「話說你跟布流怎麽了嗎?」


    我一問,隻見石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我們沒怎樣。為什麽你會這麽想?」


    「沒有啦,就今天早上碰麵時,我看布流一臉驚訝的樣子。而且之後你們也不怎麽講話。」


    仔細想想,我幾乎沒看過布流跟石上講話的光景。厭覺其中一方靠近,另一方就會離開。就因為兩人都不是怕生的人,反而令人有點意外。


    「是不是之前發生過什麽事?」


    「你觀察得真仔細呢,好高興喔。沒想到你居然這麽在意我。」


    「並不是這樣……」


    幹麽講成那樣。我又覺得渾身不自在了。


    石上注視著布流的背影繼續說了:


    「該怎麽說呢,我跟布流同學有著奇妙的緣分。這部分就是原因所在。我倒還好,問題是對方介意。」


    「原來是這樣。」


    「也就是所謂的不碰為妙。反正也不需要勉強,於是就保持距離。我踉華也都是這樣。」


    「跟秋月也有關係嗎?」


    這麽說,之前開讀書會時,秋月跟布流之間的氣氛也很微妙。三個人之間到底有什麽?


    人與人就算關係再親,也不會完全敞開自己的心房,必定有所隱瞞。我自己也有不希望別人過問的事情,相信布流也一樣。


    雖然那應該是不能隨便問的事,伹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勁。


    在意的我轉過視線時,石上的聲音突然變尖銳了。


    「不妙。靠太近了。」


    我趕緊一看,隻見布流跟兩人間的距離已經縮短為五公尺左右了。


    「那樣就算兇手來也會被對方發覺。要稍微拉開她們才行。」


    「怎麽做?」


    「交給我。你負責注意後麵,以免有人趁機靠過來。」


    「好。」


    我繃緊神經,左右張望。


    不可以放過任何異狀,要立刻確認是否有形跡可疑的人。我暫時屏住唿吸,查看周圍。


    很順利。沒有異狀。


    就因為我這麽想,突然從旁邊傳來說話聲時真的嚇到了。


    「你好。」


    我慌張地轉頭,隻見一個小女孩對著我笑。


    她的年紀大約七、八歲。身高大概到我胸前,由下而上看著我,一頭黑發及肩剪齊。


    五官分明,厭覺很可愛,那身紅色花邊洋裝也非常相襯。長相明明就是標準的日本人,卻隻有眼睛是藍色的,教人印象深刻。


    「幸會。」


    「咦,哦。幸會。」


    少女朝我鞠躬,於是我也點頭行禮。這孩子到底想幹什麽?


    「呃……」


    「啊,抱歉。我還沒自我介紹。我是亞美?置石.史奈德。以後就是認識的人了。」


    口氣非常客氣、成熟,跟她銀鈐般的聲音莫名地不搭。


    我不知該如何應對。我不認識這種美少女。不對,她剛剛不是才說了「幸會」嗎?


    「啊,請別太在意。我這個人專門指點那些煩惱的年輕人。看到別人有困擾,就沒辦法置之不管。」


    愈來愈來可疑了。她到底在說什麽?


    自稱亞美的美少女嫣然一笑:


    「我知道你們正在保護走在前麵的兩個人。不對,正確來說,是保護那個穿白裙子的女生。以外行人來說,做得還滿不錯的。」


    「什!」


    「不過遺是有漏洞喔。你們太過注意後麵和旁邊,卻疏忽了前麵。要是對方突然轉過身來刺一刀的話該怎麽辦呢?」


    這孩子是何方神聖?為什麽會知道我們的想法?


    盡管我由上而下盯著她看,美少女也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她的側臉看起來格外成熟。


    「比方說,你看,那個戴著帽子的男人,不覺得可疑嗎?」


    我聽她的話看過去,隻見一個戴著針織帽的男生走在兩人前麵。距離大概十公尺出頭,中間隻隔著兩三個人。看起來應該是高中生。那件紅色短外套非常顯眼。


    他戴著墨鏡,不時瞥向後麵,看起來的確很可疑。


    難道就是那家夥!


