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之前, 西列斯與他的同伴們,一起跟隨卡羅爾和第二走廊的啟示者們,前往西城調查安塞姆·諾裏森偷竊博物館藏品的事情。


    那件事情在一開始顯得平平無奇, 似乎隻是一個為了給孫女治病的老人走投無路的事件。然而真正調查下來, 卻發現背後藏著啟示者、地下幫派、象征佩索納裏的番紅花、東城的大人物等等要素。


    於是,這個本該在找迴失物之後就快速結案的事件, 拖延到了現在才得出一個結果。


    而其結果是……


    埃裏克說:“第二走廊放棄繼續調查這個案子了。”他頓了頓, 然後又補充說, “我知道這件事情, 是因為有人因為這個決定和格雷斯先生吵了一架。”


    路易斯·格雷斯, 第二走廊的負責人。貝洛通常被稱為“主管”,而格雷斯似乎不太喜歡這樣的稱唿,別人總是稱唿他為“先生”。


    那是個笑眯眯、身材高瘦而狡猾的男人。外表來看, 他的脾氣很好,但是也不至於好到有人可以直接對他發脾氣的程度。


    “是格雷斯先生決定放棄這個調查的?”安吉拉脫口而出。


    埃裏克點了點頭。


    安吉拉露出一種微妙而複雜的表情,她說:“明麵上,長老會沒有談論過這個事情。”


    富勒夫人和達雷爾也都搖了搖頭, 示意自己沒能聽說相關的消息。


    埃裏克說:“沒人知道格雷斯先生為什麽會這麽決定。也或許, 是因為這個案子拖了太久, 浪費了太多時間。我們有很多需要調查的事情。”


    富勒夫人輕輕歎了一口氣。


    安吉拉說:“那也對。隻不過,就這麽放棄,也太……”她頓了頓,“明明知道事情的背後是西城的地下幫派, 卻……”


    “因為那位大人物?”達雷爾大大咧咧地說。


    “或許他向第二走廊施壓了?”埃裏克猜測著。


    安吉拉陷入了沉思之中, 隔了片刻, 她說:“好吧, 其實我也很好奇那位大人物究竟是誰, 所以我特地去調查了一下。”


    其餘人一下子就好奇了起來,達雷爾更是直接問:“是誰?”


    安吉拉咳了一聲,說:“首先,我沒能找到確切的人選。”


    達雷爾失望地大聲歎了一口氣。


    安吉拉偷偷白了這個年輕的男孩一眼,然後才說:“但是我圈定了三個人選。”


    他們便凝神聽了起來。


    安吉拉看起來有點猶豫,然後先說起了自己調查的過程:“我最開始認為,那可能是長老會的成員,而長老會中也的確有著我認識的……一些貴族,或者公國的大臣。”


    說到這裏,他們已經有些吃驚了起來。


    埃裏克驚訝地說:“真有貴族或者大臣是啟示者!”


    “這事兒也不奇怪。”富勒夫人說,“我早聽說過一些貴族擁有神奇的力量,並且那保證了他們家族的延續與傳承。曆史悠久的大貴族恐怕會掌握更多的力量。”


    西列斯低聲說:“比如布魯爾,他的家族中便有著與舊神相關的記錄。”


    他們都點了點頭。


    達雷爾嘟囔說:“想想也是。與神明相關的記載,其實到處都是,普通人當然覺得沒什麽。但是對於我們這樣的啟示者來說……”


    西列斯心想,的確如此。普通人甚至都不會受到舊神汙染的困擾。


    他突然意識到,這或許就是……“啟示者的資質”問題?靈性?因為靈性太高所以才會擁有啟示者的資質,所以,相對應地,才會受到舊神的汙染?


    西列斯覺得這個猜測是非常有可能的。


    不過遺憾的是,直到現在,西列斯都沒能知道自己的靈性屬性究竟是多少。他沒能觸發靈性判定。他隻知道,迄今為止,自己的靈性已經增長了五點了。


    ……這似乎也不是什麽好消息。


    話題略微岔開,隨後,安吉拉將話題拉迴了那三個候選者身上:“之前卡羅爾說那是一位可能是啟示者的,東城的大人物,所以我覺得長老會裏的那些人就挺可疑的。


    “……然後我就發現了兩個可疑人選。他們同時符合卡羅爾的說法——東城的大人物,以及,啟示者。好吧,主要是大人物這一點。”


    達雷爾說:“你別賣關子了。究竟是誰?”


