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西列斯微微一怔, 幾乎憑借直覺聯想到了布魯爾的未婚妻。


    是他的未婚妻殺了他?


    卡羅爾用手指搓了搓自己原本佩戴著冠冕指環的那個地方,說:“你的未婚妻?”


    “是……她。”布魯爾沙啞地說,“我, 愛她。她也,愛我。所以,殺了我。”


    西列斯沉默地聽著,就現在的信息來看, 除了得知布魯爾的未婚妻是殺人兇手之外, 他們什麽也不知道。他們更加不知道的是,為什麽布魯爾的態度是這樣的?


    他為什麽要讓他的未婚妻殺了他?


    卡羅爾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布魯爾,最後直白地問:“他們想要你做什麽?”


    “一個……容器。”布魯爾艱難地說,他的聲音聽起來下一秒就要散架了,“我……不願意。我寧願, 死去。我的家族……那是一個……容器。”


    “容器?”


    西列斯和卡羅爾異口同聲地說。


    “容器……複蘇……舊神……”布魯爾喃喃說, 聲音逐漸低弱下去,“檔案, 是, 途徑。他們想要……一個……容器……”


    在最後兩個字的聲音垂落下去的時候, 布魯爾也緩緩閉上了眼睛。


    風吹散了他最後的聲息。


    西列斯和卡羅爾同時沉默了下來。


    最後,是卡羅爾先站起來, 說:“看起來幕後黑手打算將布魯爾當成喚醒舊神的容器。”


    西列斯困擾地說:“人類會成為舊神的容器嗎?”


    “我也不知道。”卡羅爾聳了聳肩, “這是我第一次聽聞容器相關的說法。那群舊神追隨者似乎搞出了什麽新的理念。”


    西列斯想問什麽,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卡羅爾搖了搖頭:“下午再說吧。我們先迴去, 等等看達羅家族那邊的調查結果。”


    “好的。”西列斯說。


    他們與警員們告別, 一同乘坐馬車離開。天氣越發炎熱, 西列斯將車廂側麵的窗戶打開, 這才讓沉悶的車廂內有了一絲新鮮的涼意。


    他們一路無話。


    迴到拉米法城的時候, 時間已經將近十二點。西列斯與卡羅爾一起在阿瑟頓廣場附近吃了頓飯,然後迴到了曆史學會。


    卡羅爾帶著西列斯去了頂樓門後空間另外一條走廊上的一間辦公室。


    “曆史學會的內部組成,也是入門課程的一部分。你們以後就會知道了。門後空間中,不同的走廊實際上對應著不同的部門。”卡羅爾隨口說,“你們一直去的是第一走廊,我們現在是在第二走廊。


    “每一條走廊的盡頭通往的是同一個地點,也就是之前我跟你們提過的,啟示者的交流聚集地。我們把那兒稱為‘沙龍’。


    “對了,順帶一提,如果沒有我的帶領,你是不可能進入第二走廊的,這兒就會如同那扇門之於普通人一樣,你們會完全忽略這條走廊的存在,認為這兒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幅畫,或者一組櫃子。


    “第二走廊對應的是,啟示者危險處理中心……差不多類似的名字。但是對外不能這麽說。總之我們把這地方稱為第二走廊。”


    西列斯說:“我明白。”


    卡羅爾沒有再多說什麽,他推門走進了那間辦公室。辦公室的門牌號是333。門內,一陣嘈雜、熱烈、哄鬧的聲音傳來。


    裏頭整齊地排列著不少桌子,大約有十幾張,全都堆滿了檔案和資料。每個人似乎都在說話、都在爭吵或者辯駁什麽,導致這個辦公室的氛圍十分吵鬧。


    卡羅爾推門進來,讓他們暫時停了停。


    “找誰?”有人言簡意賅地問。


    卡羅爾說:“達羅家族的事情。”


    “哦、哦,是我。”一位年輕女性舉起了手,她慌慌張張地從堆滿了紙張的桌子上抽出一份資料,然後穿過其他人,來到門口,看向卡羅爾,“是我去的那邊。”


