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魔法師應守護之物


    貓屋敷,因藤次中的詛咒而倒吸了一口涼氣。


    樹,因與馮的邂逅而戰栗。


    ——那個,同一時刻。


    可以聽見個,極為細小的蟬聲。


    九月已經過半,那些細小的鳴叫聲仿佛立刻就會停止一般。山裏恢複到鴉雀無聲,更是助長了那份虛無。


    奧爾德賓和黑羽,就是走在這樣的山道上。


    名為,船岡山。


    是座京都北邊的,小山


    「貓屋敷那家夥……沒問題吧?」


    如此呢喃道的,是奧爾德賓。


    「衝得很那家夥。一臉殺氣,能和〈八葉〉好好談話嗎?」


    「大概……沒問題吧」


    黑羽迴答道。


    「啊嗯?為什麽?」


    「因為,美貫小姐也在一起嘛。貓屋敷先生,雖然小動作一套一套的,但對美貫小姐而言他還太天真了」


    「……我也覺得」


    莫名地不爽似的,奧爾德賓歪著嘴的兩端。


    「貓屋敷一直想殺的人……啊」


    嘴裏,咕嚕著。


    也許是迴想起來了吧。


    想起了自己的師傅崔斯莉亞。


    實際上,雖然從貓屋敷那聽來的信息支離破碎的,但和少年還是有很多共同點的。


    被師傅發現,強行被施加魔法這點。


    被奪去了很多,受虐無數,憎恨師傅這幾點。


    但是,奧爾德賓沒想過要殺崔斯莉亞。兩者的『力量』差距不可跨越到了,那種事想都別想的程度。崔斯莉亞的印痕(注:在行為生物學中指的是一種不可逆的學習模式)已經侵染進了奧爾德賓的靈魂裏。


    就是現在,也是如此。


    光是想到那個吸血鬼,奧爾德賓就感受到了全身在顫抖。


    不僅僅是單純的魔法力量,而是崔斯莉亞的恐怖束縛著自己。


    貓屋敷,不一樣吧?


    那個青年陰陽師,對自己的師傅對手,並不是連靈魂都屈服了吧?


    如果,自己也是那樣的話,會怎麽想呢?


    會想,殺掉那個吸血鬼嗎?


    會祈願吧。


    不知道。


    (……可惡)