    “喬納森·布萊恩特。還有豪斯頓·康斯坦丁。”安吉拉將這兩個名字快速地說出口,像是生怕自己猶豫一樣,下一秒,她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但是其他人反而麵麵相覷起來。


    達雷爾吞吞吐吐地說:“喬納森……呃,布萊恩特。那不是公國的財政大臣?我爸爸早上看報紙的時候常常說到這個名字。”


    安吉拉痛快地點了點頭。


    埃裏克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康斯坦丁……爵士?那個康斯坦丁?”


    安吉拉同樣點了點頭。


    康斯坦丁家族是康斯特公國的重要貴族家庭之一,其聲譽來自於,最早的那位康斯坦丁爵士,是康斯特大公建立公國時候的近衛,現在也仍舊是帝國軍方的重要派係。


    換言之,這是毫無疑問的大公一派的重要支柱。如果真的是豪斯頓·康斯坦丁在支持西城的地下幫派,那麽這件事情裏麵有多少是康斯特大公的意願?


    幾名啟示者麵麵相覷。


    隔了片刻,埃裏克苦笑著說:“我突然意識到,這件事情似乎比我們想象中更加複雜。”


    西列斯問:“你說有三位懷疑的對象。還有一位是?”


    “呃,那不是曆史學會的成員,起碼我沒在長老會見到過。不過,我的確有點懷疑她。”安吉拉這麽說,“尤金妮亞·比爾德。”


    富勒夫人的麵容第一次出現了變化:“那位女商人?”


    安吉拉連連點頭。


    埃裏克皺起眉,不太確定地說:“我好像……聽說過她的名字。她似乎是……西城人?”


    “對。”安吉拉點頭,“她是拉米法西城的人,後來成了大商人,然後試圖加入東城貴族的圈子裏……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有錢,也有西城的人脈。


    “而且,她一開始賺到錢就是通過無燼之地。那兒很危險,你們都知道。所以,她說不定也有啟示者相關的渠道。”


    “聽起來有些可疑。”富勒夫人若有所思地說,“但是,你怎麽會懷疑起她?”


    安吉拉有點尷尬地摸了摸臉頰,隨後小聲說:“她好像想要成為我的繼母。”


    666號房間一下子陷入了沉寂之中。


    片刻之後,埃裏克若無其事地說:“或許我們還是談談長老會那兩個的候選者吧。”


    安吉拉氣憤地說:“這絕對不是我對她的偏見!她本來就和舊城有關係,而且還是個有錢的大商人,並且有可能掌握了啟示者的力量!”


    其餘人哭笑不得。


    西列斯說:“我們需要更多的證據……來證實,究竟哪一位才是我們要找的那位大人物。”


    安吉拉剛想反駁,但是隨後眨了眨眼睛,想到西列斯掌控著她的專選課成績……於是她的態度一下子和緩了下來,溫柔地說:“教授,您說的沒錯。”


    達雷爾毫不客氣地大聲嘲笑了一聲。


    安吉拉隱晦地朝著他比了個威脅的手勢。


    年長的三人沒有理會這兩個年輕孩子的較量。


    埃裏克憂心忡忡地說:“如果真是這樣身份的大人物,那麽我們恐怕也沒什麽能做的。”


    富勒夫人同樣點了點頭。


    西列斯卻說:“未必。我們並不是想要直接對付這些大人物,隻是想要知道……西城的地下幫派,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麽。


    “僅僅隻是為了攫取無燼之地的利益?但是他們的行動似乎有些太偏激了。”


    其餘人都讚同地點頭。


    他們參與了這事兒,但是這個案子卻沒頭沒尾地突然結束,讓他們都有些不甘心。布魯爾的事情總會讓他們覺得,如果有什麽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們能多了解一些,或許就可以阻止不少悲劇的發生。


    比如,直到現在,他們都不知道,那個守門人的孫女究竟怎麽樣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安吉拉說,“那我們是不是還是得從地下幫派那兒下手?”


