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蘭·赫斯特。


    西列斯與這位文史院院長的接觸, 基本都集中在公事。


    他倒也曾經因為卡貝爾教授的事情,與赫斯特院長有過交流,但也隻是短暫的對話;在那之後,直到西列斯接手文學史專業主任的職務之後, 他才更進一步與赫斯特院長有所接觸。


    在他的印象中, 赫斯特院長是個嚴肅、認真的性格。赫斯特院長對西列斯給學生們進行考試的做法也相當看好,甚至有在院內進行過一定的推廣。


    近幾年來, 赫斯特院長更專注於行政事務, 基本不怎麽親自參與教學工作。學生們乃至於普通教授, 對於這位院長的印象也始終輕輕飄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因為這樣,當西列斯望見坐在單人沙發上、麵露微笑的赫斯特院長, 他才會感到一絲詫異。


    諾蘭·赫斯特看起來相當享受這一幕:略微昏暗的房間、沉悶陰涼的空氣、密密麻麻的書架與古老紙張、十幾名或老或少的優秀教授,以及, 位於正中間的他自己。


    “啊!西列斯·諾埃爾教授!”赫斯特院長高聲說, 他望向西列斯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激動和熱切,“我正期盼著您的到來呢。”


    從拉米法大學主城堡頂樓辦公室的隱藏樓梯, 一路彎彎繞繞來到此地,麵對赫斯特教授略顯親熱的招唿,西列斯隻是頓了頓,就不動聲色地鎮定迴答:“上午好,院長, 以及各位教授。很榮幸見到你們。”


    西列斯的抵達, 讓在場其餘教授也暫時停下了對話。他們以一種明顯或隱晦的懷疑的目光, 打量著西列斯, 似乎好奇怎麽會有這樣一位年輕教授加入進來。


    直到有一位曆史係的教授突然說:“就是您撰寫了薩丁帝國的流浪詩人那篇論文嗎?”


    西列斯此時已經在赫斯特院長的安排下, 找了個空座位坐下, 恰巧就是在曆史係教授的不遠處。他微微一怔,便說:“是的。”


    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當初那篇論文發表的時候,布萊特教授就曾經說過,有不少曆史專業的學者,反而十分欣賞他這篇論文。


    果不其然,其他曆史專業的教授也因為這個話題而好奇地望了過來。這讓西列斯的出現不那麽突兀了。他們談及了一些沉默紀的話題。當然,也不可避免聊到了陰影紀的曆史斷層。


    所有人都感到了遺憾。不過,他們也興致勃勃地談論起最近一些對於陰影紀曆史的研究。


    盡管西列斯知道,安緹納姆早已經將一切陰影紀相關的曆史記載與古物,都銷毀得一幹二淨,但是他並沒有打擾這群教授的興致。


    其中一名專門研究陰影紀曆史的教授,偶然提及了自己的一位學生,也就是來自堪薩斯的留學生凱洛格。這名教授十分看好凱洛格,不過在今年結束課業之後,凱洛格就要返迴堪薩斯了。


    “我聽她提及過您。”這位教授相當友好地說,“您是位很棒的教授。”


    凱洛格本身也參與了西列斯的俱樂部以及瑰夏文學社。在很久之前,西列斯之所以會閱讀到詹·考爾德的《陰影下的神明與信徒》,正是因為凱洛格的推薦。


    同時,西列斯還意外地發現,麵前這位與他搭話的教授,正是《帝國上空的陰影:被驅使的皇帝與貴族》這本書的作者。他從這本書中得知了與露思米的神國明光帝國有關的一些信息。


    西列斯正要迴複,但前方赫斯特院長已經站了起來。看起來今天所有參與聚會的教授都已經抵達了,於是赫斯特院長便打算說點什麽。


    “新的一個學年已經開始了。我很高興又一次在這兒看到各位,並且也很高興能在這裏迎來一位新成員。”赫斯特院長望向了西列斯,並且第一個帶頭鼓起掌來。


    西列斯維持著平靜鎮定的表情,向所有人介紹了自己。但他心中卻在略微狐疑地想,赫斯特院長是否過於友好了?


    赫斯特院長又提及了這個聚會的一些內容,整體上和之前布萊特教授說的差不多。不過,如果想要閱讀書架上的那些書籍的話,那他們就得先經過赫斯特院長的同意。


    這像是一場小型的學術研討會。等到赫斯特院長說完話,幾名教授就迫不及待地提及了自己想要閱讀的書籍,在前者的帶領下拿了過來,然後如饑似渴地讀了起來。


    赫斯特院長又讓人端了一些涼茶飲料和點心。為他們提供這些服務的,看起來像是非常專業的貴族家庭的仆人。剛剛在頂樓辦公室等待他們過來,為他們打開隱藏樓梯的門的人,也正是他們。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觀察著這些情況,隱約感到赫斯特家族似乎是在刻意維持這種做法——籠絡學者、維係教育權威。


    不久,赫斯特院長便來到了西列斯這邊。周圍幾名曆史專業的教授適時地散開。


    基於對於西列斯那篇論文的喜愛,他們之前也已經明裏暗裏提示了西列斯,告知他,任何新人加入進來,赫斯特院長都會進行這樣一番私人的談話。


    赫斯特院長微笑著說:“這兒怎麽樣,諾埃爾教授?”