    少年一邊奇妙地懷著不安的感情,停下了腳步。


    這是在山道旁,立著的一塊大岩石前。


    「就是這玩意吧」


    語畢,少年從個懷中取出小石頭。


    *(注:符文)。


    這是刻有如尼文的石頭。


    奧爾德賓把小石子滾落於岩石的四周,發出命令。


    「汝乃遺產,汝乃領土,汝乃土地。顯示吧,op」


    一會兒,小石子不自然地扭曲著軌道,開始環繞。


    奧爾德賓的眼睛,慎重地觀察著其情形。符文占卜的方法種類繁多,而奧爾德賓所采用的,是以小石子的滾落方式而做出判斷的一種方法。


    黑羽問向,那樣的奧爾德賓。


    「貓屋敷先生跟我們說的,〈八葉〉用於儀式的靈脈的調查對吧?這個岩石就是那嗎?」


    「啊啊,是叫磐座還是磐境的。重點就是當做靈脈的基石的地點。不管〈八葉〉會進行什麽儀式,提前準備下也不會有什麽損失。……你也什麽都沒感到嗎?」


    黑羽被他問到,歪著腦袋。


    「這個嘛……說起來,來到這個城鎮之後,我感覺就不錯」


    「說明京都的靈脈所擁有的咒力總量已經到達那個程度了。這個都市原本關於木行——陰陽道所說的幽靈和妖怪的靈脈就強得離譜。所以,曾是首都時的京都發生些過怨靈騷亂」


    「…………」


    「怎麽了?」


    「沒、沒什麽。奧爾德賓先生,很熟悉陰陽道嗎?」


    「這個程度算不上什麽熟悉。魔法師的基本常識罷了。你們在學校,也學過數學和化學的基礎知識的吧」


    「是……是的」


    「尤其,這座船岡山是從京都北部注入的靈脈的根本。當然就特異點而言,西北方的左大文字山等也具有相同的意義」


    說到那,奧爾德賓的單邊眉頭豎了起來。


    滾落的小石子,繞了岩石一周而迴到了少年的腳下。


    「難道、說……」


    奧爾德賓屏住了唿吸。


    他立刻,繞到岩石的背後。


    接著,少年的眼睛大大地鼓出來。


    用手套粗暴地掃去岩石的表麵,就發現有潦草的拉丁文字和複雜的魔法圓刻在那。


    「這個是……」


    「靈脈的流動,被破壞了」


    奧爾德賓斷言道。


    本應是以此岩石為基點的靈脈術式,被刻著的術式擾亂了。


    「雖然還不知道〈八葉〉會進行什麽術式。但為其準備的機關卻毀了一部分。這樣子的話,儀式可是不會順利進行的……」


    「……那樣的話……」


    黑羽有印象。


    因為在過去,有一樣的事件在布留部市發生過。


    去年的秋天,枯草色頭發的年輕人所掀起的,弑龍事件。


    「難道說……〈螺旋之蛇〉,的……」


    「是,嗎……?」


    奧爾德賓皺起眉頭。


    少年,並未接觸過那個事件。因為當時,奧爾德賓還不是〈阿斯特拉爾〉的社員。


    但是,感覺到了細微的異樣感。


    「該怎麽說呢……這個術式……」


    他說到這,捂住嘴。


    少年的臉色,唰地鐵青。


    「……奧爾德賓先生?」


    「要馬上,迴了!」


    臉色一變,奧爾德賓喊道。


    「——這次,貓屋敷蓮會不會打算殺掉禦廚庚申呢」


    「…………」


    馮的提問,沒讓樹動搖。


    他維持著坐在椅子上的姿勢,調整著唿吸。


    他恢複冷靜。


    浮現出的,是眾多的臉龐。


    現在在旁邊屏住唿吸的穗波和安緹莉西亞,香和辰巳,還有至今為止接觸過的人們的臉。有魔法師的,也有非魔法師的。短短一年半的日子裏,樹遇到的人就遠遠超過了幾十人。


    少年打算全部迴答,而開口道。


    他筆直地注視著馮,聲音毫不顫抖地緩緩說道。


    「不管是怎樣,都無所謂」


    馮一臉有些吃驚的樣子,眨著眼。


    「意思是,貓屋敷先生想不想殺人都無所謂嗎?」


    「馮先生是那麽想的話」


    「……唿嘸」


    年輕人,摸著美型的下巴。


    「我還以為,你會說無論如何都會阻止貓屋敷先生的。哎呀,我吃驚了。你真的是樹君嗎?這樣子,也太不正常了吧?」


    茶褐色眼睛一直盯著樹。


    「貓屋敷先生背負著什麽隱情,這還不是全都清楚」


    語氣很緩慢。


    語速感覺是在邊說,邊在心中整理的樣子。


    像是一點點地,確認才自己一路走來的腳印一般,樹編織著話語。


    「雖說是社長和社員,但我和貓屋敷先生果然還是不同的人。不是全都敞開心扉的。那種事是不可能的」


    接著,過了一會兒。


    保持有一張桌子的距離,馮淡淡地一個微笑。


    僅是執著於他人願望的年輕人,以莫名和樹有些相似的神情問道。


    「所以,無法互相理解的別人,不管做什麽都無所謂是吧?那就是樹


    君的結論?」


    「不是的」


    少年搖搖頭。


    「就算不是明白對方的所有,但也是有明白的地方的」