    我不加思索就衝了過去。


    我往後一瞥,美少女已經不見了,跟她出現時一樣突然。雖然我很在意,卻沒空管這件事。


    「布流!」


    我一喊,布流似乎也察覺了什麽。


    「她們兩個就交給你,」


    她這麽交代身旁的石上以後立刻衝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發現我們展開行動。那個男生也忽然跑了起來,想要一口氣逃走。


    「犯人就是那家夥嗎!」


    「不曉得,但很可疑。」


    「好。」


    布流一口氣加速,一點也不在乎人群。


    對方的腳程也相當快,但比不過布流。距離一下子就縮短了。


    男生忍不住轉彎跑進巷子。


    布流毫不遲疑地追過去。


    等到我好不容易進巷子時,眼前是難以置信的光景。


    隻見男生停下腳步左右窺伺。夾在大樓之間的巷子沒有空間往旁邊逃。一點辦法也沒有。


    然後他也無法前進。


    因為有布流阻擋著。


    我不知道這是怎麽辦到的,總之布流似乎成功超前堵到男生。對男生來說進入巷子是失策,變成被我跟布流包夾。


    「休想再逃走了,你這個卑鄙小人。」


    布流因憤怒而顫抖的聲音響起。


    「竟敢跟蹤女孩子。你認命吧,老娘要痛扁你一頓。」


    雖然做得太過分並不好,


    但我的心情也跟布流一樣,想要徹底教訓他。


    「首先老娘要看看你那張尊容。」


    布流真的是一瞬間就衝進男生懷抱,抓住他的領口,揚起右手。


    就在她要揮拳的瞬間——


    「等一下!」


    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


    布流在千鈞一發之際停手,看著我後麵。


    我也跟著迴頭。眼前是個戴眼鏡的女生。


    是秋月華也。她筆直看著布流。


    「他不是兇手。請放開他。」


    「咦?」


    「他跟跟蹤狂無關。」


    驚訝的布流一放開手,男生就不支跪地。墨鏡受到衝擊而掉落。


    那張曬黑的臉我有印象,應該說每天都會看到。


    他是平瀨的男朋友?深盯順一。


    這是怎麽迴事?


    「平瀨同學跟深町同學講了今天的事——在事前。」


    在附近的速食店,秋月慢條斯理開口了。速食店最裏麵的六人席僅空了一個位子,其他都坐了人。分別是秋月、高科、布流、石上還有我。


    平瀨由深町送迴家了。剛才已經接到連絡說到家了,所以應該已經不要緊了吧。


    深盯為什麽會在那裏?再來是秋月為什麽會及時出現?我們自然而然地要求秋月解釋這些事情。


    進速食店就座時,我們所有人的表情都不一樣。相對於石上麵帶微笑,秋月近乎麵無表情。布流不知為何氣得轉過臉去,而高科不知道是不是在意布流的心情,顯得有些擔心。


    至於我因為搞不清楚情況,所以非常安分。自從就座以後就隻是一直看著秋月而已。


    在大家都喝過東西以後,秋月進入正題。


    「不對,平瀨同學告訴他的不隻是今天的事,還包括至今發生的所有事在內。到前天為止,平瀨同學似乎是不想害深盯同學操心才一直沒說,但她實在受不了了。」


    秋月的裝扮是黑色百褶裙配駝色上衣,外套則已經脫下來放在空位。


    「至於深町同學的反應是擔心大過於吃驚。雖然他早就覺得發生了什麽事,但沒想到居然是被跟蹤狂盯上。聽到今天要這麽做,自然就更操心了。你們也能明白他的心情吧?」


    秋月的視線轉向我,於是我老實點頭。換作是我碰到同樣情況的話,大概也會講同樣的話。


    「當然平瀨同學並不想把深盯同學捲進來,於是就拒絕了。但深町同學非常堅持,後來平瀨同學就點頭了。條件是再多帶一個人來。」


    「那個人就是秋月?」


    「就是這樣。」


    秋月實話實說。


    「我跟深町同學一直在觀察情況,要是有事發生,隨時都會展開行動。當然我們並不想給你們添麻煩,所以本來是想遠遠觀望的。可是深町同學不知道是不是不放心,一直靠過去。至於平瀨同學大概也發現了這點。她之所以沒出聲,大概是因為沒機會的關係。於是這個狀態就持續了一段時間……」