    埃裏克主動說:“這件事情交給我吧。我會去調查一下最近地下幫派究竟在做些什麽。”


    “注意安全。”富勒夫人低聲說。


    埃裏克說:“我會的。”他想了想,又說,“像我這樣加入第二走廊的啟示者,我們遲早會麵臨危險。”


    “你最近在調查什麽嗎,埃裏克?”安吉拉好奇地問。


    埃裏克點了點頭,又搖頭,他說:“不能說是正在調查。我在歸類整理一些檔案,涉及到……心理疾病導致的時軌失控。”


    達雷爾吃了一驚:“什麽叫心理疾病?”


    在這個時代,心理疾病、精神疾病通常都會被歸類為“受詛咒的瘋子”。而對於那些超凡力量者而言,這種精神病患就有些難以歸類了。


    西列斯保持著沉默。


    “我好像知道。”安吉拉若有所思地說,“我有一個朋友是醫學院的,她跟我說了一些……就是,有些人瘋了,是因為他的大腦或者身體生了病,而不是……神秘學意義上的瘋狂。”


    達雷爾看起來還是摸不著頭腦:“那又怎麽樣?”


    埃裏克歎了一口氣,露出有些憂慮的表情:“有些因為失控時軌而精神失活的人被當成了精神病患,有些精神病患被認為是精神失活,還有兩者合一的情況……


    “總之就是,涉及到精神或者心理疾病的時軌失控越來越多了。而且,這些精神病患也更容易讓時軌失控。”


    他的說法讓其他人恍然。


    的確,對於正常人來說,瘋子就是瘋子。誰還願意為瘋子分個類呢?但是現在,這類案子卻常常出現,讓他們不得不去關注相關的定義。


    西列斯心想,或許心理疾病或者精神疾病,也會造成靈性的增長?導致這些瘋狂的精神病患更容易接觸到舊神的汙染?


    他如此猜測,但是沒什麽證據能夠證明他的想法。他無法直接看到其他人的屬性麵板,自己的也不行。這就是一個巨大的遺憾。


    因為提到了第二走廊的日常工作,所以他們也就聊到了不同部門的工作內容。


    安吉拉抱怨著長老會堆積如山的文件和會議記錄,富勒夫人不動聲色地提及了第一走廊的辦公室政治。達雷爾則說到了最近第三走廊的訓練內容。


    他比其他人都更快接觸到了一些用以攻擊、防禦的儀式,以及……封印物。


    他朝著西列斯說:“聽說是研究部發明的?”


    “是他們發現的。”西列斯說,“用起來感覺怎麽樣?”


    達雷爾說他拿到了一把槍,暫時隻能在曆史學會內部使用和練習。他的表情中混雜著喜歡和反感,像是有點矛盾。


    最後,他說:“就像是手中的武器是活的一樣……甚至可以和它交流。那很奇怪。”


    其他人也都露出微妙的表情。


    達雷爾隻是矛盾了那一刹那,很快,他就轉而說:“不過也沒多少,不可能經常用。我能碰到,是因為大部分第三走廊的啟示者都去忙一件事情了。”


    “什麽?”安吉拉好奇地問。


    “神誕日慶典。”達雷爾得意洋洋地說,“曆史學會的第三走廊會去維護當天的秩序,防止一些人鬧事。他們忙著研究當天的人力部署和站位安排。”


    安吉拉一怔,這才恍然想起來:“是啊,都快要九月份了。再過一個多月,就到神誕日了。”


    提到這個,氣氛稍微熱烈了一些。


    對於不是信徒的普通人來說,神誕日意味著假期、休息和購物。


    “我已經開始期待十月集市了。”富勒夫人微笑著說。


    安吉拉說:“上一次在歐內斯廷的地下交易會,我隻是稍微逛了逛,感覺沒有過癮。等到十月集市的時候,我得多買點有意思的東西。”


    “聽說還會有來自無燼之地的馬戲團和其他表演。”埃裏克說。


    馬戲團。西列斯突然想到了跑團遊戲的一張角色卡。


    安吉拉期待地點點頭,突然說:“到時候我也放假了……”她一頓,喃喃說,“放假之前還有考試和期末作業……”


    她的氣場突然沉鬱了起來。


    達雷爾瞧了瞧她,目光像是有點好奇。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問:“你不是貴族大小姐嗎?為什麽會去上大學?”