    目光一動不動。


    意識移到了火辣辣作痛的右眼。


    從其內側,窺見著和自己有些不同的馮。仿佛是被同樣的妖精眼所吸引一般,都凸出到了表麵附近。


    咬緊臼齒。


    自己的內側和外側。


    樹像是要讓這兩側都聽到一般,斬釘截鐵道。


    「我不會做,讓貓屋敷先生迴不了〈阿斯特拉爾〉的事的」


    「————」


    馮,屏住了唿吸。


    從這個年輕人來看,樹的話語不僅意外,還有著言外之意的沉重。


    一年的相遇和經驗,帶給少年的沉重。


    然後,「……嗯,是的啊」


    穗波深深地點了下頭,說道,


    「……也是呢」


    安緹莉西亞按住製服的胸口,說道。


    少女的翠眼裏,有著強烈的光芒。那是就算品味過數次的敗北,卻也不會屈服之人的光芒。


    少女沒有忘記。


    給過去的安緹莉西亞,刻下最大敗北的就是這個馮·庫魯達。


    將妖精眼和凱爾特魔法相組合的戰術,就連七十二魔神也會被迫消滅,就算和發動了妖精眼的樹聯手,也並未最終取得勝利。


    而且,就連那敗北的記憶,也沒能粉碎少女的心靈。


    沒能妨礙到少女的思想。


    「立於眾人之上,不用知道對方的一切。需要的不是理解,而是信賴。用這個國家的話來說,是把那稱之為羈絆的吧」


    「……原來如此」


    馮點點頭,說道。


    「果然,和你不是一路人啊。而且,你對樹君的影響也太強了」


    年輕人輕飄飄地改變的視線的性質。


    在馮和安緹莉西亞之間,敵意和殺意濺射出火花。雙方都是魔法師的話,不論是敵意還是殺意,都不應該隻是停留於單純的意思上。讓所思所想實體化的人,才被稱作是魔法師。


    期間,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我也想,問個問題」


    樹鄭重地開口道。


    「為什麽,要來這?」


    「為什麽?」


    對著歪著小腦袋的馮,樹繼續說道。


    「所屬〈螺旋之蛇〉的馮先生……會出現在這不是偶然吧。而且,馮先生的願望,一直都是實現他人的願望」


    「啊啊。果然裝糊塗是不行的啊」


    年輕人聳聳肩。


    和甜品店不相符的咒力充滿四周——其產生了出乎意料的變化。


    「和一年前一樣的問題,我再問一次」


    「——要跟我,一起嗎?」樹的,眉頭動了下。


    「是說,去〈螺旋之蛇〉嗎?」


    「是的」


    「一年前我就迴答過那個問題了」


    「過了一年,會有些變化的吧。在那之後,關於魔法師,關於魔法師的世界,你應該學到了不少。……而且」


    說道而且,馮加深了笑容。


    他輕柔地,張開嘴巴。


    「差不多,“眼睛變得很痛了吧”?」


    雖然就話表麵這聽起來不過是單純的日常對話罷了,但實際上卻孕育著驚悚的意義。


    不僅是穗波和安緹莉西亞,辰巳和香也肩膀為之一震。


    對著條件反射摸著眼罩的樹,年輕人繼續發問道。


    「在那之後,不論是魔法的悲哀,魔法的肮髒,還是魔法的愚蠢,都接觸了很多對吧」


    「…………」


    樹,咕嚕地吞了口唾沫。


    (為什麽……)


    他如此想到。


    年輕人所說的,是極為一般的感想。


    除去眼睛的事,即便被威脅了,也不是被告知了特別有印象的話語。


    然而,這個年輕人的話,為什麽會這麽扣人心弦呢。


    自己竟然,如此地動搖啊。


    「一年前,樹君問過我的」


    馮,說道。


    「——你說,所謂的魔法師,必須非異形,異端不可嗎」


    「…………」


    當然,樹還記得。


    那時的問題,如今仍深深地刻於心中。


    這一年來,這問題經曆了無數次。


    「那時,是這麽迴答的。你說,就算魔法師並非異端和異形不可,樹君也不必變成那樣。所以,我是這麽迴答的,變強吧」


    馮說道。


    過去,樹被那個溫柔的聲音,所激勵過。


    被給與了勇氣。


    感覺被允許了,以自己的方式,和魔法師發生關聯也可以。


    然後,現在。


    以相同的聲音,馮問道。


    「那隻眼應該已經一路看過來了。看到了一些魔法和魔法師。應該是視得比誰都透徹,比誰都要精密。在此基礎上,我提問。——你,覺得現在的魔法師的存在方式是正確的嗎?」


    「正確?」


    「非異端,異形不可……現在的樹君,覺得那種存在方式是正確的嗎?」


    少年有點猶豫。


    他確信,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唿吸了一口氣,像是被穗波和安緹莉西亞的目光所支撐,樹搖搖頭。