    “我喜歡這兒的學術氛圍,任何人都可以在這兒寬鬆地探討自己的觀點,並且閱讀一些古老珍貴的資料。”西列斯恭維著赫斯特院長,“這多虧了您的慷慨。”


    赫斯特院長大笑起來。出現在這裏的諾蘭·赫斯特,似乎比外界眼中的那個赫斯特院長更加開朗與健談。


    很快,他便說:“請跟我來,諾埃爾教授。”


    西列斯便起身跟上他的腳步。他們來到旁邊的一個小房間。這裏看起來像是赫斯特院長自己的休息室。


    這裏是拉米法大學主城堡的地下,並沒有窗戶,光線全靠蠟燭、煤油燈來維持。這個隱蔽的小房間比外頭的光線更差,給人一種相當不安的氛圍。


    赫斯特院長好似不覺,他坐了下來,並邀請西列斯也坐下。


    “我聽聞了您的名聲,教授。”諾蘭·赫斯特以一種微妙的語氣說,在這一刻,他的表情變得不那麽開朗,“我是指,啟示者那邊。”


    他僅僅以“教授”來稱唿西列斯,沒有帶上姓氏。


    西列斯默然望著麵前這個中年男人。


    “……我並不是您的敵人。”赫斯特院長突然笑了起來,“您既然來到這裏,那麽就可能會知道,赫斯特家族曾經的往事?”


    “我知道您的先祖,阿布索倫·赫斯特,創辦了拉米法大學。”西列斯客觀地說。


    “哦,那麽您知道……”赫斯特院長的語氣有種含糊不定的感覺,“我的這位先祖,也同樣是第一批黎明啟示會的成員嗎?”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


    他開始用一種全新的目光打量起諾蘭·赫斯特。


    他心想,他之前想過什麽來著?


    萬一現在黎明啟示會的正式成員中,有他的熟人……?


    結果這個猜想真的成立了。


    阿布索倫·赫斯特,是黎明啟示會的第一批成員。而這個席位,說不定如今已經被諾蘭·赫斯特繼承——他絕對相信黎明啟示會中有這種席位繼承製!


    ……所以,諾蘭·赫斯特,現在為什麽會在他的麵前提及這事兒?


    赫斯特院長可能沒有想到,西列斯的想法已經切中根本。他隻是說:“您可能已經聽說了,曆史學會那邊,夏先生出現的消息。”


    西列斯默然片刻,然後點了點頭。


    在此之前,諾蘭·赫斯特從未表現出自己對於曆史學會、對於啟示者的了解與熟悉。事實上,西列斯甚至一直以為他是普通人。


    ……是因為夏先生的出現,所以赫斯特院長才決定與西列斯進行這場談話?


    這倒是一個收獲。西列斯不由得想。


    之前骰子和球球曾經說黎明啟示會如今的成員中存在著叛徒,而諾蘭·赫斯特說不定就知道這件事情……又或者,他就是那個叛徒?


    諾蘭·赫斯特說他並不是西列斯的敵人,但這種事情總不可能他說了,西列斯就相信了。


    他繼續凝視著諾蘭·赫斯特。


    赫斯特院長露出了一個略微……猶疑的表情。他說:“事實上,我很少參與黎明啟示會那邊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忙於拉米法大學的事務。我專注於此,對啟示者的力量也不怎麽感興趣。”


    西列斯不置可否地聽著。


    他慣常的鎮定讓赫斯特院長有些焦躁了起來。他的手指有點煩躁地敲擊著桌麵。隔了片刻,手指的敲動停住了。


    “……那讓我們來坦誠一點吧。”赫斯特院長緊緊盯著西列斯,“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裏,您解決了很多的舊神追隨者。即便明麵上很多人並不知道這些事情,但是那些蛛絲馬跡是不可避免的。


    “而現在,夏先生出現了。他已經消失了十四年,但是現在卻又因為某些事情而出現了。他一出現,曆史學會就打算整頓學部……那可是藏汙納垢的地方。


    “……所以,您肯定知道,夏先生為什麽會出現吧。那些,舊神追隨者。”


    西列斯默不作聲地聽著。


    赫斯特院長似乎並不知道,西列斯就是黎明啟示會的一員。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對西列斯來說,在這件事情上的可操作餘地就大了不少。