    他們三人離開了這間辦公室,然後去到了隔壁的一間空辦公室。


    “中午好,伯尼女士。”卡羅爾說,“告訴我那邊的情況。”


    “叫我克拉麗莎就好。”克拉麗莎·伯尼有點靦腆地說,隨後她拿起了那份檔案,“達羅家族現在已經不複存在了,抱歉。”


    卡羅爾微微皺起了眉。


    克拉麗莎輕聲說:“我知道這是你負責領路的啟示者。布魯爾·達羅,以及他的父母、祖父母,還有他的兩個姐姐以及一個妹妹,以及家中的仆人和老管家,現在已經全部確認死亡。”


    “怎麽死的?”


    克拉麗莎帶著一種為難的情緒,隔了片刻,才說:“與布魯爾·達羅一樣,全部都是一刀斃命。”


    卡羅爾輕輕抽了一口氣,他說:“克拉麗莎,拉米法城還真是出了一樁不得了的案件啊。”


    克拉麗莎點了點頭。


    西列斯在一旁沉默地聽著,沒有發表什麽意見。要說他因為布魯爾·達羅的事情有多難過和傷心,那是不太可能的,布魯爾是他的同學,但也沒親近到那個份上。


    惋惜、遺憾和些微的懊惱,的確如此。如果他能夠早點意識到不對勁,或者早點讓富勒夫人和安吉拉知道布魯爾未婚妻的不對勁,那麽事情可能也不會發展到這樣慘烈的程度。


    滅門。西列斯想。這樣的做法有點太過於血腥和瘋狂了,讓他不由得懷疑那個殺人兇手的精神狀態究竟是什麽樣的。


    就如同卡羅爾所說的,就如同西列斯體驗過的,那是一種冷靜的瘋狂嗎?


    卡羅爾又問:“除了布魯爾,其他人的屍體上有死後被虐待的痕跡嗎?”


    克拉麗莎搖了搖頭,她補充說:“所有人的屍體都在達羅府中。確認過血跡,那就是第一現場。不過不確定布魯爾·達羅是不是在家中被殺死的。”


    卡羅爾喃喃說:“那麽,為什麽布魯爾的屍體被扔到了荒郊野外?”


    克拉麗莎說:“這還不太清楚。”


    他們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過了片刻,卡羅爾對克拉麗莎點了點頭,說:“你去忙吧,謝謝。”


    “不用謝。”克拉麗莎有點靦腆地笑了一下,然後離開了。


    已經下午一點多了,西列斯與卡羅爾一同往666號房間走去。走廊上,卡羅爾問:“你覺得這次事件的真相會是什麽?”


    西列斯整理了一下思路:“舊神追隨者得知達羅家族檔案中的記載,然後綁架了布魯爾,以他作為容器妄圖喚醒舊神,但是布魯爾拒絕了,於是他們選擇將達羅家族滅口。


    “……這其中有許多的疑點,比如這些舊神追隨者是哪些,他們想要複活哪位舊神,為什麽布魯爾可以成為容器,為什麽要如此痛下殺手,引發當局的關注。


    “比如……舊神追隨者們從哪兒得知達羅家族檔案的存在。”


    卡羅爾突然停下了腳步。


    西列斯也停了下來,側過身,靜默地望著他,然後說:“你在懷疑我。”


    卡羅爾凝視了西列斯片刻,隨後笑了起來,他說:“開誠布公地來說,是的,我在懷疑你。”


    “這也正常。”西列斯平靜地說,“畢竟你目前所知的信息中,布魯爾跟我說過他們家族檔案的事情。”


    卡羅爾點了點頭,隨後他又說:“況且你是研究學者。雖然我不想這麽直白地說,但是……你知道這些學者中,出問題的有多少嗎?那真是一個浩如煙海的數字。”


    “……我知道。”西列斯低沉地說。


    卡羅爾笑著說:“那麽,你說點什麽來為自己洗脫冤情?”他說,“我沒那麽懷疑你,不過還是得靠證據說話。”


    “上周二到周三,布魯爾失蹤的時間段。”西列斯說,“我非常忙碌,不可能有時間參與到布魯爾的失蹤之中。你可以去拉米法大學調查我的行蹤。”


    卡羅爾想了想,說:“的確,你是一個忙碌的大學教授。不過,你要是委托其他人來做這事兒呢?”