    「我……不覺得」


    「不正確,你是這個意思嗎?」


    「正確還是不正確,我不想簡單地妄作結論。不過,就算是魔法師,也是可以和這個世界和諧共處下去的。應該也有這種存在方式的」


    「啊啊,不錯」


    一會兒,年輕人鬆了一口氣。


    「我還以為視得太久,都放棄了呢。就算不是魔法師,重要的夢也會枯萎這種事是經常發生的」


    一個笑容。


    燦爛的笑容,繼續說著。


    「那樣的話……你果然應該跟我一起。〈螺旋之蛇〉,就是一個以那為目標的地方。如果有樹君的幫忙,世界也是會變化的」


    「…………」


    一般來看,這話能讓人笑噴。


    一年前的龍的事件,幾個月前在倫敦發生的事件……又或者是十二年前發生的,就算考慮到和上一代〈阿斯特拉爾〉的戰鬥,也沒什麽理由要投靠〈螺旋之蛇〉。


    然而,馮的聲音過於真摯,蘊含著什麽不會立刻消去的東西。


    「……意思是」


    「等一下」在樹問道一半的時候,從旁插入一個聲音叫停。


    「有夠胡說八道的嘛」


    是辰巳。


    繼續保持的坐姿,但巨漢的魄力絲毫不減。搖動著立於肩頭上的粗短脖子,辰巳反駁向茶褐色眼睛的年輕人。


    「又是異端又是異形的,竟然大言不慚的。……再說,〈螺旋之蛇〉的成員,自己惹出了什麽亂子,自己心裏有數的吧?」


    「說得不錯」


    辰巳說著,香接著他的話繼續說道。


    「……對鄙家的守護人橘弓鶴,施加了不像話的魔法這事,應該還記得吧?」


    指的是發生在冬天的,那個鬼的事件。


    樹改造了靈脈——正如禦廚庚申所指出的那個事件。


    〈螺旋之蛇〉並沒有介入,那個事件本身。但是,將成為契機的魔法告訴可以稱之為主謀·橘弓鶴的人,就是〈螺旋之蛇〉的成員,蓋拉(ga)。


    「是啊,我知道」


    馮點點道。


    「就結果而言,我對橘弓鶴的出軌表示歉意


    。……但是,那樣的接觸不會就此而已,遲早大家會接受的」


    「你說,不會就此而已?」


    香的聲音裏,帶著尖銳。


    橘弓鶴相當於香的家人,但又不僅於此。


    既然結社成員被傷到了,作為下任繼承人就不能退縮。年紀輕輕就擁有領導才能的人,絕非安緹莉西亞一人。


    「汝……欲作甚?」


    「我……」


    話說到一半,年輕人的聲音就嘎然而止。


    突然間,馮快速地前傾向前方。


    「……馮先生?」


    樹叫道。


    不,這不僅是樹,香和穗波也是一樣地低鳴。


    因為閃耀著青春般的年輕人的肌膚,異常地染上漆黑到了隻有其手指甲才是明亮的程度。


    然後,他們的背後數個氣息站了起來。


    「請離遠點」


    人影重重地,宣告道。


    這是比樹還要早地,坐在店裏的男人們。


    雖然衣著各不相同,但現在都很統一,從脖子垂下形似甲蟲的墜飾。樹的眼鏡看穿本質,那咒物是從很遠的地方,把極為強大的咒力引導過來的。


    聖甲蟲(scarab),埃及一帶是這樣稱唿這種裝飾物的。


    (這些,人……)