    安吉拉沒反駁“貴族大小姐”這種稱唿,反正她的真實身份在同伴們麵前已經透露出許多細節,她自己也懶得遮掩了。


    她隻是說:“我母親在我很年幼的時候就過世了,是因為她吃了一種含毒的植物。葬禮的時候,有個不太討喜的親戚炫耀自己上過大學,在課堂上聽說過那種植物的毒性。


    “所以,我父親就覺得我也得去上大學,得學點東西,不能像我母親,還有那些守舊的貴族一樣……不過,我並不喜歡植物學、昆蟲學之類的,就去學了文學。”


    她的故事讓富勒夫人側身,溫柔地抱了抱她。


    安吉拉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最後,她說:“母親的事情早已經過去了。我想,她也會因為我現在的狀況而驕傲的。”


    他們紛紛點頭,安慰著安吉拉。


    一番交談下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這個時候,達雷爾突然提議:“對了,剛剛聽富勒夫人說到了沙龍……我們去沙龍逛逛吧!我還沒去過。”


    富勒夫人提及沙龍,是因為她說到第一走廊的辦公室政治的時候,委婉地說起了那些有資曆的人會讓新來的啟示者去處理一些無關緊要卻很麻煩的雜務。


    第一走廊的工作性質特殊,富勒夫人需要了解曆史學會內部的很多情況和組織構成。進入第一走廊的啟示者可能會對接曆史學會內部不同的部門,富勒夫人就被分配到了沙龍這一塊。


    她這段時間裏常常會去沙龍,要麽是安排座椅,要麽是搬運和安排貨物,要麽是處理一些紛爭,總歸不是什麽輕鬆的事情。


    其他人都還沒去過沙龍。一是因為各自生活比較忙碌,每次來到曆史學會也隻是匆匆來迴;二是因為想要先了解一下部門內工作的內容,就將去往沙龍的事情推遲了。


    達雷爾就好奇地問起沙龍裏的具體情況。


    “沙龍是個很奇妙的地方。你們有去過劇院嗎?”富勒夫人想了想,試探性地問起,然後說,“沙龍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劇院舞台,周圍圍著許多的幕布。不同的幕布之後,就是通往不同學部的門。


    “也有一些開放的公共空間,就像是劇院的觀眾席。那裏會有一些自由交易、談話的區域,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沙龍。”


    安吉拉問:“那我們怎麽加入學部?”


    “‘舞台’……也就是沙龍中央的空地,招新的學部會在那兒等待新人的到來。”富勒夫人說,“不過不同的學部會有不同的要求。”


    安吉拉恍然。


    達雷爾迫不及待地說:“那我們走吧。”


    於是五人便一同前往沙龍。


    他們沿著走廊走了一段時間,大概五分鍾,路過了無數的房間。隨後,在盡頭處,他們瞧見一扇關閉的門。


    在這扇門前,富勒夫人停了一下,然後說:“對了,沙龍最大的特點就是——”她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個人,然後微微笑起來,“就像是劇院,每個人的身份都保密。我想你們會喜歡這種形式的。”


    說完,她推門走了進去。


    西列斯望見淡藍色的光暈染在門框的周圍。他們魚貫而入,西列斯是最後一個。他在越過那層光芒的時候什麽都沒想,但是在麵前昏暗光線突然明亮起來的時候,聽見了周圍有人驚唿起來。


    ……那是個陌生的聲音。


    西列斯略微驚訝地向身旁看了看,發現一同進入這扇門的四名同伴,居然變成了四個完全不同麵貌的人。


    有穿著精致禮服的貴族小姐,有臉上塗著水彩的畫家,有拿著小提琴的音樂家,有一身騎馬裝打扮的年輕公子哥。


    按照順序,這四人應該分別是富勒夫人、達雷爾、安吉拉和埃裏克。


    他們正各自站在鏡子前,打量著自己的新裝扮。


    西列斯四下一望,發現這片空間就像是更衣室一樣,滿是不同的服裝、飾品,並且擺放了許多麵鏡子。


    “這裏是沙龍的入口廳。”富勒夫人說,“你們可以在鏡子麵前看看自己的新形象,如果不滿意的話,還可以重新打扮一下,或者恢複自己原本的樣子。”


    達雷爾看起來不太理解。他摸了摸臉上的水彩痕跡,然後說:“可是,這有必要嗎?”