    西列斯有些困擾地望了望卡羅爾:“你究竟是在懷疑我,還是在讓我幫你破案?”


    他已經發現了,曆史學會的調查風格和往日教會的大相徑庭。他們更像是一群獵犬……一群警察、探員,敏銳而執拗,十分講求邏輯。


    卡羅爾笑了笑,他說:“我說過了,我沒那麽懷疑你。你沒有向布魯爾動手的理由和契機,但是你知道的事情的確是我們唯一的突破口。”


    西列斯沉吟片刻:“但是,既然我們已經確定,兇手是布魯爾的未婚妻,而他們的訂婚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決定了……


    “那麽,我在周一的時候聽聞布魯爾家族檔案的事情,與那群舊神追隨者對於達羅家族的企圖,不會有任何的關聯和影響吧?


    “除非你能找到,在布魯爾與其未婚妻訂婚之前,我就與這個家族產生關聯的證據。不過,我的確是在曆史學會第一次見到他,並且聽聞布魯爾·達羅這個名字。”


    卡羅爾微微瞪大了眼睛,然後笑了起來:“諾埃爾教授,你在一瞬間就說服了我。”


    西列斯平靜地點了點頭,不以為怪。


    他會因為在周一的時候聽聞布魯爾家族檔案的事情而被人懷疑,是正常的,因為布魯爾恰巧就在這之後失蹤了;而他也會因為周一這個時間點而洗脫懷疑,這同樣理所應當。


    周一。在那個時刻,一切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在將這些事情說開之後,西列斯與卡羅爾繼續前往666號房間。


    卡羅爾若有所思地說:“不過,你的說法提醒了我。”


    “什麽?”


    “周日。為什麽布魯爾的未婚妻要與他見麵?這件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就必定會在貴族中引起懷疑,比如聽聞此事的富勒夫人和安吉拉。


    “也就是說,如果布魯爾出事,了解布魯爾與未婚妻見麵一事的我們倒推迴去,那就必定會懷疑這個未婚妻有問題。


    “他們不是應該更加謹慎嗎?”


    西列斯沉吟片刻,說:“我有兩個猜測。第一是他們已經足夠瘋狂和大膽,不在意訂婚前私下見麵這個疑點,而是打算在訂婚前讓布魯爾愛上他的未婚妻,進而確保他們計劃的成功。


    “第二個可能性,就是布魯爾的未婚妻和其他的舊神追隨者,在想法上出現了分歧。”


    卡羅爾會意:“的確。一刀斃命的殺人者——也就是布魯爾的未婚妻,和死後淩虐屍體的其他人。光從這個行為上,就可以看出他們之間的分歧了。”


    “但是……”西列斯說,“他們最終選擇了殺人。如果布魯爾是他們選定的容器,那是否意味著,他們的這一次計劃已經失敗了?或許他們已經逃離了拉米法城?”


    卡羅爾歎息著搖了搖頭,又說:“有可能。但是,我們仍舊會去調查這群幕後黑手。”


    他們來到了666號房間,卡羅爾推門走進去。


    門內,其他四名啟示者都已經抵達了。富勒夫人和安吉拉坐在一塊,麵色沉重,看起來在來之前就已經知道達羅家族的命運。


    而達雷爾和埃裏克似乎還一無所知,甚至有些迷茫地望著自己的同伴。


    西列斯走過去,同樣在沙發上坐下,緘默著。


    卡羅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個不得不在這節課開始之前宣布的壞消息。布魯爾,以及他的家族成員,全部都在不久之前死於非命。”


