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雲野鶴,逍遙自在,那倒是好,隻是,你可聽過他說起前朝?”皇帝問道,神色間,並不那麽愉快。


    濮陽在那奏疏上瞥了一眼,便將目光收了迴來,聽皇帝這麽說,心知恐怕是那幾位仍舊自稱是“周之貞士”的名士惹得皇帝不快了。


    “衛先生方二十一歲,魏代周興時,她才四歲,哪知曉什麽前朝。”濮陽笑著說,“若她也是陳渡那樣自命不凡的名士,兒早與她切割幹淨,如何還會再去看她?”


    皇帝大笑,以為濮陽率直。笑完他歎了口氣:“陳渡還是有才華的,可惜不能為朝廷效命。汝南王那裏也不大安分。”


    汝南王,便是周帝,皇帝到底曾是臣子,弑君的名聲,難聽得很,便廢周帝為汝南王,一直留他在京中。


    周室氣數已盡,早沒了勢力,汝南王就算在京,他的一舉一動也都在皇帝的監視之中,掀不起什麽風浪來。何況蕭懿登基後,政治清明,與民休息,百姓過慣了好日子,早不記得前朝了。


    濮陽知曉這一點,便不怎麽擔心道:“又有人欲借汝南王生事了?”


    “小打小鬧而已,總要經那麽幾場,他們才肯死心的。”皇帝冷冷道。他說罷,便將那道攤在禦案上的奏疏拿起來,遞給濮陽,令她看:“這還是六郎發現的端倪,你看看。”


    把朝政,乃至事關國運的朝政,拿來與濮陽講,皇帝沒有一點避諱。這便是身為公主的可悲,也是身為公主的優勢了。一來,皇帝信任濮陽,這幾乎是從濮陽小時候起,就根深蒂固的習慣;二來,公主能做什麽?奪皇位麽?古來也不是沒有得勢的公主,可再如何得勢,也得倚仗聖上。


    皇帝既將奏疏與她看,濮陽自不推脫,看了一遍,原來是幾位將官謀複辟,欲重迎汝南王為帝。


    蕭家的皇位是從周室奪來的,與周帝而言,蕭氏便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但誰家能當真千秋萬代?總有消亡的一日。大魏現下氣盛,可過上數百年,難保不會成為曆史。論到底成王敗寇罷了。就從此處著眼,濮陽並不認為自家奪了汝南王的皇位有什麽不妥。一個腐敗的朝廷,總會有人取而代之,不是蕭,也會是趙,是王,是鄭,是天底下任何一家。


    何況濮陽姓蕭,她出生的時候,皇帝就已經是皇帝了,自然就傾向蕭家。


    看完奏疏,濮陽便將奏疏合了起來,悠然道:“小事而已,阿爹何必為此動氣?”她說罷,將奏疏放迴案上,乖巧地上前為皇帝捏起肩膀,“生氣氣壞的是自己的身子,不值當。”


    皇帝讓她逗笑:“你說得對,隻是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濮陽一想:“滅了這幾名將官倒不難,隻是,治標不治本。”


    說來說去,還是人心。有那幾人在,有汝南王活著,就免不了人心浮動。皇帝何嚐不知,他問:“你以為,當如何?”


    濮陽想了想,笑道:“那些名士不是清高自傲,自詡周臣?就讓他們入朝為官。”


    皇帝聽罷,撫掌道:“大善!”


    讓這些周室最忠貞的名士,來為新朝歌功頌德,這便是新朝德政的證明,


    第20章


    汝南王退位之時,年十三,是個半大不小的少年郎。這個年紀的皇室子,已懂得許多了,可惜汝南王並非如此。他即位前,大周已呈大廈將傾之勢,周皇室與彼時襲魏王爵的蕭氏早已不死不休。周皇室人才凋零,後繼乏力,而蕭氏正值鼎盛,兩相角鬥之下,彼時的天子、汝南王之兄死於內宦絞殺,蕭氏勢力更上一層。


    朝野內外,遍布天子乃蕭氏所弑的傳聞,對蕭氏頗有微詞,那時的魏王乃蕭懿之父,他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便扶持七歲的汝南王登基,皇室子諸多,選中汝南王,不過因他自小便怯懦愚笨罷了。登基之後,汝南王那本就不靈光的腦子在蕭氏刻意的教養之下,更為愚鈍。如此,四年後,魏王薨,諡號文,蕭懿即魏王位,再過兩年,受汝南王禪位,改國號為魏。


    汝南王在還是皇帝的時候,就沒什麽勢力,朝廷上的大臣大半都向著蕭氏,還有部分就算同情天子,也不敢冒險觸怒蕭氏,至於內宮,他身邊裏裏外外的內宦、宮娥也都傾向於蕭氏,一味地控製他的言行。退位之後,便更是身不由己,終日在那偌大的府邸之中,無師無友,無人相伴。


    如此,就算他曾是天子,又能做什麽?


    這麽多年過去,蕭氏江山早已穩固,幾個無名小卒憑借百來個人便想複辟?皇帝隻覺得要笑掉大牙。


    這些人不難對付,棘手的是那些心向舊朝的名士。自以放浪形骸,自以傲骨錚錚,自以清正耿直,頗得了一些人追捧,又愛寫文章,遣詞造句間便或暗示如何懷念舊主,或妄議當今朝政,真是讓人心煩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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