    明明是曆史學會內部的沙龍,為什麽還要隱藏身份?


    “因為有些人會在這兒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或者生意。久而久之,這就成了約定俗稱的慣例。”富勒夫人意味深長地說,“人們總在一些時候需要隱藏自己的身份。”


    達雷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西列斯走到鏡子前,凝望著自己的新形象。


    這些形象似乎是隨機的,但似乎也與他們現實中的身份與形象有所關聯。西列斯瞧見一張略微有些熟悉的麵孔——那有點像是地球上的賀嘉音,與康斯特公國居民們常見的高鼻深目並不相似。


    仍舊是黑發黑眸,仍舊是一身黑色西裝。他的麵容看起來成熟了一些,像是個三十來歲的年長男人。從服裝來看,他沒能意識到自己的“身份”。


    但是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骰子。


    ……西列斯琢磨著這算是什麽身份。


    拿著小提琴的安吉拉瞧了西列斯一眼,然後說:“賭徒?荷官?”


    西列斯:“……”


    他居然覺得這個說法挺有道理。


    “那就荷官吧。”西列斯將骰子放迴口袋,然後望向其他人,“這算是我的代號。”


    他的同伴們很好地跟上了他的思路。


    “那麽我是……”富勒夫人斟酌了一下,“女傭。”


    明明她的外表是穿著精致禮服的貴族小姐,但是她選擇了“女傭”這個稱唿。


    “畫家。”達雷爾看起來對這個身份不太滿意,但是懶得更換。


    “音樂家。”安吉拉反而興致勃勃。


    埃裏克同樣不太滿意地望著鏡中的年輕公子哥,最後模仿著富勒夫人的說法,說:“馬夫。”


    五個人確定了自己的代號。這個時候,又有人進入了入口廳,於是他們趕忙在富勒夫人的帶領下,穿過入口廳,匯入了沙龍的龐大空間之中。


    達雷爾控製不住地發出一聲驚歎。


    正如富勒夫人所說,這裏就如同劇院一般,有著高闊的天花板和略微昏暗的光線、沉悶的空氣。近處是一些圓桌,不少人坐落其中。


    他們交談著,又或者做著什麽交換的生意與把戲。那些被新奇裝扮遮掩的麵孔,卻仍舊生動地描繪出他們內心的想法。


    更遠處是一片開闊的、略高的空地,一些人在那兒等待著。而周圍則是垂落下來的幕布。


    西列斯隻是四處張望了一下,再迴過頭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同伴們早已經消失在人群之中。他不由得一怔,隨後便選擇了自己在沙龍中逛逛。


    總的來說,沙龍中不算嘈雜。正如富勒夫人所說,人們在這兒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比如幕後交易、私下交流之類的。學部是另外一迴事。


    西列斯走過一些圓桌,偶爾能聽見那些人交流的隻言片語。


    他們在購買時軌、魔藥,或者交流信息、情報,或者發布賞金任務之類的。無論如何,這裏看起來都不像是什麽正規的……一個官方認證的學會。


    怪不得進入這裏需要變換身份。


    西列斯突然想到了黎明啟示會。那個卡羅爾有意無意提到的,神神秘秘的學部組織。加入那個學部,似乎就需要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