    諾蘭·赫斯特顯然是因為夏先生的突然出現而感到了焦慮。他既擔心自己因為無所作為而被夏先生遷怒,又擔心夏先生的出現預示著風暴將要來臨。


    看得出來,他其實十分享受那種眾星捧月的感覺。作為赫斯特家族的繼承人,他大概率會在更年長一些的時候,當上拉米法大學的校長。


    但是這野望,卻有破滅的可能性。他可能直到現在才突然意識到,他這種踩在普通人和啟示者中間地帶的人的生活,是岌岌可危的。


    他們既沒有強大的啟示者的力量,也沒有普通人一無所知的無辜,隻能這樣隨波逐流,期盼著命運對他們網開一麵。


    因此他坐不住了。他知道西列斯在曆史學會那邊的名聲,不過往常他並不關注也並不在意,他更關注西列斯在拉米法大學這邊的成就,並且也十分看好這位年輕學者。


    但現在,事情發生了改變,他必須要了解一下了。


    ……當西列斯讓夏先生出現在曆史學會的時候,他可沒想到會有這種意外的收獲。他當然想到過,是否會有黎明啟示會的成員迫不及待地聯係夏先生,但是……


    好吧,諾蘭·赫斯特也算是聯係到了“夏先生”。


    西列斯心中頗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隔了片刻,在諾蘭·赫斯特已經流下冷汗的時候,西列斯才開口說:“我了解其中一部分。”


    諾蘭·赫斯特幾乎在他開口的一瞬間就鬆了一口氣,畢竟這意味著他還能了解一些信息。但是緊接著,西列斯的話語就讓他驚呆了。


    西列斯說:“有一大批的舊神追隨者,出現在了拉米法城。”


    “……什麽?什麽?!”赫斯特院長不可思議地說,“他們為什麽……”


    “沒人能領悟舊神追隨者的真正想法。”西列斯說,“他們受到了精神汙染,已經瘋瘋癲癲了。”


    諾蘭·赫斯特的目光嚴肅而凝重,他顫抖著手,喝了一口涼茶,才緩慢冷靜下來。在這個時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選擇了解真相的做法,是對是錯。


    不過西列斯對他了解的事情,也有些感興趣。他便問:“赫斯特院長,恕我冒昧,我對黎明啟示會相當感興趣。這個組織現在仍舊在運轉嗎?”


    諾蘭·赫斯特怔了一下,他想了想,便說:“我不是非常了解。我並不是在曆史學會那邊成為啟示者的,而是在家族長輩的指導下,了解到啟示者的力量以及黎明啟示會的存在。


    “因此,我幾乎也沒怎麽參與過黎明啟示會的行動。我繼承了我先祖在這個組織的席位,但對這沒什麽興趣,我更專注於學術以及學校。我對夏先生的存在也隻是一知半解。


    “……不過,十四年前,在夏先生離開之後,黎明啟示會曾經召開過一次內部會議。”


    西列斯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沒聽球球提到過這個事情,便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他說:“瞞著夏先生?”


    赫斯特院長點了點頭。


    西列斯不由得露出些微驚異的表情。


    事實上,在夏先生與曆史學會高層決裂之後,他與黎明啟示會也還是保持著一定的聯係。盡管人們都說夏先生消失了十四年,但是在那頭四年裏,夏先生偶爾還是會弄出一些動靜的。


    比如貴婦、報童和騎士,他們其實就是在夏先生與曆史學會高層決裂,但是又沒有徹底失去行蹤之前,也就是十四年前到十年前這段時間裏,被邀請進黎明啟示會的。


    再比如說,在那四年裏,黎明啟示會也還是在繼續著原定的調查。


    雖然不會有新的案件交給他們,但是原本的那些暗自也不可能一時半會就成功收尾,因此那四年時間就成了一個緩衝器。在那段時間裏,夏先生偶爾也還是會迴複這些人交過來的文件。


    這段時間裏,按照球球的說法,安緹納姆自然已經是懶得理會這些事情了,其實都是球球在扮演夏先生。但是說到底,球球想要扮演夏先生,也得經過安緹納姆的同意。


    因此,它也隻是偶爾才會讓夏先生出現,總不能經常用這事兒去打擾安緹納姆。


    由此,從十年之前,夏先生就徹底失去了蹤跡……直到不久之前。


    ……但是,在夏先生與曆史學會高層決裂之後不久,黎明啟示會內部卻召開了一場隱瞞了夏先生的內部會議?


    球球也沒提及過這事兒。


    盡管球球是時光長河,但它畢竟是神格的凝聚與升華,已經擁有了自我意識。換言之,如果它不去主動注意、觀察某些事情的話,那也未必會清楚了解前因後果。


    就好像人們隻有在仔細觀察自己的身體之後,才會驚奇地發現,在某個自己都不注意的地方,居然會有顆痣一樣。


    並且,那個時候掌管時光長河的,畢竟是安緹納姆。


    而安緹納姆?