    房間內一片死寂。西列斯聽見達雷爾倒抽了一口涼氣,安吉拉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唿。他瞥見埃裏克握緊了拳頭。


    唯獨維持著平靜——莊重——的,就隻有富勒夫人。


    她麵無表情地端坐在那兒,隔了片刻,輕聲說:“向他致以悼念。”


    這句話之後,房間內的氛圍總算是好了一些。卡羅爾也坐了下來,沉吟片刻,將目前調查出來的結果告訴了在場幾人。


    安吉拉忍不住問:“如果他們真的逃走了,那麽我們是不是也不可能抓到他們了?”


    “這也未必。”卡羅爾說,“不過,舊神追隨者們的確如同下水道的老鼠,很難抓獲。”


    很難,但並非不可能。


    卡羅爾略微嚴肅地說:“最重要的是,我們需要等待他們露出馬腳。”


    “……那位未婚妻?”


    卡羅爾說:“她恐怕也是我們唯一的突破點了。她起碼的確在訂婚儀式上出現過。”


    他們都若有所思起來。


    “好了。這件事情會有專人去處理。”卡羅爾拍了拍手,有些嚴肅地說,“如果你們想要親自參與的話,那就在入門課程中好好表現。在入門課程結束之後,我會將你們推薦給不同的部門。”


    “都有哪些部門?”達雷爾迫不及待地問。


    “第二走廊、第三走廊、研究部、長老會、啟示會……”卡羅爾隨口說了幾個,“你們完成入門課程之後就會去往不同的部門,然後繼續深入學習和研究,直到可以獨當一麵。


    “關於這些部門,這也是你們入門課程的一部分,剛好今天提到這個話題,我們就聊聊吧。”


    幾人都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整體上,曆史學會是一個非常務實、實際的組織,不管是與啟示者有關的部分,還是無關的部分。”卡羅爾這麽說。


    他環視了四周,然後說:“就拿你們來說,啟示者在加入曆史學會之後,會經曆一個入門、學習、獨立課題、轉正這四個階段,然後才能被稱為是一名合格的啟示者。


    “當然,有些天賦異稟的啟示者,會在很短暫的時間裏結束這個過程,甚至沒有轉正的時候,就已經比轉正的啟示者更為強大了。


    “轉正隻是名義上的,真正的實力才是自己的,這一點不能本末倒置。”


    卡羅爾特地強調了這一點。


    隨後他進入了正題:“曆史學會,在啟示者的這部分中,大致分為三個分支,對內、對外,以及學部。


    “對外的隻有一個部分,也就是剛剛說的長老會。長老會的長老大多資曆豐厚、實力強大,掌握了曆史學會的話語權。副會長也在其中。


    “我不建議你們去長老會,順帶一提。除非你們有著非常雄厚的財力或者顯赫的家族曆史,那才能夠討那群老頭子的喜歡。”


    西列斯在此刻想到了卡羅爾曾經對他說過的,曆史學會中某些人“崇古”的偏向。


    看起來長老會在年輕的啟示者中並不得人心。


    卡羅爾點到即止,然後繼續說:“對內的分支比較複雜。行政架構上,分為第一走廊、第二走廊、第三走廊,以及研究部。


    “走廊的說法不夠正規,但是已經約定俗成。第一走廊是行政部門,也包括你們這些剛剛成為啟示者的人。


    “第二走廊是調查部門,專門負責調查啟示者們遇到的危險,以及一些涉及到舊神追隨者、舊神汙染、失控的時軌等等的事件。


    “第三走廊實際上是和研究部對應的。第三走廊是武力部門,經常和第二走廊合作。研究部,顧名思義,他們研究啟示者的力量。


    “通常來說,入門的啟示者最常去的兩個部門就是第一和第二走廊,第三走廊稍微少一些。研究部更少。”


    卡羅爾對著西列斯點點頭:“不過,我會將諾埃爾教授推薦給研究部。”


