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點點的轉頭,他就站在身後。一身蔚藍色西裝隨風漂擺著,是我見到他最初的模樣。


    他靜靜凝視我,薄薄的嘴角勾起,俊朗的麵孔,依舊是種妖孽般的魅惑。那炯炯的眼神,轉而眺望夕陽長的發絲,被風輕輕牽引。


    “這裏的暮色,好像也沒有那麽美,但為什麽這麽特別?月兒,是不是因為寄托了思念?”


    我嘴張著,卻發不出聲音,眼淚也沒有響動的一行一行順著臉頰滑脫。他很寧靜,見那隻燈已燒化了,便放下我,一言不發的從身後卡宴車裏取出來,點燃,一隻接著一隻,不一會兒,漫天都是搖曳的燈火。


    “挺好看的,喜歡嗎?”他靜靜仰頭凝望,眼神深諳:“月兒,原來你不是不要我的東西,隻是我送你的東西。一直都不對,對嗎?”


    他突然將我扯進懷裏,挺直鼻梁深深埋進我的脖頸,唿吸著,感受著:“月兒,為什麽哭成淚人?是不是很想我?”


    我想說,我想,可是我說不出話。事實上被他擁住的前一秒,我整個人已經跟八爪魚似的攀了上去。我緊緊摟著他,緊緊,緊到像要勒斷,緊到好像一撒手就會變成空氣。


    “放開……這裏風太大了,迴去再抱,嗯?”


    “我不放!”


    “嗯?”他皺了眉峰:“為什麽?”


    “因為是夢……是幻覺!”我心揪痛的無聲淚流,手抓他衣領越抓越緊,最後嚎啕大哭:“是夢,是夢!是夢!!但這次我不會醒的,喬沝華我死也不要再放開你!你不要讓我醒好嗎?我好難過,我求求你不要讓我醒!”


    喬沝華的表情,便是卒然的愣著了。


    就那樣靜靜的,在風中,讓我抱,他僵直了很久很久。薄唇才漸漸抿成條直線:“傻瓜。”


    “你知道你這樣,多讓我心疼?”


    “又多讓我負疚。”


    他摟住我的肩膀,試著掰了掰,察覺到像塊口香糖掰不掉,便是無奈的搖搖頭,直接彎腰將我打橫抱了起來。


    “是繼續抱著我,賴在夢裏,還是跟我一起走出夢境。擁抱我們的幸福?”


    “當然,關於這點,我從沒給過你選擇權。”


    他走動起來,那顛簸的真實,讓我恍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沒在做夢??可彼時,卻又根本不敢去思考這個問題,我就像丟了給孩子做手術救命錢的女人一樣,死死的用全身去霸占他的溫暖。


    不久,他迴到了酒店。


    “喬總??”


    “少、少爺!??”


    “他沒死?我的天呐,他沒死???那這喪事是怎麽迴事??”


    我好像聽見四周所有人都這樣倒抽著涼氣,而他也在同時,將我放下來。


    “撒手?”


    “不撒!”


    “…….”


    “乖。”他嘴角勾起抹無奈的弧線,捏了捏我的臉蛋:“聽話。”


    而也就在那刹那,就好像在手術台上突然驚醒。我雙手隧然的撒開,愣愣看著他,


    是他……


    我渾身血液都逆流到頭皮,怔怔捂著被捏紅的臉蛋。自從小學之後,我近二十年人生,隻有一個男人,會對我做這種動作。


    是他……


    “喬沝華,是你!??”


    他沒有迴應,他靜靜凝視我,就像在審視一個孩童那般小心溫柔。但也在彼時,他的藍眸突兀的淩厲到極點,他抻了抻藍西裝的衣領,轉身闊步朝看台中央走去。


    “華哥,你終於來了!”我看見林雅茜短暫愣神後立馬撲到他身邊,指著莫桑榆,氣到臉紅:“你快把她給我趕出去!她腦子是不是有病??竟然沒經過同意給你辦喪禮!還結冥親??該死的姓莫的,你知不知道華哥今天的確要舉辦場婚禮,但是為我補辦。不是你!”


    什麽???


    是跟林雅茜,重新補辦?