    不知不覺中,西列斯來到了沙龍盡頭的高台。在其他人的口中,這裏似乎被稱為舞台。


    舞台上站著不少人,三三兩兩成群聚在一起。有的人麵前擺放著牌子,介紹著他們的學部;有的人則隻是懶洋洋地站在那兒,似乎這樣就可以讓其他人明白他的學部是什麽。


    西列斯注意到他的同伴們也已經來到了這裏。


    有人從側麵去到舞台與這些招新的學部交流。西列斯想了想,也就隨大流一起過去。他饒有興致地注意到其中一些學部。


    比如,家務儀式共享學部。


    說真的,西列斯有一瞬間真的有些心動了。


    不過他還是忍住了,想再看看。按照貝洛主管的說法,他需要加入幾個學部來增長自己的資曆。西列斯想選一些看起來就十分清閑安逸沒事做的,又或者在學術方麵他十分感興趣的。


    在他觀察著那些學部的介紹的時候,舞台後方的幕布悄然掀開,一個打扮得像是騎士、穿著金屬盔甲的男人安安靜靜地從那兒走了出來,然後站在了舞台之上。


    他的麵容被頭盔遮擋得嚴嚴實實。


    西列斯沒有察覺到,隻是按部就班地一個一個瀏覽下去。他完全沒意識到一個新的學部出現了。直到他站到了盔甲騎士的麵前,他才驟然發現這個如同影子一般安靜的男人。


    他怔了怔,問:“請問您是什麽學部?”


    盔甲騎士十分高大,他的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種迴音一般的空腔聲。他說:“請跟上來,荷官。”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掀開了幕布,靜靜地在那兒等待著。


    西列斯皺起了眉。


    為什麽這個盔甲騎士會知道他是荷官?


    周圍仿佛都安靜了下來,似乎每個人都在等待著西列斯的選擇。但是西列斯隻覺得莫名其妙。


    他站在原地,平靜而冷淡地望著那個盔甲騎士。他沒明白這個邀約從何而來,也不明白那個盔甲騎士為什麽篤定他會跟上去。


    他抬眸望過去,再一次問:“請問您是什麽學部?”


    盔甲騎士隔著冰冷的金屬頭盔,靜謐地打量著西列斯。過了片刻,他說:“黎明啟示會。”


    這五個字一瞬間讓西列斯眯了眯眼睛。他感到某種……就像是阿方索·卡萊爾說的那樣,命運的力量。


    他今天來到沙龍隻是因為達雷爾的一時興起,不,或許還有貝洛主管的提議。如果不是這樣,那麽他或許始終想不起來沙龍和學部的存在。


    但是偏偏,他就這麽無意間來到了沙龍。而黎明啟示會的人就像是刻意等待著他一樣。


    ……為什麽?


    西列斯的心中產生了困惑和不安。


    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然後邁步跟上了盔甲騎士。他沒迴頭,但是他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議論聲。


    他想他的同伴應該會幫忙轉移一下注意力,免得一個新人加入黎明啟示會的事情,在今天之內就傳遍整個曆史學會。


    更大的可能性是,很多人恐怕連黎明啟示會是什麽也不知道。


    其實西列斯也沒有那麽清楚。他隻是從卡羅爾口中聽見了隻言片語。


    那是一個神秘的組織。為了等待黎明的啟示而建立,但是誰都不知道建立者是誰,參與者有誰。這是一個十年未曾對外招募新人的學部,並且曾經做過一件不好不壞的大事。


    這就是西列斯知道的一切。


    帷幕掀開又落下,西列斯的視野頓時變得昏暗起來。他們沿著黑暗的走廊一直往前走。


    西列斯沉默地跟了許久,然後問:“為什麽黎明啟示會會邀請我過去?”


    “因為您提出了神明的三要素。”盔甲騎士說。


    西列斯恍然,但是同時他也感到了更多的謹慎,他問:“所以,黎明啟示會可以知道偽裝下的啟示者的身份?”


    “不。”盔甲騎士停下了腳步,然後摘掉了自己的頭盔,“是因為我認識你,諾埃爾教授。”


    盔甲下的卡羅爾注意到西列斯一瞬間緊繃又一瞬間放鬆下來的表情,哈哈大笑起來。


    西列斯:“……”


    他一時間無言以對。


    卡羅爾笑得咳了兩聲,然後說:“開個玩笑,西列斯。我是跟在你們後麵進來的,這是個巧合。所以我注意到了你們的裝扮。”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所以通常來說,啟示者們會在入口廳那裏重新改變一下自己的偽裝。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畢竟,總體來說,曆史學會內部還是安全的。”


    西列斯說:“我明白了。”


    卡羅爾又將自己的頭盔帶了迴去。


    西列斯問:“所以你是特地邀請我加入黎明啟示會的。為什麽?”