    他特地在這個時候稱唿西列斯為諾埃爾教授,帶著點調侃和尊崇的意思。其餘人也發出了善意的笑聲。從西列斯來到曆史學會的第一天,他似乎就已經與研究部扯上了關係。


    “至於曆史學會的學部,”卡羅爾思索了一下,“如果你們參加過大學社團的話,那應該能夠理解。學部和社團性質的差不多,屬於興趣使然的小規模組織。


    “不同的學部會有各自的活動時間,也有各自的申請方式。具體的情況你們可以到沙龍……就是走廊盡頭的那片區域去查看。”


    他們都明白地點了點頭。


    安吉拉好奇地問:“卡羅爾,你剛剛還提到了啟示會。那是學部嗎?”


    卡羅爾一怔,驚詫地說:“我剛剛還提到了啟示會?”他猛地笑起來,“糟糕,這本來不是你們這個階段應該知道的事情,結果我卻說漏嘴了。”


    其餘人都配合地笑起來。


    卡羅爾的目光似有若無地劃過西列斯。


    隨後,他說:“好吧,既然都提到了,那我就多說兩句。啟示會,或者說,黎明啟示會,是學會內部的一個……呃,神秘組織?


    “的確隸屬於學部,但是沒有人知道這個學部的組建者是誰,參與者都有誰。任何加入啟示會的人都不得透露自己的身份和相貌。”


    安吉拉眼神放光,看起來很喜歡這種組織的神秘氛圍。她說:“剛才你說學部都是興趣使然,那麽啟示會是因為什麽而建立的?”


    卡羅爾清了清嗓子,然後說:“為了等待黎明的啟示。”


    安吉拉等了等,然後茫然地說:“就這樣?”


    卡羅爾點了點頭。


    其餘人一時語塞。


    安吉拉沉默片刻,然後困惑地說:“這麽神秘……那你為什麽會提到它,還說這不是我們這個時候能知道的?”


    “因為黎明啟示會……曾經做過一件大事。”不知道為什麽,卡羅爾反而歎了一口氣,“那在曆史學會內部引起了軒然大波。”


    安吉拉問:“好事還是壞事?”


    “不好不壞。”卡羅爾說,“好了,我看咱們就別在這個問題上多發散下去了。黎明啟示會已經十年沒有對外招募成員了。”


    十年沒有對外招募成員,結果卡羅爾今天還特地提到這個組織。西列斯想。他不太相信卡羅爾是不小心透露這個消息的。


    這個看起來開朗、總是穿著一身華麗長袍,笑眯眯的男人,並不是這麽不周全的人。在此之前,他第一次提及失控的時軌的時候,都能小心翼翼地避開任何直接提到庇佑者的可能。


    他怎麽可能說漏嘴?


    他必定是故意的。


    可是,他故意提及黎明啟示會,是為了告知在場的誰?


    西列斯望了望他的同學們,最後想,是為了告訴他?


    是為了告訴西列斯,卡羅爾才會故意透露這條信息的嗎?可是,西列斯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地方值得卡羅爾這麽做。


    除非卡羅爾仍舊在懷疑他與達羅家族的慘案有關。


    但是,西列斯也同樣相信,剛剛在走廊上的那段談話,足夠洗脫他的嫌疑。他沒有任何動機和理由,對達羅家族下手。


    所以,是因為他知道達羅家族的秘密本身?可是在場的這些人,他們現在都知道。


    ……是的,他們都知道。西列斯驟然明白過來。


    知道那幅圖畫,知道信徒麵見神明……知道這樣的秘聞,這是否就是加入黎明啟示會的條件?


    可是,西列斯又困擾地想,如果這件事情真的這麽重要,那為什麽當初他聽聞布魯爾說到這事兒的時候,骰子沒有提示他知識屬性增長?