    我大腦頓然的當機了,從上一個震驚跳到了眼下的錯愕。我想為什麽重辦,是因為上一場有我的幹預,破壞了他們婚禮的完美嗎?


    心底寒冷中,泛起了點酸酸,我下意識望向喬沝華,看見他沒啃聲。他不著痕跡將她的手從自己胳膊移開。然後靜靜凝視著臉色鐵青的莫桑榆。默出半晌,低沉開口:“桑榆,我該說什麽?”


    “該說你比以前更沉不住氣,還是該說你比以前更加的敏銳,已經在為我死後的博弈,塑造行事立場?”


    莫桑榆嘴張了張,卻沒發出聲音。她掃視了眼四周眼神怪異的賓客,突然朝外跑去。路過裴焱時,也不知有意無意,被他絆了下摔倒,假肢頓時斷了下來。她臉色愈發難看了,直到下屬衝出人群飛速的將她背了出去,背影,透著股說不出來的狼狽。


    而喬沝華,自始至終隻是靜靜看著。


    “大哥有事誤了航班,待會就過來。侄女婿,莫見怪。”隨林雅茜一趟車下來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到身前,嘿嘿笑著:“說來我們倒也沒接到確切信息,聽說您康複了,而且要迴國後馬上舉辦婚禮,就緊忙趕過來了。不過我想應該也差錯不了,你說呢阿華?畢竟今天你請了這麽多政要,大哥他也會親自過來,可說是萬人矚目。在這種情境下,半分差錯都出不了,很容易身敗名裂。”


    我看見喬沝華麵無表情的睨了他一眼,然後徑直望著我,那讓我整顆心扉,一下子亂了。他還活著,我好開心,我好興奮!可是,我要再看他跟別的女人結一次婚嗎?


    “你就是上次那個網絡視頻裏的女人?”那中年人得不到喬沝華迴應,就朝我走過來,聲音壓很低,厭惡到極致:“趕快離開!真是不懂你們現在這些年輕女孩在想什麽?找不到男人了是吧??”


    我身子頓時狠狠的一震,我越過他肩頭眺望喬沝華,看見他紋絲不動,麵無表情。甚至可以形容成……是完全的冷眼旁觀!我突然就笑了起來,在心裏問,自己又多餘了,是嗎?


    我不該來的,對嗎?你都沒通知我!


    “媽的高看他了,真不是個男人。”裴焱突然一把搡開了那中年人,陰冷的睨了眼喬沝華,拉起我的手腕淡淡道:“走,小柳,看來是莫桑榆不好控製,這婚姻,他應該還要維係很久,也對應了我的猜測,請了這麽多政要,事關重大,影響非同小可蠢事做不得。所以我不管你現在心裏在想什麽,小柳,我跟你說句狠話,就算你私下忘不了他,至少別在別人眼裏為他犯賤!”


    犯賤……


    短且兩字,抨擊進心裏,讓我踉蹌退了兩步,然後淒然的笑起來。對啊,我就是愛得賤,他還活著,而且看起來已經趨於康複,我特別特別為他感到高興!甚至就算他現在幫著林家人趕我,我恐怕也一點也生不出氣來。


    但是,我的確該走了。


    喬沝華,你現在不需要我,對嗎?好。我成全你。秉書,你爸爸還活著,我還有什麽做不了退卻?


    這樣想著,心在一點點揪疼,我卻始終保持著在別人眼裏像個傻子似得微笑,最後深深凝視麵無表情的他一眼,低頭的慢步朝外去;林雅茜見狀,便是趾高氣昂的冷笑聲,然後惦著裙角快步朝化妝間跑去,婚慶公司的一行人,也都跟著。


    於是,我終歸還是忍不住那種心緒複雜迴頭望了眼,我看見隨著所有人閉住嘴巴,整個廳堂裏的燈,也都暗下來。不多時,大門開啟,仿佛上帝的聖光照進來,鄭君怡便沐浴其中,她穿著潔白美麗、如波浪層疊的婚紗,一步步的邁進,每一步,腳下都有一朵塑料桃花綻放,臉上更是笑嫣如花,是能遮掩任何醜陋的美好。