    “如果我說這就是黎明啟示會的風格,你會相信嗎?”卡羅爾反問。


    西列斯不明所以:“什麽?”


    “黎明的啟示——非常莫名其妙,不是嗎?”卡羅爾說,“我是十年之前加入的黎明啟示會。那時候我也才剛剛成為啟示者。這十年間黎明啟示會一直處於蟄伏的狀態。


    “正如你想的那樣,一個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為了等待什麽的地下組織。”


    他們走在長長的昏暗走廊,這個走廊仿佛永遠看不到盡頭一般。


    “所以,也沒人知道黎明啟示會的招新標準是什麽。我覺得這個組織是邀請製,而非審核製。”卡羅爾簡單地說,“但也沒人知道邀請的標準是什麽。”


    西列斯的心中卻產生了一些困惑。


    如果是邀請製的神秘組織,那麽為什麽,卡羅爾會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提及了這個組織的存在?那個時候的西列斯就已經被黎明啟示會注意到了嗎?


    說到底,西列斯仍舊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黎明啟示會看中。


    他想了片刻,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所以,並不是因為我提出的神明三要素。”


    “的確不是。我能發現你的身份隻是一個巧合。”卡羅爾搖了搖頭,“我隻是得到了一條消息,讓我今天來邀請‘荷官’加入黎明啟示會。僅此而已。”


    西列斯的眉頭皺緊了:“可是,荷官……”


    “首先,你可能覺得‘荷官’就是你提出的名詞,是嗎?”卡羅爾反問,“其實並不是這樣。在沙龍,如果你待得久了,你就會發現,每個人初始分配到的身份其實都是確定的、不一樣的。


    “所以,荷官隻會有一個,而你恰巧就是那個荷官。”


    西列斯感覺有點不可思議。他說:“一個預言家?”


    “預言?”卡羅爾想了想,“不,我覺得這隻是神神秘秘的某種……行動而已。比如我當初加入黎明啟示會的時候,那個接待我的人就說,他那一天是為了邀請一個‘盔甲騎士’加入。


    “但誰能知道我那一天就會以盔甲騎士的麵貌出現在沙龍呢?我覺得沒人能確定這一點。沙龍是一個遠比曆史學會的門後空間更加古老、神秘的地方。


    “相信我,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提前得知沙龍偽裝下的真實身份。


    “而在我加入黎明啟示會的十年間,這種事情偶爾也會發生。按照那位前輩的說法,他曾經被要求過許多次,在某時某刻去沙龍邀請一個什麽什麽加入黎明啟示會。


    “有的時候他能邀請到,有的時候不能。所以我想,這隻是一個隨機撒網的機製罷了。”


    西列斯心想,一切靠緣分?


    但是他仍舊將信將疑。畢竟這是擁有超凡力量的神秘世界,他不確定這種邀請製的背後是否真的有什麽奇怪的力量正在發生作用。


    但是卡羅爾看起來知道的也不多。


    他提醒著西列斯:“在進入黎明啟示會之後,我們兩個得裝成陌生人一樣。我會稱唿你為荷官,你就稱唿我為騎士。對外,我們也不能暴露彼此就是黎明啟示會的成員。


    “總的來說,黎明啟示會就像是一個……呃,閑聊的地方。”


    “……閑聊?”西列斯困擾地望著他。


    “黎明啟示會是在曆史學會創立的那一年出現的,也就是說,這是曆史學會內部的第一個學部,曆史十分悠久。成員已經換了一代又一代。


    “……總之,其實很多成員,包括我,我們都不明白,黎明啟示會正在等待的黎明啟示究竟是什麽。我們都把這個地方當成是一個不能透露身份的俱樂部,大家在這兒聊聊生活上的煩心事。”


    西列斯有點明白了——一個小型匿名生活群。


    他的心態幾乎一瞬間就放平了。


    他想了想,又問:“所以,你之前說的,黎明啟示會曾經做過的不好不壞的大事……那是什麽?”


    卡羅爾呃了一聲,有點尷尬地說:“你的記憶力真好,荷官先生。”


    “的確,騎士先生。”


    卡羅爾沉默了片刻,最後說:“這事兒和康斯特公國有關。”


    西列斯略微詫異地說:“什麽?”


