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著實刀光劍影不停,趙王敗,禁於府邸,滿朝皆以為晉王終要得償所願,誰料竟出了那等事。


    說起那事,倒是晉王自身不修德行種下的禍根。早兩年之時,趙王外出遊獵,看上了一美人,那美人是一戶財主家的妾室,趙王為奪人美妾,將那家郎主打成了重傷,擄了美人就走了。結果這事不知怎麽叫晉王知曉,不久又聽聞那美妾誓死不從,竟殉節了。晉王便幹脆將事情鬧大,派人殺了那財主全家,再留下點證據,說是趙王惱羞成怒所殺。有趙王前頭惡行,滅人滿門也真像是他會做的事。趙王大受訓斥,幸而證據存了些疑點,皇帝將他手下一眾爪牙拔了幹淨,便揭了過去,算是保了一保兒子。


    可誰知,竟是晉王嫁禍?那財主家並未死絕,留了一次子,被忠心家仆藏了起來,又被匆匆趕來的世叔收留,偷偷藏了起來,兩年後,他尋到了一個機會,通過一位禦史,將喊冤的血書呈上了禦案。


    證據齊齊整整地呈了上來,再容不得辯駁。


    濮陽至今仍記得陛下憤怒扭曲的麵孔,他一向矍鑠的身形驟然彎了下去,失望、惱怒、痛恨,說不清究竟是什麽,抑或是夾雜了世間一切的痛楚情緒。


    皇帝一夜之間蒼老的麵容透著老年人的冷寂,他召了濮陽到跟前,說話的聲音冷到了極致,偏生又想對她柔和一些,兩相交雜,竟使人遍體生寒,他與她道:“晉王無德,當不得大位,我欲以德文為太孫,來日接我之位,將蕭氏發揚光大。七娘,德文年幼,朝中許多事,他不知曉,阿爹卻已年邁,想教他,也不知能撐到哪一時了。若真到了那一日,你要記得,輔佐德文,讓他做一個好皇帝。阿爹能信得過的,隻有你了。”


    彼時,她被皇帝的話震驚,久久反應不得,之後,便是一係列的反轉,荊王一力承擔了罪責,力辯晉王之無辜,事都是他做的。皇帝大約是心軟了,迅速的判罰,沒再追究晉王,隻判了荊王,與他之前的怒意相比,這判也判得極輕。


    濮陽忙著在皇帝的默許下收攏大權,便沒再關注此事,橫豎,晉王到這一步,也是廢了。


    直到過了許久,她才發現,那件事,正是衛秀的手筆。嚴絲合縫的證物,接連不斷的後手,將事做絕,斷人後路,打得人無翻身之地,這種種正是衛秀一貫的作風!


    那也是她第一次見識衛秀的手段,她究竟謀劃了多久?那財主家不過有財罷了,族中無一人為官,別說當權的皇子,就是一縣之長,都能尋一個差不多的由頭破了他家門,而那收留了這家次子的世交也是一般的人家。晉王既要將此事嫁禍趙王,怎能不將這家人口弄清楚,容得人走脫了留下後患?憑世交如何保得次子周全,還留下了諸多證物?而那次子又是如何入京,還恰好就攀上了一位剛正不阿的禦史,更是如此湊巧的這禦史還不是晉王門下之官?


    分明是有人一路暗中襄助。


    更令人恐懼的是,先生得知了此事,並未立即出擊,而是慢慢的觀察著朝局,等著趙王被鬥了下去,等著蕭德文入朝,在皇帝麵前展露了才華,漸漸站穩了腳跟,才將此事挑出來,一擊斃命。


    濮陽就站在宣德殿外,將當年那一波接一波的事迴憶了一番。原是去尋晉王與荊王兄弟情深的證明,為自己打打氣的,結果,憶起了先生從無敗績的光輝曆史,反倒越想越沒底氣起來。


    她好像,要輸了……


    又一迴想衛秀斬釘截鐵的那句“若有一人,必得是荊王。”濮陽簡直……


    這下可好,自己挖的坑,興許得拿自己去填。


    涼風一吹,濮陽驀然間滿心悲哀,怎麽當時就忘了先生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一定是先生太好看,迷了她的心神。


    濮陽努力地為自己“一時昏頭”找理由,又忍不住心存僥幸的想,畢竟是十二年前的先生,縮小了那麽多,可能不那麽神了,她並非毫無勝算。


    濮陽爭勝之心頗強,這麽一自我安慰,又鼓足了信心。不論如何,賭局都已設下了,還沒到最後,就這麽認輸了,實在不像是她的風格。


    她站在宣德殿外,立時便有宦官上前行禮,殿中皇帝也知她來了,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入內,便遣了人出來看。


    濮陽穩了穩心神,走了進去。


    皇帝心情不錯,見濮陽,亦是滿麵笑意:“去過了?那位姓衛的隱士可好?”


    “仍是閑雲野鶴,逍遙自在。”濮陽道,她在皇帝身旁坐下,順勢看了眼禦案,上麵攤了一道奏疏。濮陽坐得與皇帝甚近,她眼力也不錯,隻瞥了一眼,便讓她認出,那奏疏上是荊王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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