    「失禮了」


    一個看似領隊的黑衣人,推開樹走到麵前來。


    「〈螺旋之蛇〉的,馮·庫魯達是吧」


    「……是的,沒錯。……〈協會〉的同誌嗎?」


    年輕人聲音嘶啞,仰望著黑衣人。


    「那個詛咒,是基於〈山之徒弟〉整個結社的集團儀式。就算是您,也不易解咒吧」


    黑衣人冷靜地看清年輕人的樣子,說道。


    其他的人,也毫不大意地注視著年輕人,一動不動。更為奇怪的是,手段如此強硬,卻未見有甜品店的店員出來。


    可能是察覺到了剛才那疑問,一個男人說道。


    「〈協會〉事前安排好了,讓店員避難去了」


    「什麽……意思?」


    穗波以虛幻的聲音問道。


    「〈協會〉得到了,〈八葉〉的主要成員和〈螺旋之蛇〉發生了接觸的消息。如今,〈八葉〉的主要成員應該也中了相同的詛咒」


    「什……,你說〈八葉〉,跟〈螺旋之蛇〉?」


    香臉色大變。


    她由於突如其來的變化和信息而不禁露出困惑之色,嘴巴一張一合之後,仰望著男人們。


    「那麽……汝等……」


    「獲得消息後,〈協會〉就立刻對整個京都市部署了人手。雖說是一個詛咒,卻也是一個aaa級別的結社的成果。被派遣的成員不足百人。我等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失禮了」


    再說了一句,之前的黑衣人把手伸進了西裝的懷中。


    取出來的,是薄薄的羊皮紙。形狀是和陰陽道的靈符不同的正方形,畫著潦草的字母和魔法圓。樹的知識表明,這是〈協會〉裏用於很為一般的天使召喚術的東西。


    那張羊皮紙接觸到額頭的瞬間,樹的身子就被彈飛了。


    「啊!」


    少年猛撞到牆壁上,蹲了下來。


    很明顯,這並不是單純的衝擊力。少年中了驚人的咒力,一直倒在地上,不停地不自然痙攣著。


    「樹!」


    安緹莉西亞和穗波大喊道,


    「你這家夥,幹了什麽!」


    辰巳帶著憤怒站起身來。


    相對於他,黑衣人則是冷淡地這麽答道。「和剛才的信息一起,接到了命令要把〈阿斯特拉爾〉的董事代表社長·伊庭樹少爺,也當做禁忌的對象進行逮捕」


    「什……!?」


    「胡說八道!樹的體質本身不是禁忌!」


    安緹莉西亞大聲喊道。


    她很想立刻跑到樹的身邊,卻拚命地忍住,盯著黑衣人們。


    但是,即便怒氣氣勢逼人,〈協會〉也不為所動。


    「沒錯。妖精眼不算禁忌。但是,要是利用了妖精眼的術式沉眠於樹少爺的體內就另當別論了。我等聽說,〈螺旋之蛇〉的目的,那個術式是不可或缺的」


    「怎麽,會……!」


    穗波歎道。


    〈協會〉的成員們,有點緊張地說道。


    「事態已經到了爭分奪秒的地步了。詳細的情況請諮詢上層。我等要帶走樹大人……」


    「——這讓我很為難」馮笑眯眯地,說道。


    一個薔薇色的笑容,驅散詛咒。


    然後,年輕人的雙眸汝紅玉般地美麗——人類沒這種顏色——綻放出深紅的光芒。


    妖精眼的光芒!


    「!?」


    黑衣人和男人們以排山倒海之勢施展出新魔法。


    恐怕是天使召喚術的奧義吧。他們是被派出來抓捕〈螺旋之蛇〉的魔法師。他們所有人應該都身懷著不落人後的魔法。


    一切,都是枉然。


    在甜品店的狹小空間裏,躍起了個輕輕的腳步。


    僅此而已,男人們想要聚集起來的咒力就立刻煙消雲散了。


    「可惜」


    語畢,僅有一個柔和的微笑刻印在他們的視網膜上。


    「吾命令」


    咒文隻有這。


    不需要負複雜的動作和印。


    光是這樣,槲寄生之箭就從年輕人的衣服內側優美地飛舞而出,擊穿〈協會〉的魔法師們的肩膀。簡直就像是刺穿奶酪一般,槲寄生輕而易舉地埋入他們的身子裏,根絕了一切咒力。


    接二連三倒下的情形,簡直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


    「呀啊,果然很麻煩啊」


    馮輕輕地揉了下肩膀說道。


    這是甜品店的牆角。不知是不是一開始就是這打算,年輕人移動到了,倒下的樹身邊。


    「馮……怎麽迴事?」


    穗波詢問道。


    「這個嘛,基本上就和〈協會〉的人說的一樣?」


    「社長的體內有禁忌的術式這件事……馮知道?那件事……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覺得和穗波想的一樣」