    “當代康斯特大公其實是上一任大公的幼子。他有一位兄長。”卡羅爾低聲說,“但是,繼承了大公席位的人卻並不是那位長子。事實上,他至今仍舊下落不明。”


    西列斯心想,這和他想象中的“不好不壞的大事”有一些差別。


    “有一些傳言說,黎明啟示會在幕後推動了當代大公的繼任。”卡羅爾說到這裏,原本放輕了的聲音變得正常起來,“不過,沒人能真的證明這件事情。


    “當我加入黎明啟示會的時候,大公位置的交接都已經過去好幾年了。當時的確鬧得風風雨雨的,據說公國上層甚至都換了一批人,包括皇宮內外。


    “但不管怎麽說,世俗的歸世俗,啟示者的歸啟示者。其實我們也沒必要那麽在意此事。”


    西列斯心想,也就是說,這是十幾年前的傳聞。


    但是,既然黎明啟示會是在幾百年前成立的,在這幾百年間,這個神秘的地下組織就沒有做過任何事情嗎?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什麽這個組織可以延續至今?


    又或者……是有人掩蓋了黎明啟示會曾經做過的事情?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跟隨著卡羅爾——騎士,掀開了麵前的最後一塊幕布,然後他們一起來到了一個房間裏。


    這像是一個起居室,整體的建築風格偏向於一種古老而厚重的木質結構,有著一個寬大的壁爐。沙發柔軟而蓬鬆,茶幾上放著點心和飲料,旁邊坐著兩個人,似乎正在交談。


    當西列斯與騎士一同出現的時候,正在交談中的兩個人投來了目光。


    其中一個是年幼的小女孩,打扮得像是個賣報童,目光看起來十分天真,讓西列斯覺得她的年紀恐怕不會太大。但是聯想到黎明啟示會已經十年沒有招新了,那麽恐怕她的年紀也並非那麽年輕。


    另外一個是坐在輪椅上的老婦人,她的打扮像是一個上了年紀、體弱多病的貴婦人,仍舊保有著與生俱來的富態與禮儀,但是身體已經容不得她多說幾句話了。


    這一老一少同時看了過來。


    騎士的聲音仍舊帶著那種沉悶的迴聲,他說:“介紹一下。這是荷官。”他又向西列斯介紹那兩位成員,“這是報童和貴婦。”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在西列斯望過來的目光中點了點頭,說:“是的,這就是如今黎明啟示會的所有成員。”


    西列斯默然片刻,然後說:“下午好。”


    “下午好,荷官。”報童的聲音十分稚嫩,她問,“終於有新人了,我都快膩了這十年如一日的聚會了。”


    這句話打破了報童天真的外觀。


    “的確已經有不少人退出了。”貴婦說,“當然了,我還是挺喜歡這地方的。起碼能讓我毫無顧忌地說說話。這可太難得了。”


    貴婦的聲音如同她的外表一樣雍容華貴,帶著點蒼老的沙啞,但是不減其動聽。


    西列斯看見騎士將一張紙條扔進了壁爐,然後點火將其燒毀。


    騎士注意到西列斯的目光,然後解釋說:“這就是我今天為什麽會去迎接你的原因。一張紙條會莫名其妙出現在壁爐的台麵上,讓我們去邀請新人。正如我剛才向你解釋的那樣。


    “對了,我們三個都是在十年之前那段時間裏被招進來的。比我們資曆更老的人全都退出了。不過……”


    騎士像是想要說什麽,但是最後,他隻是搖搖頭,什麽都沒說。


    西列斯滿腹狐疑,但是知道在場幾個人恐怕都不明白背後的真相。


    騎士轉而問報童和貴婦:“你們聊什麽呢?”


    報童指了指貴婦:“聊她的情感危機。”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望向貴婦。


    貴婦的情緒像是一下子被點燃了,她的語氣十分不滿,說:“我真不明白!我又有錢又漂亮,我未來的繼女怎麽會這麽討厭我?!她不是大學的學生嗎?就如此不能接受父親即將再婚的事實?”


    西列斯:“……”


    等等,這不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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