    「後來就被我們發現了。」


    「深町同學也發覺這點,慌慌張張要離開,但無法如願……結果就變成那樣。」


    「你還敢說。」


    布流對著低頭道歉的秋月毫不客氣地說了。臉依然麵向旁邊。


    「要不是你們出來攪局的話,或許就能引出真正的兇手了。」


    「這點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隻不過我希望你能將心比心,替擔心平瀨同學的深町同學想想。」


    布流一句話也不說。秋月繼續說下去……


    「剛才我也說過,深町同學似乎早就察覺有事發生。他曾經打探過,卻一直查不出來,之前他在學校好像被你們追過,也沒能聽到平瀨同學說了什麽。」


    「深盯被我們追?」


    這句話引起我的注意。


    「該不是會是十天前?」


    「對。就是平瀨同學第一次找你們商量那天。」


    「可惡!這麽說來,原來那是深町。」


    深町放心不下而來窺探情況,卻被我們發現而逃跑。應該是因為怕遭到懷疑吧。


    這個理由我懂,可是拜他之賜,害我們走了好大一段冤枉路。既然那個男生不是犯人,就表示我們弄錯目標了。


    「今天真的很對不起。我無意耍弄成這樣。」


    秋月再度低頭道歉。


    她這個樣子,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既然她沒有惡意,應該情有可原吧?


    「你不用那麽在意……你說是吧,高科?」


    「對、對啊。深町同學的心情可以體會。」


    高科不知道足不足察覺氣氛很僵,完全配合我。


    「真美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這也無可厚非嘛。」


    「謝謝你們。泉,未來。」


    秋月瞥了一下旁邊。


    「可是,布流同學似乎還是無法諒解的樣子……」


    布流依然看著旁邊。


    這家夥真傷腦筋。我不是不懂布流的心情,但這是不可抗力吧。既然朋友都道歉了,幹麽不原諒她。兩個人又不是交惡……


    想到這時,我感覺到秋月講話有點奇怪。


    為什麽秋月稱唿布流要加上同學呢?她稱唿高科時明明就是稱她「未來」,其他也有很多朋友是直接叫名字,為什麽惟獨跟布流保持距離?


    她們明明認識那麽久,這樣不是很奇怪嗎?我很在意這點。


    「不過,這樣一來就當作是迴到原點不就好了嗎?」


    石上突然插嘴。


    「幸好最後沒有任何人受傷,所以我想再重新思考一次就好了。」


    「雖然感覺似乎比一開始還退後了半步。」


    我歎了一口氣。既然平瀨找我們商量那天逃走的男生是深町,那麽犯人的麵貌就要重新推測了。就連是男是女都不曉得。


    「目前是束手無策了。」


    「那麽要我幫你們占卜嗎?我今天也有帶牌來喔。」


    「石上。」


    布流一出聲警告,石上就聳聳肩,浮現微笑說:


    「好了,先不開玩笑。既然事情變成這樣就沒辦法了。既然進了死胡同的話,那就迴到起點不就好了嗎?」


    「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來想看看最恨平瀨同學的人是誰。這是最基本的吧?」


    「呃,這……」


    我看向秋月和高科。這兩個人應該都知道大致的狀況。


    看她們表情凝重,我大概就有眉目了。總結目前聽到的資訊,最恨平瀨的人就是永石美奈子。


    但我不認為是永石下的手。我之前放心不下,於是稍微調查過,最近永石隻有在家裏和學校間往返而已,很少外出。甚至有人說她是不是身體不適。所以我不認為她跟平瀨這件事有直接關聯。


