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輿正思量間,那矮漢忽起身,卻如電閃般朝解輿藏身之處飛來。解輿大驚,隻道自家露了行跡,伸手去摸那婦人腰間長劍,手卻教人按下。


    解輿看時,那婦人已然轉醒,輕輕將頭對他一搖。


    那矮漢卻非是向他二人藏身處來,隻是飛過,徑望前頭而去。到得去他二人丈餘處,卻有一人自那樹上跳下,暗中不見如何交兵,隻聽得那矮漢兀自叫道:“甚鳥人在此!偷聽你爺爺說話!”


    那人不答,隻拿兵器來擋。聽得一聲悶響,卻是那矮漢使的不知甚兵器,擂在樹上,將那樹擂倒在地。


    那高漢跟在身後,見得那人,叫道:“哥哥且住,此人乃是兄弟舊識。”


    那矮漢兀自叫道:“甚鳥舊識!爺爺不曾打夠,再來!”說話間,掄住手中兵器,撲將過去。


    那高漢起身,卻不知使的是何兵器,將那矮漢兵器挑卸在地,那漢子惱羞,卻待聲張,那高漢道:“哥哥休怒,此人乃是兄弟舊時在二龍崗上弟兄,江湖上人稱‘順風耳張乾’是也。”


    那人方道:“我還道是誰,原來卻是李老哥。你這個兄弟,忒毒些個!聲卻不則,便來殺我。”


    那矮漢叫道:“殺你個醃臢潑才怎地!你卻在此竊聽!甚順風耳?”


    那人道:“此山此路非是你開,你我二人俱是行路於此,我不過在此樹上稍歇,何來偷聽之言?”


    眼見二人又將廝打,那高漢告饒道:“哥哥,聽我一言如何?我這兄弟消息甚是靈通,你不道尋不見那官人何處?不妨自問他便是。”


    那張乾冷笑道:“你們來此荒山尋甚官人?我卻不知。”


    那矮漢亦冷笑道:“爺爺亦不曉得,你來此荒山作甚。倘不道來,爺爺手中夜叉須不饒你。”


    那張乾狐疑道:“閣下敢是去歲在鄂州一人獨拿青龍幫五十人的護法教洞庭香主‘夜叉檑’王俊?”


    那矮漢聽得此言,大喜道:“這廝卻曉事!正是爺爺俺。”


    那順風耳張乾倒頭便拜,口中道:“恩人!小子有眼不識泰山,得罪恩人,乞望恩人恕罪。”


    王俊扶起張乾道:“不須多禮。原來是自家兄弟。”


    解輿在樹頭暗笑: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誰知這江湖草莽,卻也躲不過此招。


    張乾因對那高漢道:“李老哥,你卻去了處好去處。隨了這等能人。”


    那高漢笑道:“自二龍崗散後,我不知投向何處,幸而得王俊哥哥賞識,收在他堂下,方在教中有一席之地。卻不知兄弟何處高就?”


    張乾歎道:“小子不曾有你恁的有緣,我攜了妻兒,自下長江,本欲使些本錢將息買賣,怎知在鄂州教那青龍幫一夥賊人奪了本錢,殺了妻兒。我一人投江獨活。在江湖上做些不入流勾當。故而去歲聽聞這個‘夜叉擂’王俊哥哥平了這青龍幫,小子便發願道,倘見到哥哥,定要三拜九叩,親謝恩人報了殺妻殺子之仇。”那張乾還待再拜。王俊哈哈笑道:“兄弟不須多禮!既是兄弟,此事也須是有緣。兄弟今後便隨我在教中,卻不快活!”


    “多謝哥哥成全。”


    那高漢李老哥卻問道:“如此甚好。敢問兄弟今番在此玉泉山上,作甚經紀?”


    那張乾壓低聲道:“哥哥休怪。實不相瞞,江湖上各大小門派連日來重金收買一個‘柳官人’消息。兄弟探得那官人如今在此山間,便來此處尋探,便待探些消息,賣與他人。”


    那高矮二個漢子相望道:“原卻是這個官人了。”


    那高漢道:“我二人正是要尋這個官人。卻不知他今在何處?”


    那張乾卻伏在李老哥耳邊,對他低語,解輿聽聞不得,方伸長頸項,卻教那婦人一手拉迴。那婦人似是甚無力,直倚在解輿胸前。恰才她兀自昏著,尚不覺有甚不妥,此番忽覺大大不妥,卻待推開,見她氣弱,怕一推,她須掉落樹下,卻是不敢。隻得任她偎依。


    李老哥聽得張乾一番耳語,直道:“卻是作怪,這官人竟是持了何物,直教各門各派盡來拿他。”


    張乾低聲道:“哥哥乃是護法教中人,須知先教尋此物者,卻是神教。”


    聽聞此言,王俊李老哥俱是大駭。那王俊低聲道:“兄弟,言盡於此,俺曉得了。你且引俺二人齊尋到那官人,勾他行頭,早早迴教中交差便是。”


    那解輿聽得此言,卻是大奇。這甚麽“夜叉檑王俊”卻是個了不得人物,何以聽聞此事,恁的收聲斂氣?這神教卻是甚來頭?