    「龍的時間的時候?那個時候起,就一直盯著小樹體內的術式了?」


    「還沒準備得那麽完全。有一半左右都是偶然,從那偶然延伸出來的應用·發展。那個事件的時候,我覺得最為吃驚的是我喔?」


    「還來」


    「還什麽」


    「把小樹還來。離那遠點」


    「這我很為難的」


    馮皺起眉頭。


    之後,他緩緩抱起樹的身子。


    「我這也是有約在先。雖然很想實現你的願望,但那是不可能的」


    「馮!」


    穗波的手放出槲寄生。


    少女也不是一直在旁觀。她已經準備好了槲寄生,注入了匹敵平時數倍的咒力。


    同樣地安緹莉西亞那邊也是,顯現出了抱著粗搶的漆黑騎士。


    埃力格(eligor)。


    在安緹莉西亞處理一般事件時,最為強力的魔神。


    「吾乞求!非天非地的靈樹之保佑下,貫穿阻撓吾等之災厄!」


    「埃力格!」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穗波的槲寄生飛翔空中,安緹莉西亞的魔神和辰巳的拳頭從兩側,一同殺向年輕人。


    年輕人仍是單手抱著樹,再一次踏出步子。


    嘟起淡淡顏色的嘴唇。


    從那發出的美妙之聲,穗波不禁張大眼睛。


    因為少女知道。凱爾特魔法的魔法師——的口哨裏蘊含著某種『力量』。更何況是替換兒馮……!


    「——我命令」


    憂愁迴響的最後,僅此一言。


    槲寄生和魔神和拳頭——交錯於一點。


    不論是哪個,都沒感到打中的實感。


    槲寄生和魔神之槍所擊穿的僅是甜品店的牆壁,辰巳的拳頭所停留的空間,少年和年輕人,兩人都消失了身影。


    「……妖精之足跡(fairy·step)」


    穗波俯視著兩人消失而去的地點,聲音顫抖,按著胸口。


    在甜品店的木地板上,有淡淡的磷光在閃爍。


    據說在歐洲,妖精舞動後的地方,草木茂盛,會殘留有異常的光芒。也有說那種地方會發生神隱,深信不疑的人會避開過往那些地方也是正常的。


    神隱。


    又或者,說那是瞬間移動。


    穗波和安緹莉西亞用力咬緊嘴唇,辰巳和香茫然地站立著。


    馮·庫魯達輕而易舉地完成了,大多魔法中被視為極難的空間跳躍,從這個地方逃脫了。


    京都,西北方。


    左大文字山開始連綿不斷的,山區之一。


    這是在附近一塊擁有鹿菀寺——通稱是遠近聞名的金閣寺——的北山之地,但離市中心太遠,荒無人煙。原本,京都這片土地就是光離整備好的都市部和觀光點遠一些,就會急劇地造成荒無人煙的氛圍。