    「想不通啊。」


    我搖搖頭。


    「我實在搞不懂。不清楚的事太多了。」


    「這點也很重要。的確,光聽你們敘述就已經有太多疑點,有什麽不對勁。所以我們必須要好好從頭思考才行。」


    石上豎起手指。


    「明明就威覺不到對方的存在,對方卻充分掌握平瀨同學的動向,彷彿統統親眼目睹過一樣。過了這麽久,卻始終看不到對方的身影;明明就已經直接下手了,事情卻沒鬧大。這果然不大對勁。特別是那封恐嚇信最奇怪。就算跟監跟得再徹底,也不可能將日常瑣事調查得那麽詳細。至少普通人是做不到的。」


    聽到最後一句話的瞬間,布流麵向石上,眼神透出強光,簡直就像是在瞪他。


    石上無視於布流,繼續


    說了.


    「或許發生了什麽常識無法想像的事情。既然事件已經變得無法輕易推估,我們是不是應該提高警戒水準呢?」


    聽了石上的話以後,有所反應的人是秋月。她難得瞪大眼睛。同時看著布流和石上,聲音也微微顫抖:


    「怎麽會。那麽……」


    「不管是再小的事情,我們都有義務報告。假如這件事跟他們有關的話……」


    「跟那沒關係!」


    布流站了起來。


    到底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


    「那種事不可能輕易就發生吧,大可不用在意。之所以弄不清楚,純粹是因為我們的調查方式不對而已!」


    「但是……」


    「不許多嘴!不可能有關係!」


    布流拍打桌子,隨即離席,就這樣定出速食店。


    怎麽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我也站了起來要去追布流。不能放著她不管。


    我離開時瞥了後麵一眼,隻見高科似乎有話想說。雖然我也很在意這邊的情況,但沒有餘裕問話。因為布流已經走到店外麵了。


    *


    過了約五分鐘後,我好不容易才追上布流。她就杵在摩天大樓下的公園裏。


    布流沉浸在秋日和煦陽光下的身影,看起來好寂寞。


    氣氛跟沮喪時也不太一樣,有一種以前從未厭受過的孤獨陰影,要過問需要相當的勇氣。


    「你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跑掉了?」


    我在她身旁出聲。


    「大家都很擔心你喔!」


    布流沒迴答。她低著頭,一動也不動。


    「深町那件事也是情有可原的吧?那本來就是沒辦法的事。」


    「還是說你在意石上的話?那到底是……」


    「跟那無關!」


    布流的聲音很強硬,似乎連她本人都嚇了一跳。


    「抱歉。老娘並不是在生氣,隻是不太想提到那個話題而已。雖然石上應該是明知道這點才那麽說的……」


    布流別過臉去,再度封口。


    從剛才情況就很不對勁。布流就不用說了,連石上和秋月的反應都不自然。三個人之間似乎有些什麽,我跟高科都不能介入。


    會不會是他們察覺到了什麽?至今我所看到的會不會隻有表麵,在背後其實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我有一種世界仿彿在旋轉的感覺。有什麽不對勁。眼前的情景翻轉到背麵。好像看得見什麽全然不同的事物。


    我不發一語,注視著布流。


    寂靜籠罩公園,幾乎戚覺不到人的氣息。彷彿公園從原本的世界分割開來一樣。


    就在我想從沉默中開口的瞬間……


    布流拾起頭來,視線轉向公園入口。


    「來了嗎?竟然挑這種時候。」


    布流的聲音低沉,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你自己看。」


    我也自然而然轉向那邊。


    隻見十公尺遠的樟樹旁有三個人影正往這邊過來。


    他們的長相和體型,我有印象。


    是半個月前在公園交手過的混混。當時他們欺負小貓,被看不過去的布流痛扁一頓。後來他們暫時消聲匿跡了一陣子,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裏。