    於是,充盈在眼眶的水霧,終於凝結成淚,一顆兩顆的,掉出來。我黯然迴頭,不斷笑著安慰自己,已經很好了,他還活著,已經很好了。還要怎樣呢?可嘴角就是保持不了那個簡單弧度。看見他麵無表情的睨了我眼之後,走向看台,從愣神的司儀手裏接過話筒。


    “感謝諸位來賓的到場,我想大家,一定對鄙人身邊最近發生的很多事,充滿了疑惑……但在解答之前,我想先說一段話。”


    他微微將下巴太高,以讓他凝重的眼神被每個人看個清楚。道:“我喬沝華,是名商人,我習慣了商場如戰場的廝殺,高空作業般緊張感與警惕的敏銳及洞察力,是很難有真正靜下心來的時間,也沒有兒女情長的情調,這是作為一名商人想要合格,便必須割舍的獻祭。”


    “但在今天。麵對這樣一個女人,她的純淨,她的美好,是洗去我作為商人顏色。這份鬆懈對我而言,卻是上天賦予的恩賜,她對我而言,便是畫中人。她從畫中走來,所以對我的情不帶半點世俗塵埃。她的每一點都是永痕,不管經曆多少風雨,她都是我初識看到她的本來模樣。迴眸一笑百媚生,疑似畫中人,我很難渴望這樣一個笑,很難這樣形容一個人,正好像在她之前,我從不認為世間有什麽美好。是能恆古不變。“


    “此生何其有幸,讓我在地獄唿吸天堂。“


    滾滾的掌聲響起,夾雜一聲聲叫好。我看見紅毯上林雅茜的眼已濕了,她淚的幸福,諷刺我淚的淒涼。我一根、一根掰開裴焱手指,終於再也忍不住淚水滑脫,沉默無言的佝僂著背影轉身離開,像失魂落魄,似終究還是死了心的行屍走肉。


    我們終究隻能背對著,他走向又一次婚姻殿堂,我則正像那些他已不需要的孝子喪隊,走向背對而馳,他不需要的角落。


    卻突然聽到他更加低沉道:“說來可笑。”


    “我坐擁龐大資產,卻似沒什麽給這個女人。她不要,我尊重她。那麽我能給她的,也便隻有我的黑夜。“


    我步履一怔,我迴頭看他,他澈藍的眼睛能穿透人頭攢動,也直勾勾捕捉到我的視線。周遭貴賓已經在林雅茜起頭下歡唿雀躍,大聲歡唿雀躍鼓掌讚美,他輕笑中一句話,卻讓一切虛偽的城牆,灰飛煙滅。


    他笑著說:“這個女人,這個永遠嘴硬,永遠先一步自卑,永遠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捧進手心怕摔著,含進嘴裏怕化了的女人,她叫柳月茹。”


    整個大廳,死一般寂靜,包括我和林雅茜淚水滑脫的脆響,也在同時凝固在空氣中。隻能聽見喬沝華低笑著,卻略微泛濫嘶啞的聲音:“看看,她又要走了,她又是要不信任我了,又是要為我好而委屈自己,可那又怎樣?我就喜歡她這樣,我喜歡她每一樣!”


    “所以。”他深吸口氣,是種沉重到心底的低沉:“我的愛。我今天站在這裏。我想對她說,我一定要對她說...我愛你,月兒。”


    “哪怕讓你委屈了,哪怕經曆多少……fromnow,toforever。“


    “untdie“


    整個會場,就像被投入了炸彈,轟一聲,亂了,徹底的亂了。


    我目瞪口呆凝望著他淺薄而沉重的微笑,正像他似乎也已經遺忘了這是哪裏,會有什麽後果,眼裏隻有我。


    “好了。”凝望了許久許久,他才低眸移開視線。靜靜看著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針眼,道:“可以安靜。”


    “今天舉辦這場婚禮,唯一我想說的話,已經說完,那麽我想諸位來賓,也是有興趣了解下這些日的疑惑,包括,我為什麽突然病重,差點亡故?”


    “是因為有人給我,投毒。而雖然很不想,但鄙人還是要很大聲的說……”他頓了下,斜眸凝視著麵色僵硬的林雅茜,發出一陣的低笑:“正是我可愛的妻子,鄙人德高望重的,嶽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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