    這片土地降雨量也很大,濕氣很強。


    海量的北山杉,有點毛骨悚然地頂向天空。


    從中世紀到最近,這個森林被砍伐了很多樹木,搬運到了都市去了吧。從這個角度來看,現代都市就是殘留著京都的原先風味的地方。


    在這樣的山區中,有一顆大大的杉樹。


    應該說其為,巨木。


    樹齡輕鬆超過數百年的粗大樹幹,如今仍生長著茂密的枝葉。


    如果這原本是神社的用地,首先毫無疑問地會被推崇為用於神明降臨的神籬的吧。


    在那樣的巨木周圍,發生了奇妙的現象。


    地麵上突出的根和根之間,有一圈直徑兩米左右的草。當然,長草本身沒什麽大驚小怪的,但其直徑兩米的外圈卻異常地茂盛,還有蘑菇孤零零探出頭來。


    在歐洲把這種現象,還用別的名字稱唿。


    也就是,稱之為,妖精之環(fairy·ring)。


    ——嗖地。


    突然。


    在那個環裏麵,有什麽水蒸氣般的東西在搖晃。


    瞬間,像是斬開了那份搖晃一般,冒出某個影子。


    那是兩個人的,人影。


    枯草色頭發的年輕人,和帶著眼罩的少年。


    這是誰啊,這種問題不需多問。


    馮·庫魯達,和伊庭樹。


    最後在奇怪形狀的草圈中央,馮筋疲力盡地坐下,樹橫倒在一旁。


    「……唿唔」


    年輕人輕輕地,喘了口氣。


    那喘氣極為長,而又輕。


    之後他想站起來,上半身卻搖搖晃晃。


    「……啊」


    小小地,叫了一聲。


    馮狼狽得跪下,低著頭。


    額頭上,浮現出身體不適的汗珠。


    「〈山之徒弟〉……是吧。名不虛傳……〈協會〉認真起來的話……雲泥之別……穗波身手也大有長進,葛城家的守護人也很有兩下。……要是我沒準備的話……也跳不到這啊……」


    他苦笑了下,擦了擦腹部。


    單薄的衣服上,滲出鮮紅的血來。


    最後穗波他們的魔法,並非無效。


    更何況那是在中了〈山之徒弟〉——aaa級別的結社的詛咒不久之後。再加上兩位出色的魔女,和守護人的拳頭一起接下,就算是擁有妖精眼的馮,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吧。


    但是,唯獨沒在對手的名字裏提到安緹莉西亞,是因為對那個少女有著奇妙的對抗心的緣故吧。


    「哎呀哈呀」


    他咕噥著,調整著唿吸。


    雖然出血不算嚴重,但重點是精氣不足。和之前馮的槲寄生一樣,穗波的槲寄生和安緹莉西亞的魔神,辰巳的拳頭根源性地減退了年輕人的生命力。


    他一屁股坐下,反複著獨特的唿吸。


    想象著一股能量,從頭頂注入,一直流到肚皮,在下腹部轉個彎,再次流到頭頂。那股能量衝刷並活性化,逐步侵染每個細胞的詛咒殘渣。


    這是利用山城的咒力,讓自己的身體發生循環的做法。


    也是某種,通過坦陀羅瑜伽和道術活性化身體的方法。


    過了一會兒,年輕人的氣色有所好轉。


    之後,他看了一眼倒在旁邊的少年。


    表情,變得有些複雜。


    「你也……沒變啊」


    他自言自語。


    之後,年輕人對著自己的手指吹了一口氣。


    「我命令」


    少年以那手指,在太陽穴附近畫了三重螺旋。


    基於凱爾特魔法,三重螺旋有著治愈和循環的意義。


    但是,不管是剛才的唿吸法還是這個三重螺旋,對平時的馮來說都是不必要的行為和象征。光是這樣,現在的年輕人就有些憔悴了。


    效果,立竿見影。


    微微地,樹睜開眼睛。


    「馮……先生……?」


    嗚咽地叫到年輕人的名字。


    馬上,少年的眼睛就認識到了狀況。


    四肢抽搐,摔得屁股著地的姿勢,和年輕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馮先生——!」


    「能平安醒來就好。不管和對我的詛咒不同,對樹君的那個貌似是單純的緊縛,所以這是當然的」


    馮聳聳肩,繼續說道。


    「從方才的魔法結構來看,我覺得是從外部傳進了信息……聽到了嗎?剛才的對話」


    「是說〈協會〉……當我是禁忌嗎?」


    「是的」


    馮輕輕地,點點頭。


    「要說的話,因為協助了〈螺旋之蛇〉,所以〈八葉〉也同樣被施加了詛咒吧。……當然〈螺旋之蛇〉的人之中,我是待在〈協會〉的時間很長,又正好出現在監視範圍內,所以很容易成為詛咒的焦點」


    雖說是一口氣進行詛咒,但也不是說對完全不了解的人也能進行詛咒。


    有在〈協會〉備案的〈八葉〉就不提了,如果是具體情況尚不明了的〈螺旋之蛇〉,詛咒的效果就無法完全發揮出來了。


    就這一點而言,馮·庫魯達剛好是個具備條件的目標……事情就是這樣。


    「……〈八葉〉……協助〈螺旋之蛇〉這事是真的嗎?」


    「是的」


    「禦廚庚申也……知道這事嗎?」


    「是的」


    馮點點頭。可能是緊縛的後遺症終於緩解了吧,樹緩緩地站起身來。


    「把我……把〈阿斯特拉爾〉叫來也……是〈螺旋之蛇〉的想法嗎?〈協會〉當我是禁忌而追捕我也是?」


    「隻有最後那個,有點不對。〈協會〉收集情報的能力也是十分優秀的。關於樹君的眼睛,他們是以自己的辦法接近真相的。會在這個時機碰頭,是我們正好開始行動,〈協會〉設下了個圈套罷了。……我們發現了那些價值,樹君的眼睛是這麽判斷的吧」