    許許多多的事情,安緹納姆實際上都懶得提及。祂與西列斯見過的那一麵,祂隻是匆匆忙忙、大而化之地告訴了西列斯真相——最本質的真相。


    祂告訴他,夏先生曾經是祂的化身;祂也告訴他,這個身份本質上是為了他準備的。


    ……但是,祂並未說過夏先生的具體經曆。


    西列斯不由得在心中歎了一口氣。他想到了一個詞,或許也可以在這個時候用來形容夏先生:眾叛親離。


    許多許多年之前,安緹納姆就曾經陷入這樣的處境;而當祂漫不經心地創造了一個身份去解決一些麻煩的時候,祂又一次讓自己陷入了這樣尷尬的境地。


    ……神明。人類。


    西列斯默然片刻,與此同時也聆聽著赫斯特院長的說法。


    “那個時候我的家族聽聞夏先生與曆史學會高層決裂,但是我們並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我的家族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參與到那邊的事務了。


    “因此,他們便感到了好奇與不安,就讓我前往參加了那場會議。當時參與會議的人隻有十幾個,他們聊著的話題,對我而言都是些天方夜譚。


    “……他們提及舊神、提及舊神追隨者、提及那些可怕的精神汙染,並且露出疲憊而厭倦的表情,就好像他們自己也已經受不了這些東西了。


    “在那個時候,夏先生又與曆史學會決裂了。我可以確信,黎明啟示會的這些人也並不知道夏先生究竟是怎麽想的,曆史學會又是怎麽想的。


    “他們明明是整件事情的其中一員,但是,他們又是最沒有話語權的。沒人在意他們的想法與立場,即便是夏先生也沒怎麽與他們交流過想法。


    “在某種程度上,我能理解他們。


    “但是,當他們提及,想要解散黎明啟示會的時候,我還是感到了不安。我聽聞過夏先生的事跡,我認為他們這樣的想法簡直是……愚蠢到了極點。”


    赫斯特院長不由得停頓了一下。


    西列斯在這個時候適時地問:“誰這麽提議?”


    赫斯特院長想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我不太確定,時間過去得太久。”


    西列斯點了點頭,也並不感到遺憾。


    他為赫斯特院長提及的一種情況感到歎息:在十四年前那個時刻,在夏先生與曆史學會高層的衝突爆發的時刻,沒人在意黎明啟示會的成員是怎麽想的。


    ……的確如此。即便是夏先生本身,恐怕也沒有在意過這些人的想法。


    赫斯特院長又說:“……當時我有些憤怒地和他們理論。我不確定我是否能說服他們,但……或許是恐懼、或許是憤怒,我和他們吵了一架。


    “我仍舊印象深刻的是,當時有個人在一旁嗤笑。他說,‘我們已經在霧中掙紮了太久,卻還看不到黎明的曙光。’


    “他說,‘黎明啟示會,這樣的名稱,難道不會讓你們感到羞恥嗎?’


    “……在他說了這話之後,我們所有人都沉默了。這場會議最終不歡而散。據我所知,在那之後,黎明啟示會應該並沒有立即解散。


    “不過,在夏先生徹底失去音訊之後,恐怕也沒什麽人樂意繼續堅持黎明啟示會的理念了……據說曆史學會的黎明啟示會學部那邊,還招收了一些新人?


    “但這幾個人恐怕沒有加入到真正的黎明啟示會,所以對這個組織毫無了解。如今可能還剩下幾位上了年紀、力不從心的老人家,仍舊期待著夏先生的歸來。


    “我確定的是……像我這樣慌張的人,不在少數。”


    赫斯特院長苦笑起來。顯然,他自己也知道,剛才他的表現實在是不怎麽冷靜。


    西列斯也沉默了片刻。


    黎明啟示會的建立是為了等待費希爾世界的黎明。這是個相當美好的期盼與祝願。然而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責怪誰都沒有意義。


    他捏了捏鼻梁,讓自己冷靜下來。片刻之後,他說:“院長,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可能會相當危險……但是,既然今天我們已經提到了,那麽我也正好和您說一下我的想法。”


    赫斯特院長怔了一下。


    “這群舊神追隨者或許已經盯上了我。”西列斯冷靜地說,“而從他們之前的舉動來看,他們並不介意在學校裏做點什麽。


    “因此,未來一段時間裏,我希望拉米法大學可以盡量避免任何與‘藝術’有關的活動和儀式。”


    赫斯特院長驚訝地望著他,然後一瞬間就緊張了起來。他說:“但是……教授,或許您還不知道……過段時間,就有一批畫家要來學校裏參觀。”


    西列斯微微皺了皺眉,便問:“為了什麽?”


    “拉米法大學沒有藝術專業。”赫斯特院長說,“因此,校長一直以來似乎都有意專門開辟一個學院。那批畫家名義上是過來參觀,但其實就是為了考察拉米法大學的情況。”


    西列斯不禁歎了一口氣:“看來這場參觀難以避免。這次活動安排在什麽時候?”


    無形之中,在談及啟示者相關的話題的時候,他與諾蘭·赫斯特的對話模式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赫斯特院長十分坦誠地迴答:“下周六。”


    “……周末?”西列斯有些意外。


    “是的。”赫斯特院長點了點頭,“既然是為了開設新的學院,那麽現有的學生情況就沒那麽重要了,他們主要是想了解學校內部的建築、環境等等。有學生在場反而不怎麽方便。”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說:“這麽說來,這幾名畫家都相當有名?”