    或許是因為,在過往的一些文學作品中,也提及了神明親自與信徒會麵的事情。他實際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但是那個時候的他並沒有往超凡力量這個方向去想。


    西列斯自己給自己一個答案。


    在這之後,卡羅爾又提到了去往不同部門工作——他的確用了“工作”這個詞——的注意事項。


    比如,第二走廊的待遇最好,但是也最忙碌、最危險。他這話是對著埃裏克說的,他猜到了埃裏克一定會找個報酬豐厚的地方。


    埃裏克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但是也沒有改變自己的初衷。他的初衷當然就是,他想要給家庭、妻女,一個更加美好的、光明的未來。


    他成為啟示者,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這樣的心理。


    再比如,第一走廊看似清閑安逸,但是可能有一些……卡羅爾原話是,“辦公室的氛圍可能沒有那麽平靜”。


    富勒夫人卻說:“我年紀大了,恐怕除了第一走廊,也沒有別的去處。”


    卡羅爾笑了一下,說:“我想您能在第一走廊得到好的機會。”


    安吉拉在第一走廊、第二走廊和長老會三個選擇中猶豫不決。他們都看出來安吉拉·克萊頓小姐恐怕出身不凡,但是她不怎麽願意依靠自己的家世。


    但是卡羅爾卻委婉地說:“不過,我想長老會也在歡迎你的到來,安吉拉。”


    安吉拉看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麽,於是氣鼓鼓地說:“好吧好吧!那就長老會了!等我將來掌權了……”


    她陷入了一個美好的幻想之中。


    而德雷爾·霍布斯最後選擇去了第三走廊。他說:“我哥哥是往日教會的騎士,我也想向他學習!”


    年輕的男孩似乎找到了自己未來的發展方向。


    卡羅爾也點了點頭,最後他環視了一周,看了看這五位啟示者,笑著說:“我發現你們居然選擇了五個不同的去處。”


    第一走廊、第二走廊、第三走廊、研究部、長老會。他們將曆史學會一網打盡了。


    安吉拉有點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後又問:“卡羅爾,我們的入門課程是不是即將結束了?”


    “是的。”卡羅爾點了點頭,“從下個禮拜開始,你們就會去往不同的部門了。”


    安吉拉驚訝地說:“我沒想到會這麽快。”


    卡羅爾笑了起來:“入門課程也就隻是入個門而已,並沒有那麽多的內容。你們想要學習更多的儀式、獲得更多的時軌,得等你們去到不同的部門之後。


    “今天之後我就會將你們的申請發到不同的部門,等待他們的迴複。在之後的課程中,我們將學習新的儀式。”


    “新的儀式!”達雷爾興奮地說,“是什麽?”


    卡羅爾神秘兮兮地笑著,說:“我可不能提前透露給你們。總之,比你們先前學的兩個儀式,實用性要大得多。”


    達雷爾看起來已經萬分迫不及待了。


    他們繼續就入門課程、曆史學會的不同部門,以及未來的工作聊了一段時間。卡羅爾看起來十分了解曆史學會內部的不同工作內容。


    他補充說:“我知道你們可能擔心曆史學會的工作占據太多的時間和精力,不過,你們可以把這項工作當成是一種兼職,或者說,有空的時候接取的一項賞金任務。


    “盡管我將其稱為工作,並且也的確有很多人以此為生,但是也有不少人,他們有各自的正職,隻是偶爾,或者時不時才會出現在曆史學會。”


    這樣的說法讓安吉拉、達雷爾和埃裏克都鬆了一口氣。前兩者是要上學,後者則是要在西城繼續工作,起碼短時間內是這樣。


    當然,西列斯也沒有那麽多的時間放在曆史學會這邊。


    他們這裏唯一可以長時間待在曆史學會的,就隻有富勒夫人了。


    在熱烈的談話過後,在大概三點半的時候,卡羅爾提前結束了今天的入門課程。他沒有說為什麽,但是大家都有著各自的猜想。


    在他離開之後,五人沉默地坐了一會兒。他們都能感知到,這兒的確是少了一個人。那帶來了某種,無能為力的遺憾。


    最後,安吉拉首先說——那更像是在喃喃自語:“我覺得,這就像是一個……被我們五個人共同保守的秘密。”