    「你們是想報仇嗎?這就有趣了。」


    布流推開我走上前,拳頭緊握。


    「老娘心情正不爽,就來趁機發洩發洩吧。」


    「等一下,情況似乎不對。」


    三人的腳步異常緩慢.身體左右大幅度搖晃,不曾靜止,視線也失焦了。


    「這時候還是先等一下……」


    「哪有閑工夫慢慢等!」


    我還沒講完,布流就衝了過去,與正中央的男子對峙。


    混混揚起手。


    「果然是想找架打!」


    布流輕鬆避開揮下的手。


    「老娘才不會被這種攻擊打到!」


    布流蹲下避開這一擊,反過來右手用力一揮,一拳搗進混混腹部。


    看起來是直接打到心窩……


    但混混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麵不改色地反擊。


    布流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過並退後。


    「危險!」


    這次換別的混混從旁邊伸出雙手要抱住布流。


    布流見狀,立刻往旁邊避開。這次換使出迴旋踢。


    這擊正確命中太陽穴,但一點用也沒有.混混若無其事地伸長了手。


    我不知道布流是練了什麽格鬥技,力氣不是普通的大。不僅單靠拳頭就足以揍昏壯漢,被她一踢,連厚玻璃都會輕易碎掉。像前陣子也是,連鐵門都能弄壞。


    她的攻擊如今不費吹灰之力就被彈開。


    問題不在布流,而是那些混混不對勁。看他們的動作簡直就像是沒有痛覺一樣。這樣下去可不妙。


    我上前一步,但布流馬上伸手阻擋我。


    「你不要節外生枝,就由老娘來跟這些家夥做個了斷。」


    「可是……」


    「老娘自有辦法!」


    布流主動拉近跟混混之間的距離,對方照例揮拳撲了過來。


    布流有驚無險地閃過右拳,身體一沉,這次換掃過對方的腿。


    看起來隻是輕輕掃了一下左腳而已,但混混當場重心不穩,仰躺倒地。


    「這次換你,」


    布流衝進從右邊逼近的敵人陵中,給對方一記膝踢。


    這擊正中要害,就連男人都不得不往前倒。


    布流一抽身,立刻使出迴旋踢重挫對方頸子。


    混混捱不住兩次攻擊,倒下來昏過去了。


    「還有一個!」


    布流轉頭的時間跟第三個男人撲過來幾乎是在同時,但她近乎奇蹟地往左避開了。


    混混的拳頭擦過布流的身體,擊中後麵的路燈燈柱。


    這拳力道之猛,就算骨頭碎掉也不奇怪,但混混竟若無其事。反而是燈柱不堪一擊,從被打到的地方整根彎掉了。


    力氣怎麽會這麽大?這些家夥真的是人類嗎?


    「給我乖乖就範!」


    布流給第三個人吃了一記掌底。


    壯漢踉蹌倒退。再一下就能擊倒。


    我這麽想時,眼角餘光看到有什麽動了。


    是剛才被一腳掃在地上的混混站起來了。他右手握著一袋東西,瞄準了布流。


    可惡!休想得逞!


    我撿起附近的石頭,全力扔過去。


    石頭近乎一直線飛過去,擊中正要離手的袋子。


    袋口打開,裏麵的東西撒了出來。是綠色的粉末。


    大半粉末撒在混混身上,染綠了他的臉。


    隨後混混出現異狀。


    「唔啊啊啊!」


    他發出了既不像慘叫也不像咆哮的聲音,當場倒在地上,痛苦掙紮。


    簡直就像粉末會燙一樣。他拚命用手要撥掉粉末。


    但狀態一點也沒有好轉。他身體痙攣,唿吸也異常急促。


    混混呻吟了幾聲以後,就這麽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眼睛還睜著。


    現在是怎樣?到底怎麽了?