    他想,其中不會有奧爾登·布裏奇斯吧?


    ……莫名地,他覺得這個問題幾乎不用思考。


    “似乎是的。不過具體的名單我也不是非常清楚。”赫斯特院長遲疑了一下,他問,“您確定這次參觀活動會出事嗎?”


    “我不確定。”西列斯同樣誠實,“但是,有這種可能……您知道發生在劇院區的那場兇殺案嗎?”


    赫斯特院長表情微微一變,他已經明白了西列斯的意思:“那就是他們做出來的?”


    顯然,始終生活在普通人環境之中,對於舊神追隨者有所耳聞但又不是完全清楚的諾蘭·赫斯特,麵對這種動不動就殺人的舊神追隨者作風,感到了十分的不適應。


    西列斯點了點頭。


    赫斯特院長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起來。他默然片刻,然後懇求說:“您能阻止這一切嗎?”


    “我們正在努力。”西列斯迴答。


    赫斯特院長稍微鬆了一口氣。他揉了揉眉心,便說:“那一天我會陪同他們一起參觀學校,過兩天應該就能拿到名單了。到時候我會轉交給您。”


    西列斯點了點頭,向赫斯特院長道謝。他想,這麽說來,下周六又將是忙碌的一天……令人歎息。


    赫斯特院長看了一眼時間,便說:“我們已經聊了很久了。該迴去了。”他頓了頓,又問,“您有什麽想看的書嗎?”


    ……不久之後,在赫斯特院長的幫助之下,西列斯拿到了一本關於阿特金亞的古籍。


    這本書的標題為《藝術溯源》,看起來像是一本藝術史,然而一旦翻開閱讀,讀者就能知道,這其實是在講述阿特金亞的一些故事。


    根據赫斯特院長的介紹,這本書中有不少涉及到以前庇佑者的描述,因此,如果不是他知道西列斯是啟示者,那麽他也不會將這本書交給西列斯。


    此外,這本書也並非由一人獨自完成,而是沉默紀某個信仰阿特金亞的貴族家庭,在收集了無數古老的手稿、記錄之後,對阿特金亞的完整過往進行了迴顧與整理。


    ……在阿特金亞隕落之後。


    因此,這本書的內容形式,實際上是結合了手稿文字的摘錄與後人批注這兩方麵的。


    這個家族的成員以一種相當誠懇的態度,仔細梳理了“藝術”的發展曆程,並在其中附上了自己的一些看法,甚至會出現家族成員以文字的方式相互交流、溝通的情況。


    比起曆史書這樣的稱唿,西列斯認為以“筆記”來稱唿這些內容更為合適。


    他大致翻閱了其中的內容,便感到這書十分有意思。他挑了個僻靜的、聽不見其他人談話,同時也有燈光照耀的位置坐下,然後沉浸在閱讀之中。


    ……西列斯大概沒想到,他這種癡迷於閱讀,而不急於與其他資曆深厚的教授打交道的做法,反而恰到好處地讓這群教授覺得,他的確醉心於學術,而非人情世故。


    這讓不少注意到他的行動的人,對這位年輕教授有所改觀。


    當然了,就算西列斯知曉這些想法,他也不會在意。此刻的他,已經全然沉浸在這本古老的、泛著墨水與紙張陳舊氣息的書籍之中。


    “……


    “吾神誕生於最晚的時節,姍姍來遲,又恰到好處。祂聞見花的香、望見風的舞、聽見人的歌,便感到世界需要什麽來描繪這些美。祂便誕生了。


    “(括號中為批注。下同。)


    “(音樂與藝術之神,畫框的美麗紋路,阿特金亞。祂誕生於神誕紀晚期,是十三位舊神中最晚誕生的神明。祂誕生的時候,人類文明已經有了長足發展。)


    “……


    “信眾們高聲歌唱,輔以舞蹈、音樂、舞台。此為阿特金亞之節。偶有埃爾科奧的信眾、貼米亞法的信眾、阿卡瑪拉的信眾參與其中,各司其職。


    “(阿特金亞之節的存在,證實了在神誕紀、信仰紀的時候,舊神們的關係仍舊維持著友好和睦的狀態,甚至會彼此共度佳節。


    “(盡管這份手稿中,這位阿特金亞的信徒聲稱,其他舊神的信徒隻是偶爾參與,但根據我們找到的一些其他資料,這種參與其實相當頻繁,畢竟在那個時候,任何節日都離不開埃爾科奧。)


    “(真有意思。當時的人類用神名來命名節日!舊神們不會覺得被冒犯嗎?)