    “不,是責任。”達雷爾反駁說。


    安吉拉沒和這個年輕的男孩吵架,反而讚同地點了點頭,說:“對,責任。我們沒法……忘掉,布魯爾的存在。”


    富勒夫人在這個時候說:“我有一個提議,你們看怎麽樣。”


    “您說來聽聽。”


    德高望重的富勒夫人是他們中最受尊敬的一個。可能僅次於西列斯在學識方麵的權威。要說在生活領域,西列斯遠遠不如富勒夫人。


    富勒夫人說:“下周之後,我們就會去到不同的部門,但是,我們仍舊可以每周固定一個時間見麵,保持聯係,交流。


    “我們可以談論我們的生活,或者在曆史學會的工作,或者啟示者方麵的知識,或者……布魯爾案件的進展。什麽都行。”


    安吉拉點了點頭:“我同意!這就像是一個學部!雖然我不知道學部如何申請,但是我們可以擁有一個小型的聚會。”


    “在哪兒?”德雷爾好奇地問,“曆史學會?還是其他什麽地方?”


    安吉拉與富勒夫人對視了一眼,然後說:“或許我們可以問問卡羅爾,666號房間能不能繼續讓我們使用。”她看起來有些激動,“這是我們的秘密組織,和那個黎明啟示會差不多!”


    她看起來對黎明啟示會念念不忘。


    埃裏克沉穩地說:“具體的時間呢?”


    “每周六的下午兩點,如何?”富勒夫人說。


    “沒問題。”


    每個人都同意了這個選擇。


    最後,他們看了看彼此,不約而同地說:“為了布魯爾。”


    那是與他們近在咫尺,他們卻無法挽迴、無能為力的慘劇。他們不可能就此忘懷,所以,他們決定找個辦法,承擔起這份略顯沉重的責任。


    當然,他們繼續保持聯係,也是一個很好的渠道。未來他們會擁有更多的人脈,互幫互助,每個人都樂見如此。


    “我們要不要邀請卡羅爾?”達雷爾說,然後又自己迴答了這個問題,“算了,他太強大了。我們得提升自己的實力才行。”


    達雷爾這樣老氣橫秋的說法,引來了成年人的發笑。


    達雷爾翻了個白眼,對他們奇怪的笑容嗤之以鼻。


    在決定了這件事情之後,他們的關係變得更加親近了一些。安吉拉看起來對於保密身份也不是很在意了,朝他們抱怨著家中長輩提前幫她聯絡了長老會中一位長老的事情。


    她說:“我更想去第二走廊!我真不明白父母為什麽要強求孩子依照他們的願望去做!”


    這話立刻得到了德雷爾的附和。仍舊在叛逆期的德雷爾,心中的抱怨簡直比安吉拉還要多一些。兩個人熱烈地聊著。


    富勒夫人和埃裏克反而就此聊起了教育子女的心得。而西列斯左右望望,最後決定加入育兒經的討論——盡管他年紀還輕。


    並且,很快,就如同他曾經得到的,來自伯特倫·費恩的評價一樣,富勒夫人和埃裏克也開始盛讚西列斯在教育子女方麵的厲害之處,惹得西列斯十分不好意思。


    話題逐漸走向了其他一些方麵。


    埃裏克感歎了一下最近關於無燼之地的話題十分流行。


    西列斯知道,他其實是在說,最近舊城那邊,關於大公的枯萎荒原開發計劃的討論,已經甚囂塵上了。


    沒想到富勒夫人和安吉拉也讚同了這一點。


    富勒夫人甚至說:“我也想著是否要投資一個無燼之地相關的貿易。”


    “因為大公的枯萎荒原開發計劃,是不是?”安吉拉說,“要我說,這事兒根本急不來。今年發布計劃,指不定明年才真正開始動工呢。”