    我衝了過去,在我眼前,第三個混混倒下來了。因為布流一擊直搗他的臉。


    然後我終於走到男子旁邊,我慢慢朝他伸出手。


    「不可以碰!」


    說時遲那時快,布流拉住我的手。她太用力了,害我差點跌倒。


    「幹麽啦,喂!」


    就算我問布流,布流也不迴答,顧著看臉變綠的混混而已。


    我一點也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可惡,誰來跟我解釋一下!


    我不耐煩地甩頭。


    這時,視野一角出現了兩個女孩子。


    她們的個頭差很多。其中一個到另一個胸口位置。


    兩個我都有印象。


    比較矮的那個是剛才自稱亞美的美少女。她筆直看著這邊。


    然後另一個是那個水石美奈子。雖然表情非常陰沉,但不會錯,就是她。


    可是為什麽這兩個人會湊在一起?她們認識嗎?


    就在我要集中精神注意她們時,旁邊傳來說話聲。


    「混帳東西。為什麽、為什麽!」


    是布流。口氣是那麽樣悲痛,聽起來甚至像在哭。


    因為她低著頭,所以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或許真的哭了也說不定。


    我不懂是什麽事讓她這麽在意。到底有什麽事?


    我注視著布流與一動也不動的混混。


    風吹過,揚起灰塵.


    寂靜漸漸籠罩周圍的瞬間,公園的氣氛一口氣改變了。


    頭上傳來異樣聲響,好像是某種東西在低響。


    我一抬頭,就看到有鳥停在樹枝上。


    數目不隻十或二十而巳。少說有一百隻,搞不好還超過。


    公園的樹木為無數隻鳥所占據,樹枝停滿了鳥群。


    牠們的眼睛統統看著我們。


    烏鴉一叫,鴿子和麻雀也立刻跟著嗚叫起來,彷彿打著拍子那樣驚人。


    有如地鳴的聲音撼動空氣。


    「不好了!」


    布流朝倒在地上的混混伸出手。


    這瞬間,覆蓋樹林的群鳥振翅飛了起來。牠們化為龍捲風,就這樣降落地麵。


    鳥群瞄準了那些混混,毫不遲疑地發動攻擊。


    鳥喙貫穿身體,鳥爪牢牢抓住手腳。


    衣服頓時撕裂,露出身體。但攻勢依然不減。


    烏鴉接二連三降落。數量轉瞬間增加,男子的身體消失在黑羽毛下。


    鳥喙毫不留情地啄著混混的身體。


    最後他們皮開肉綻,流出血來。混凝土大地染成鮮紅,烏鴉繼續攻擊。頭發漫天飛舞。


    牠們發出刺耳的鳴叫聲。


    鴿子和麻雀也來勢洶洶地攻擊。


    鳥之風暴覆蓋了混混,鮮血染紅大地。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可惡!竟然用這種方式殺人滅口。休想!休想得逞!」


    「笨蛋!別靠近!」


    我阻止布流。


    「沒用的,已經無法挽迴了。」


    「可是……」


    「夠了。這樣下去連我們都會……」


    我抬起頭來時,麻雀和烏鴉正好集體飛起。這次牠們瞄準了我們,這樣下去,連我們都會遭殃。


    頭上的鳥叫聲更大了。


    麻雀集體降落。


    我抓起布流的手拔腿就跑。


    等進了教室在自己位子坐下以後,我整個人終於放鬆了。今天似乎也風平浪靜。我輕輕轉了轉手臂。除了肩膀有點刺痛以外,幾乎不痛了。手背的瘀青雖然還沒消,但沒什麽大礙。昨天還在痛的後頸也好了。


    受了這種程度的傷就了事算幸運了。我說真的。


    前天在公圖攻擊混混的鳥群就算離開了公園依然不罷休。不光是用嘴啄.還用爪子抓。烏鴉每一擊都非常兇狠,我差點以為皮要破了。


    因為兩個人一起驅趕。以及附近有樓梯通往地下道的關係,最後總算逃過一劫。但當時要是再被多追個三分鐘的話,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我到現在還找不到鳥為什麽會那樣攻擊人的理由。簡直就像是受人操控一樣襲擊而來。