    “(那是神誕紀!況且,吾神總是相當親近信徒,因為祂喜歡我們創造出來的這些作品。)


    “……


    “第一道裂痕的出現,讓吾神深感不安與為難。祂是最年輕的、祂是最晚來的,祂也是最敏銳的。信眾們受到吾神的啟示,以各種方式描繪、表達此情狀,卻適得其反。


    “信仰在此刻討論者眾。吾神與信眾們無意參與其中。吾神給予信眾庇佑與啟示,信眾給予吾神喜悅與欣賞。信仰並非吾神與信徒的關係。


    “(在信仰紀,阿特金亞及其信徒的關係是非常奇妙的。人們總是認為,‘藝術’給予了藝術家們靈感,而藝術家們則以他們的作品取悅‘藝術’。


    “(這種情況與其他舊神及其信徒格格不入。但是,根據史料記載,阿特金亞及其信徒幾乎平等的關係,也很快被打破了。


    “(因為,瘋狂的藝術家祈求阿特金亞賜予他們更加不可思議的、更加誇張而強大的‘靈感’。阿特金亞的庇佑者們,通常而言,在作戰中,要麽是自己瘋掉,要麽是對方瘋掉。


    “(因為這就是他們的力量來源,也就是,‘靈感’。)


    “(得了吧,老頭子,你直說就好了……這群‘藝術家’總是自帶汙染。能不能從這種汙染中活下來,就各憑本事了。)


    “(而吾神總是庇佑著我們!)


    “(……你們兩個傻小孩能不能不要參與這麽嚴肅的話題?)


    “……


    “吾神無意參與國家之討論。信眾們醉生夢死,妄圖尋找更多的靈感。一部分信眾從其他的舊神之處得到靈感,意識到‘藝術’乃生命、生活之升華,是複雜之純粹。


    “另有一部分信眾認為,‘藝術’乃生命、生活之下降,是純粹之複雜、是真理之外、是秩序之反麵。


    “雙方各執一詞。在此刻,精彩絕倫的藝術作品層出不窮。派係之討論或許也即靈感之來源?


    “(在帝國紀早期,‘藝術’的信徒們陷入了困惑。他們無意參與那些政治鬥爭、國家征伐,但是,這些也的確影響到了他們的現實生活。


    “(他們的靈魂向往著阿特金亞,而他們的身體卻仍舊活在這個真真切切的世界裏。哪個更加重要?哪個才是他們更應該關注的對象?


    “(譬如生活給予他們美好、生活也給予他們痛苦。那麽他們應該讚美阿特金亞,還是讚美生活?


    “(一部分人認為,他們正應該從這些事情中汲取靈感,進而取悅阿特金亞;另外一部分人認為,生活之潰敗正是因為阿特金亞希望他們專注於神。


    “(隨著帝國紀人類文明的發展,這種討論爭執不休,最終也反映在了這些信徒們的作品之中。他們或歌頌生活與人類文明,或歌頌阿特金亞與神之璀璨。


    “(但,這種分庭抗禮的情況難以持久。阿特金亞的信徒分布於不同的國家。人們逐漸發現,那些生活在可怕的、苦難的環境中的信眾,卻恰恰能創造出令人驚歎的藝術作品。


    “(於是,歌頌阿特金亞的風潮占據了上風。


    “(當時的人們認為,生活不會賜予人類靈感,而神明可以。)


    “……


    “戰爭之興起、國家之分裂、神明之對抗、人類之死亡。自黑暗之中,信眾們望見那朵藝術之花的綻放。


    “(續接上文。阿特金亞的信徒們意識到了‘靈感’的奇妙之處。越是慘痛、苦難的環境,似乎就越是能刺激他們那根藝術家的神經、越容易接收到來自阿特金亞的靈感。


    “(當這一點被無數次確認之後,這群藝術家便瘋狂地追尋著這種可能性。在某一刻,他們其實與布朗卡尼的信徒相當有共同語言。


    “(但是,在更晚之後,藝術家、收藏家群體中的一部分人逐漸意識到,社會環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他們的創作。


    “(於是,帝國紀初期的那個爭論又一次出現了。人的生活與神的尊崇。為了獲得更多的靈感、創作更多完美的作品,他們不得不深入前者,而一旦深入前者,他們又總是會遺忘後者。


    “(不管怎麽說,在那段時間裏,‘藝術家’們的確與人類帝國走得很近。大批的藝術家前往那些悲慘的國度、接近那些絕望中的人們。


    “(人們傾向於認為,在那個時候,‘藝術家’們做了不少慈善事業,這為他們以及阿特金亞都博取了一個好名聲,盡管受到他們援助的人並不知道,這就是為了‘得到’他們的苦難。


    “(在這個階段,藝術家們也觸景生情,創作了為數眾多的作品。但是,其口碑、聲譽,與先前提及的那段作品大井噴的年代,還是不能相提並論。


    “(在帝國紀晚期,許多國家陷入戰爭與混亂,‘藝術家’們自己也流離失所的時候,第三個作品井噴的時代到來了。


    “(而這種近乎詛咒一般的命運,始終伴隨著他們的生命。)


    “(……等一下,我產生了一個問題。如果他們需要戰爭、犯罪和死亡,為什麽他們不自己創造戰爭、犯罪和死亡?)