    那三人說罷便去了。解輿待得他三人去得遠了,方輕輕推開那婦人,卻不敢不扶持,隻拿一手扶在她臂上。


    那婦人低低一笑,道:“事到如今,夫君害臊怎地?”


    解輿麵上一紅,道:“娘子且自重。”


    那婦人身上一晃。解輿卻怕她跌下樹去,隻得將她摟住。


    刀紅隱笑道:“夫君心甚善。”聲卻低微。解輿覺她身子頗有些發燙。乃道:“娘子劇毒新解未久,在下尋個穩妥去處,與娘子歇息。”


    刀紅隱道:“奴一生用毒無數,區區射茵之毒能奈我何。”語罷,猶是有些氣促。


    解輿不平道:“倘非楊大俠救得適時,娘子幾一命嗚唿。娘子恁的會,怎不自救?”


    那刀紅隱聽得此言,默默不語。解輿情知她當時黯然銷魂,倘省得自救,早避了那毒箭,何至於此。


    作者有話要說:事隔多月,此文終於得更鳥。不過這個進度可能會非常慢,而且不定期。嗬嗬,其實放上來,也是為了催自己趕快寫~


    第29章 待月(2)


    玉泉山乳窟甚多,洞口卻不甚多,隻掩在林間草內,不細細辨時,卻是難尋。那解觀察背著刀紅隱四處尋來,在玉泉山自東而西,自南而北,卻尋不得先前洞口。奇事便是,這一路尋來,又見得數個江湖中人,雖盡是些不入流小門派,卻有遠自千裏而來,解輿識得中有自太湖來的逍遙幫,亦有自廣南而來的百越會徒。這解觀察往年自在開封作觀察,卻也不識得這許多,年來追捕那楊蝶掩,道聽得途說得,亦曾見識形形□□人物。是以了得這些。解輿肚內卻思量:莫非俱是為了這甚的官人而來?這官人竟是攜了甚緊要物事,竟惹得諸多江湖門派來拿他?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世人行事,終歸為利為多。須知,一朝有利,這名,權,勢,色,天下物事,那般得逃?人但有利,這名權亦可不用,便逍然自得。次則為名,爭名者,其實乃是為利,名來利自來。然有一般人,卻是但爭名而已,隻求名垂青史,死生亦可不顧,有人好名節若是。譬如那以死相諫者,以死求一名,卻也蹊蹺。再則權勢。權勢,歸因不過是利,亦不須遑論。而色者,本是那飽暖之徒方思來,自古好色者,無不是過飽過暖,終日無所事事,故而有那閑暇好色。另有一等人,專是好色而已,色即其癖好,更無它好,此等人乃是與平人不一般,不作一處論——解輿思及此,不由憶及那楊蝶掩,倘真如小蛇所言,便是此等人了。


    心內暗暗作痛一番,此番方曉得當時小蛇同那婦人何以要笑不笑,欲語還休。不由暗惱自家恁的輕率,不曾謹言。卻是更悔昔年聽信那江湖傳言。然最痛者便是,倘不親遇著這楊蝶掩,他心內尚是有一位平生景仰——如今卻是沒了。


    解輿在林中尋不得路之際,聽那婦人在耳邊道:“夫君,此路已反複再三,你卻待將奴去何方?”


    解輿麵上一紅,道:“在下隻道尋那乳窟入口,怎知尋不得。”


    那婦人道:“那乳窟入口倘是那楊蝶掩引你去的,你自是尋不得。他依著易象進退,且勢如疾風 ,你隨他尚可,自家尋,卻是不得。”


    解輿緩下步子,因問道:“在下隻道尋個去處與娘子暫歇,不知恁的難尋,既是恁的,在下負你下山怎地?”


    那婦人沉吟半晌,道:“今番下山,要避開上山人眾,卻是甚難。”


    解輿道:“除卻先前那二人,俱是不入流人物,避開卻也不難。”


    那婦人冷笑道:“你卻道是不入流人物?入流人物不則聲,又豈能教你見著?恰才點蒼派三人自你身後百尺而過,定是尋思你功夫不濟,不屑與你交手,方饒得你一命。情知後番敢有恁的好緣分。”


    解輿聽得武功不濟,心下著惱,然這婦人卻是高他許多,他亦不敢辯駁。隻得咽下怒氣,問道:“下山不成,你道怎地?”


    那婦人道:“你且往東直行一裏便是。”


    解輿聽她恁的說,隻得依她便是。


    東行一裏,隻見一所茅舍,舍外馬廄內,安著滿滿半廄茅草,邊置一破板車,板車支直架著,車上覆滿茅草,解輿心下卻狐疑:這玉泉山也不見馬上來,怎有馬廄?


    解輿將那婦人放下,那婦人似是看透解輿想甚,道:“後山自有馬道,莫說馬,馬車也上得山。”


    解輿道:“既是恁的,怎不駕馬來?”


    那婦人似笑非笑,似道來:奴既非是來玩賞,亦非是來禮佛,來尋人仇怨,卻駕甚馬?


    解輿見她那笑,怨悵道:“在下知了。”口中呶呶道:“一個恁的,兩個恁的,隻須與那吳茗,不,楊蝶掩攀上瓜葛,便都是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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