    怎麽想都不可能。對,就常識來想的話,不可能有這種事。


    那種事絕對不會出現在日常光景。


    有可能知道些什麽的人,就隻有布流,但是……


    我環視教室。


    短頭發的女生不在。已經有大約二十個同學進了教室,但到處不見布流。她在護送平瀨到校以後就不見蹤影了。


    布流從前天開始就不太對勁。擺脫鳥群以後.就算我叫她,她也不肯解釋。今填也不怎麽講話。她好像有心事,平常的開朗不知道上哪去了。


    到底是怎麽迴事?希望誰來跟我解釋一下。


    我靠著硬邦邦的椅背。


    這時候高科也剛好出現了。她一麵向我,也不放下書包就直接走了過來。


    「我說你.前天是怎麽了?後來我打你手機也不接。」


    她的突然逼近嚇了我一跳,不過我還是勉強做出反應,搖了搖手。


    「抱歉、抱歉,因為發生了很多事。」


    「我很擔心喔。因為後來那附近的公園好像發生了什麽騷動。」


    「你居然知道?不是連新聞都沒報嗎?」


    「因為不能丟下你們不管自己迴去,於是我們三個人就在那帶到處找。然後就聽到人家說公園那邊發生了怪事。我本來要去一探究競,但被華也阻止,結果最後就這樣迴家了。」


    前天那件事既沒有上電視新聞也沒有上報。那起事件那麽離奇,又有被害者,應該會報導出來才對,沒想到居然一點都沒傳開。


    「而且前天我打你手機你也不接。」


    「啊,抱歉,電池沒電了。」


    「算我求你,不要害我操心。」


    我本來想迴她「你也太誇張了」,但看到高科看著自己的表情就說不出話來了。因為她的表情顯得非常不安。


    她這麽嚴肅,我反而傷腦筋。平常那個兇巴巴的高科是怎麽了。


    「好、好啦。我會小心啦。」


    我受不了這種厭覺,於是別過臉去。


    「對了,布流呢?你知不知道她上哪去了?」


    「晶的話,剛才在跟華也和石上同學講話喔。我本來想出聲叫她的,但是看到他們好像在爭論,就……」


    這麽說來,前天布流跟石上和秋月也鬧得不愉快,他們話中有話這點也教人在意。


    有什麽不對勁。這兩、三天——不對,搞不好從之前就發生了怪事。要說有誰曉得箇中原因的人,就是布流.或許還包括石上和秋月在內。


    既然三個人都在,那正好。


    「我去看看。在哪邊?」


    「通往屋頂的樓梯間。」


    「高科也跟我一起來。我們得聽聽看他們在談什麽才行。」


    「唔、嗯。」


    我站了起來卻出不了教室。


    因為門那邊傳來女生尖銳的聲音。


    「等一下,撞到人怎麽不道歉!」


    教室的氣氛起了變化,同學的視線集中於一處。我也看過去。


    「等一下!」


    「放開我。」


    一個女同學撥開那個女生的手,走進教室。


    是水石美奈子。她踩著粗暴的步伐站到黑板前。


    看到她的樣子,我倒抽一口氣。


    永石的神色非比尋常。橫眉豎目,嘴角也歪扭。臉色異常地發黑,頭發也亂七八糟,領結也歪了。


    同學凍結了。彷彿有個不該存在的怪物站在那裏。


    「終於找到你了,平瀨真美。」


    永石的視線對準平瀨。


    低著頭的女生聽到這句話,肩膀為之一顫。


    「你竟敢、你竟敢瞧不起我。不但到處說別人的壞話、把別人貶得一無是處,最後還搶走我最重要的人。拜你之賜,我身邊沒有半個人,半個人都沒有!」


    奇怪。平瀨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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