    “(好問題,蠢孩子。因為戰爭屬於阿莫伊斯,犯罪屬於胡德多卡,死亡屬於撒迪厄斯。而‘藝術’隻是‘藝術’。)


    “(雖然不合時宜,但這是否也可以作為神明束縛人類的一個例證?沉默紀的人們總是在討論這個話題。)


    “(但神明已經隕落了如此之多,神明對人類的束縛已經不存在了。那麽,是什麽在束縛人類?)


    “(……不管怎麽說,我認為阿特金亞對於人類的束縛是正麵的。)


    “(雖然許多‘藝術家’都被瘋狂襲來的靈感爆了腦袋?)


    “(行了孩子們,想吵架可以去別的地方吵。後人們會看見你們這些愚蠢的對話的。)


    “……


    “混亂的日子。可怕的、混亂的、不安的日子。我們行走在搖搖欲墜的橋上,底下是一條血河;我們望見身後襲來的濃霧,又看見前方兇猛而瘋狂的野獸。


    “我們瞧見身旁唿嘯而過的風,我們聽聞身邊煢煢而立的幽靈的低語。我們望向天空!天空!而天空迴以我們不可思議的、醜陋又可怖的眼睛。


    “我們發出淒慘的哀嚎,而世界沉默以對、而吾神沉默以對……這世界啊!這世界!這世界居然會發生這般恐怖的事情?


    “我們被拋棄了,我們被這世界拋棄了……而我們,我們要被什麽東西一口吞下……


    “那東西貪婪地望著我們……小心翼翼地擺弄著我們,像是要思考從什麽地方下口……可那張大的深淵!那從血河升起的無形的幕布!那遙遠的森林的響動……


    “那驚懼的嚎叫。吾神,吾神。吾神望見了什麽!


    “(我思考過無數次,該為沉默紀的吾神的隕落配以什麽文字。最終,我選擇了這段瘋狂的囈語。或許這也是始終凝聚在我們心中的,茫然而無措的囈語。


    “(沒人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我們都聽見了吾神隕落前淒慘的、可怕的嚎叫聲。而一些極富靈感的‘藝術家’,早在那之前,更早更早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了世界的不對勁。


    “(其他人並不樂意相信這一點。‘藝術家’們總是瘋子,對他們來說。其實對我們中的許多人來說也是。有時候,我們自己也難以明白,我們究竟‘明白’了什麽。


    “(……但是,但是,那一刻,的確有什麽事情發生了……而我們卻無從知曉。


    “(我想,這本書——又或者說,筆記,就到此為止吧。關於沉默紀我們總是不想說更多,就好像沉默紀的我們也必定要保持沉默一樣。


    “(而那些更加古老的紀元,又仿佛被陰影紀橫亙在那兒。那好像也離我們很遠很遠了,是我們怎麽也不可能伸手觸碰到的東西。


    “(世界會有一日變好嗎?老實講,當我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這麽問,為什麽我會想到這個問題,又為什麽,我會希望世界會變好。


    “(畢竟,吾神已經隕落。作為祂的信徒,我們本應該痛苦於祂的死亡。祂的離去,意味著我們將失去靈感……是嗎?


    “(我又想要迴到那個問題——人的生活與神的尊崇,究竟誰將給予‘藝術家’以靈感?


    “(我很難迴答這個問題。可我想迴答上麵那個問題。


    “(世界會有一日變好嗎?


    “(我認為會的。至少,我希望會的。


    “(這是阿特金亞與祂的信徒的故事。自祂誕生,至祂隕落;自他們存在,至他們消亡。)”


    西列斯的目光凝聚在那最後一個標點符號上,然後感到了一陣難以彌散的歎息。


    阿特金亞與祂的庇佑者。


    單純從曆史的記載上,這群“藝術家”——不是指單純的藝術家,而是那群庇佑者——是瘋狂的、可怕的,他們仿佛是在人們的苦難與血肉上畫出了一朵花。


    而現實中的他們,比任何其他舊神追隨者,都要更加苦苦掙紮於人與神的話題,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但當他們這麽做的時候,實際上,其他人也很難理解他們的痛苦。


    “藝術”究竟來自於哪裏?


    人,還是,神?


    這是人的藝術,還是,神的藝術?


    這樣的自相矛盾,連當初“藝術”的信徒們都無法解釋,更何況如今這群假借“藝術”的力量的陰影信徒呢?


    十三幅畫,十三位舊神……這是注定失敗的嚐試嗎?


    西列斯垂眸思考許久,然後輕輕歎了一口氣。他合上麵前這本書。


    時間已經來到中午。他花費了快三個小時來閱讀這本書。周圍其他的教授幾乎都已經離開了。赫斯特院長倒是還在,不過似乎正在處理一些公務。


    在西列斯麵前的桌上,他放了許多張八瓣玫瑰紙。這是他的習慣,看書的時候隨手摘錄一些關鍵詞作為記憶要點。


    他從阿特金亞相關的文字中抽離出來,思索片刻,便順手從包裏拿出了其他的八瓣玫瑰紙,看看有沒有什麽新消息,畢竟他埋頭閱讀了這麽久,說不定就會錯過什麽。


    他隨手翻閱了一下,就像是在研究自己的筆記一樣。隨後,他突然停住了。


    “……


    “您絕對想不到沙龍這邊發生了什麽!他們吵起來了!快打起來了!就因為上頭那個學部重新登記注冊的要求。我覺得裏頭肯定有人在……呃,就是,渾水摸魚!