    「我的……眼睛?」


    少年,按著眼罩。


    按著的手,自然地抖動著。


    從馮出現的時候起,癢一般的疼


    痛,如今都沒消去。


    反而甚至是緩緩加劇一般——他有這種不詳的感覺。


    馮注視著那樣的樹,靜靜地說道。


    「剛才,你問我是吧。問我,是來幹什麽的」


    年輕人,輕輕一笑。


    聲音很溫柔。


    感覺,就像是這樣就會被吸引住一般——發癢耳朵的聲音。


    「那個答案,很簡單」


    就算是憔悴了,雪白肌膚失去了血色到了透明的程度,那個微笑卻毫無瑕疵。


    之後。


    馮·庫魯達,對自己來這的理由,是這麽下結論的。


    「我是來,保護樹君的喔」


    之後,新人物的出現,不是在地麵上。


    遙遠天空的高度——在一個遠離地麵將近一公裏,俯視古都的地方。


    這是飛艇。


    咕咕地,迴響著低沉聲音的硬式飛艇。


    從全長百米,寬二十五米的巨大白色氣囊裏,垂下相對較小的鳳尾舟,徐徐地盤旋於古都的上空。


    這是在八神聯合這龍頭企業所注冊的飛艇。


    若是某種人的話,會知道它的另一個稱唿。


    也就是說,這個飛艇,才是〈協會〉的極東支部。


    在用魔法施加了防護的鳳尾舟內側,從吊頂到古風的擺鍾,甚至到每一張優美的椅子,都是不惜頂級的家具來裝飾。


    在窗邊,坐著一個壯漢。


    年齡,大約四十五吧。


    醒目的藍色西裝,美若黃金的金發大背頭。


    從壯漢的體內釋放出的逼人威嚴,使得那大背頭都看似獅子的鬃毛一般。


    「怎麽了?」


    壯漢從窗口俯視著古都,開口道。


    迴答的,是站在同一屋裏的〈協會〉女秘書。


    「……是、是的。很可惜,貌似讓馮·庫魯達逃掉了。伊庭樹也在那時被帶走了」


    「這樣啊」


    沒顯露任何感情,壯漢隻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也許是被其沉重,所帶起了話題。


    「……請、請問」


    終於,秘術詢問道。


    「真的要,摧毀〈阿斯托拉爾〉嗎?」


    「有必要的話,會的」


    壯漢的聲音裏,沒有一絲的猶豫。


    擁有並行使著,壓倒性的權力,卻沒有一丁點的異樣感。


    「不論是禁忌,還是〈螺旋之蛇〉……統統抓起來。為此,把這個古老的小城化為焦土也無妨」


    「…………」


    秘術,啞口無言了。


    因為她知道壯漢的話語裏,不帶絲毫的浮誇。


    (為什麽……)


    她悄悄地想到。


    原本,〈協會〉的高層就不重視極東領域。


    不論是從土地,還是從曆史而言,是個基本被無視的地方。正因為如此,當這種泰山北鬥出現的時候,光是如此就十分的異常了。


    更何況,是這個男子的出現,真是出乎意料。


    不算幾乎不露麵的董事的話,在〈協會〉甚至被視為事實上的老大,是魔法師中的魔法師。


    「…………」


    就連沉默,也很讓人窒息。


    以已經達到aaa級別的〈山之徒弟〉出動整個結社的詛咒為開始,對古都派遣將近百人的魔法師,還動用了其數十倍的〈協會〉息息相關的機構。警察機構自然毫無例外,在公路上應該都開始盤查了。


    這一切,都是這個男人安排好的。


    壯漢全身散發著獅子的氛圍,高傲地俯視著古都。


    〈協會〉的副代表——達留斯·利維(dariusle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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