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落聞言一頓,緩緩坐起來,側首凝望他,“大帥日理萬機,不適宜在這樣的瑣事上耽擱時間。”


    她習慣了逃避,瞻前顧後患得患失,不肯正視他,也不肯正視自己。


    祁煬心緒百轉千迴,深深看著她,仿佛看穿她的前世今生,看穿她的悲歡喜怒,看穿她所有的怯懦與優柔。


    煙落有些窘迫地低頭,良久,聽得他一字一句咬金斷玉道——


    “煙落,我在追求你。”


    歌女


    玉煙落怔住,瞧見他眸光灼灼、深情款款愈發無措,她想叩問自己的心,卻發現心裏一團亂麻,什麽都分辨不得。


    現下她隻想逃離這酒樓,或是時光倒流,讓他將這話吞迴去。她習慣了逃避,卻被他一句話截斷了退路。


    祁煬見她沉默,兩指輕撚著袖口,“你什麽都不必說,也不必有負擔,我隻是想——”


    他低眉思量片刻,淺淺一笑,“想你知道我心甘情願。”


    煙落凝望著他,抿著唇,許久,緩緩開口,“我……”


    囁嚅半晌,終於選擇了第一方案,“我該迴去了。”說罷就丟下他離開了。


    煙落逃一樣離了登雲樓,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出一條街才敢迴頭瞧,好在他沒跟來,她實在不知道如何麵對他。


    煙落迴了桐花巷時,早晨那一包玫瑰赤豆糕隻剩幾塊兒了。允蘭吃得心滿意足,慷慨地勻了一塊兒給她。


    煙落受寵若驚,摸著胃裏的一碗麵和一屜湯包還是作罷,搖了搖頭,問她:“給嬸嬸吃過了麽?”


    允蘭點點頭,“吃過了。”


    “哦,你都吃了吧。”煙落漫聲一應,目光落向窗外,秋光瀲灩,她一陣失神。


    驀地就憶起某晚,千夜思裏麵一片狼藉,兵荒馬亂,她自樓上下來,他正匆匆上樓去,將她撞個趔趄,在她將墜下樓梯的千鈞一發間又一把攬住她,隻是指間的半截煙無意中烙在她小臂上,留一瞬尖銳的灼痛。


    煙落挽起右邊的袖子來,小臂上有一枚小小的煙疤,像一鉤新月,不記盈缺。


    永濟堂是白昆名下的一家中藥鋪子,愛搭不理地開在城中,左右邕寧城裏的藥鋪他白昆一家獨大,養得鋪子裏的夥計又刁又懶。


    雲舟來抓藥,遠遠瞧見鋪子裏一個佝僂瘦削的男子,鬼鬼祟祟塞了一遝錢進去,夥計接過點了點,方丟了一小包東西給他,那男子連忙將東西接過塞進袖子裏,匆匆走了。


    雲舟狐疑看他背影,問方才那個夥計,“剛剛那個人也是來抓藥的嗎?”


    “您是看診啊還是抓藥啊?”夥計愛搭不理地站著,不耐煩地晃了晃麵前的算盤,算珠嘩嘩作響,背後一麵牆都是裝藥材的櫃子,格成一個個小抽屜,上頭寫了藥材的名字。


    雲舟瞥他一眼,望著後頭的藥材櫃子道:“抓兩副止咳的藥。”陸衡染了風寒,咳得厲害,一個禮拜都不見好。


    夥計包好了藥,雲舟拎著出門時恰瞧見易忱走來,身側跟了位溫婉嫻靜的女子,他低眉絮語,溫情脈脈,右手還拎了一隻女式的坤包。


    想必是他的夫人。是呀,他這樣溫潤儒雅青衫磊落的人,妻子就該是這樣溫婉的模樣。


    雲舟一時沉默,見他抬頭望過來才倉惶一笑。


    “陸小姐,好巧。”


    雲舟笑著說是,說來抓兩副止咳的藥給陸衡。


    易忱含笑道:“最近秋涼,我太太身子也不大舒服,我來給她抓幾副藥。”他說話時望一眼身側的人,眉眼間是那樣的專注溫柔。


    雲舟輕輕看他,可望不可即,淡聲道:“天氣轉涼,易教授也多保重身體。”一語落地,衝偎在他身邊的女子微微頷首,隨即旋身去了。


    對呀,他那樣好的人怎麽會沒有妻子呢,一直都是她一廂情願、蒙昧自欺,那一份無望的愛慕與歡喜隻能生於心底、死於心底、爛於心底。


    直奉兩係的戰爭以奉係大獲全勝告終,清朝那位已經退位的皇帝也終於被攆出了紫禁城,街頭巷尾都傳遍了,還有人編排他和他那一後一妃的故事。


    報紙上刊登了始末詳情,沈慕登的一篇論國之內戰內耗、外交外辱的文章更是振聾發聵。


    易忱讀罷拍案叫絕,兩手展了報紙,抬頭對沈慕說:“沈先生這文章寫得真好,切中要害,直指國之沉屙積弊,抨擊那些野心家,文辭犀利,讀來真真是酣暢淋漓。”


    沈慕在一旁整理相機和稿件,淡淡一笑,“一篇文章罷了,文人一時憤慨,於時局無濟。”


    他是報社派來來給宿寧大學國文係的易忱教授做專訪的,易忱恰巧讀到了他的文章,激動不已。


    易忱不同意他的話,將報紙疊好放到桌上,“不止是一篇文章,是沈先生拳拳憂國之心振聾發聵。眼下時局惶惶,國人蒙昧,若國內的報者皆如沈先生這樣,國之複興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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