    “我不太確定,但我要是沒看錯的話,我似乎瞧見了我參與的那個藝術家學部裏的人。


    “總之,如果您感興趣的話,等會兒可以過來看看。這事兒一時半會恐怕不會停止,畢竟明天沙龍就要暫時關閉了。


    “……”


    達雷爾的消息讓西列斯感到十分的意外,幾乎可以說是一下子就將他漫不經心的思緒拉扯了迴來。曆史學會那邊看起來是鬧大了。


    他思索片刻,正要迴信,但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如今使用的是人偶的身體。這就讓他沒法使用【無形之筆】這個儀式了。


    近來他時常會使用人偶的身體,尤其是需要外出到處奔波、四處調查的時候。在得到李加迪亞的幽靈的助力之後,使用人偶就顯得方便得多,同時也更加安全。


    不過這也帶來了一些尷尬的問題——在習慣了啟示者的力量之後,又突然得拋下這份力量,這會令人有些頭痛。


    西列斯思考了一下解決辦法,畢竟達雷爾那邊的情況還是較為緊急。


    幸運的是,【無形之筆】這個儀式造成的效果,對於西列斯這邊來說,寫信和收信並不會在同一張紙上,因此也就給了他可操作空間。


    不然的話,非得在他收到消息的這張紙上迴複,那就顯得十分尷尬了。


    他思索了一會兒,想到了幾個可能的處理辦法。


    第一種辦法,也就是最簡單的辦法,那就是他可以將意識轉移到本體那邊,暫時一心二用。如果是無人的或者足夠安全的場合,那倒沒什麽問題,但現在他周圍還有不少教授。


    雖然教授們未必會注意到他這邊的情況,但這個辦法仍舊不夠保險,特別是在周圍環境較為複雜的情況下,他未必能保證這短暫的一心二用的時間裏,他能做到盡善盡美。


    此外,本體那邊也未必可以隨時取用八瓣玫瑰紙。如果真要這麽做,那他得提前做好準備才行——比如,至少得把凱利街99號的所有窗簾都拉上,免得暴露本體的存在。


    第二種辦法,就是找琴多幫忙迴信。


    西列斯暫時還不想泄露人偶身軀的秘密,也就隻能找琴多幫忙了。另外,琴多也可以使用“意念的指向”這一迴複方法,塔烏墓場給了這個辦法最好的實踐場合。


    當他給出那些八瓣玫瑰紙的時候,他恰好是與琴多一起進行的準備工作,因此琴多也擁有【無形之筆】這個儀式的時軌。命運的力量倒是在這個時候幫上了忙。


    這個方法的好處在於,琴多那邊始終是隨身攜帶八瓣玫瑰紙的,因為他也有可能會需要和西列斯實時聯係。


    李加迪亞的幽靈和阿卡瑪拉的人偶的確也可以做到這一點,但多一重保險也是好的。西列斯與琴多總是維持著相當的謹慎,因此,琴多隨身攜帶的八瓣玫瑰紙就恰好可以做到幫忙迴複。


    那麽,就隻剩下如何通知琴多的問題了。


    八瓣玫瑰紙、幽靈、人偶,這三者都可以做到,但各有優缺點。


    八瓣玫瑰紙的優點是可以不會直接動用到舊神的力量,在他們此刻對付“陰影”的前提之下,西列斯還是會注意到這個問題。


    但缺點是必定需要親自寫字,萬一真的被其他人注意到字跡就麻煩了,而且琴多也未必能立即看見。這個方案不太適合這種需要立刻迴複的場合。


    阿卡瑪拉的人偶的優點是西列斯更為熟悉這種操控方式,隻是需要他轉換一下視角就行……比如一直在家裏幫他們工作的那個人偶;如果琴多在家的話,那麽可以很方便地通知到。


    但缺點也正在於此,人偶的活動範圍和行動方式較為局限。


    李加迪亞的幽靈在這三者中最為靈活。


    幽靈無法碰觸現實中的物體,這的確是一個問題;但是李加迪亞的幽靈可以在現實中自由行動,並且沒有人(除卻瀕死之人)能看見幽靈的存在,這就比人偶方便一點。


    在幽靈離開的這段時間裏,西列斯隻是沒法讓人偶身體開口說話。短時間內,這還是可以接受的。


    況且,幽靈前往尋找琴多,這個過程是非常迅速的。在此之前,他們就已經進行過相關的嚐試與實驗了。


    思索間,西列斯便決定采取最後一種方案。他讓幽靈給琴多帶去了自己要寫給達雷爾的迴複。


    【注意隱蔽,小心被衝突波及。或許你可以注意一下究竟有哪些人在提出“要求”,以及與這些人對話的人。我想,事態會在短時間內發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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