    他們都點了點頭。


    西列斯說:“隻不過,在此之前,城內就開始暗流湧動。”


    富勒夫人歎了一口氣,不由得說:“的確如此。”


    “事情總有一個提前準備、蓄勢待發的過程。一切都有跡可循。”西列斯低沉地說。


    “是的。”富勒夫人讚同地點了點頭,“我希望,未來一段時間的拉米法城不會混亂過頭。”


    他們紛紛讚同這個想法。隨後,他們起身與彼此告別,各自返迴家中。


    西列斯心中的想法十分複雜,這一天發生的事情讓他產生了種種想法。他在阿瑟頓中央廣場附近獨自走了一會兒,然後在附近吃了頓晚餐,打算散步消食然後返迴海沃德街6號。


    這一次他沒瞧見那名畫家。


    他站在林蔭道的盡頭,皺眉望向阿瑟頓廣場的邊緣——那名畫家的確不在。


    曾經因為布魯爾家族檔案的描述與那名畫家的畫作有相似之處,他多少有些在意那個畫家,甚至因此購買了利昂的手稿——然後引來了奇怪的夢境。


    高空的混亂線條。烏雲中藏身的東西。


    西列斯再一次想,那究竟是什麽?那究竟象征著哪一位神明?


    ……等等,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剛剛想過一個類似的問題——利昂的手稿。他的夢境。夢境中漆黑的夜空。


    露思米。高空閃爍的明燈。


    烏雲中藏身的,不正是星星嗎?


    畫稿、夢境。家族檔案。一切好像都指向了相同的一位神明。


    西列斯幾乎下意識想要抬頭去看傍晚時分的天空。他猜測已經有幾顆明亮的星星顯露出來了。但是他這個時候感到自己的脖子承擔著千鈞壓力,讓他根本無法抬起頭。


    最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抬頭看天空,也沒有再繼續想下去。他將這個念頭深深地埋在心底,等待著更多的證據證明他的猜測。


    西列斯搭乘公共馬車,晃晃悠悠地迴了拉米法大學。這種不太良好的乘坐體驗,反而讓他忘記了那些煩惱與不安,滿心隻有想要躺到床上的疲憊。


    他在將近七點的時候迴到了海沃德街6號。這迴沒有他的信了,洛倫佐仍舊開門與他打了個招唿,他似乎在看報紙,所以還順嘴和西列斯感歎了一句:“聽說城裏出現了一樁滅門慘案,真夠危險的。”


    西列斯默然片刻,最後歎息著說:“是啊。”


    洛倫佐不明就裏,點了點頭,和西列斯道了聲晚安,就迴房間了。


    西列斯在那兒站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迴房間洗澡、洗漱、洗衣服,將明天要穿的西裝和需要攜帶的教案提前準備好。


    他想到自己在地下交易會那兒報銷的一套便服,便不由得歎了口氣。


    得找個時間去買衣服。對了,他還想在辦公室放一盆綠植的。西列斯暗自計劃著。還有眼睛的問題,如果真的近視的話,那他也得注意用眼,盡快配副眼鏡。


    生活上的瑣事也很多啊。西列斯歎了一口氣。


    晚上的時候,他花費了一點時間撰寫小說。


    他計劃等周四公選課的時候,問問凱洛格有沒有合適的翻譯推薦,然後寫信給商人蘭米爾,說一下遊記的事情,順道問問有沒有推薦的出版商。


    這事兒急不來,不過西列斯自從家底豐厚了一些之後,也沒有那麽強烈的賺錢念頭了,想要任憑自己的心意來書寫這本小說。


    這讓他的寫作過程更加愉快了一些。


    他也十分理智地讓自己早一些時候床上睡覺。他覺得今天一整天的經曆實在讓他目不暇接——似乎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就經常有這種感覺。


    早早躺在床上、陷入沉眠的西列斯,又一次在淩晨四點猛地從夢中驚醒。


    他又做了那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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