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楊婕會依從直覺行事,當柳七說出去雍州的那一刻,直覺告訴她,這是一個機會。


    念頭閃過,腦中甚至還未有清晰的概念,話已經脫口而出。


    柳七詫異:“嗯?”


    楊婕臉紅,然而話說出去後,原本模糊的思路漸漸清晰:“是這樣的,我想讓幾人跟七爺去雍州看能不能創點兒業,將來若在京城有什麽不妥,也有個退路。”


    說罷,她忐忑地看著對方,有點羞窘。


    柳七明白了,目露讚賞,爽快道:“可以,你讓人明天上午來柳記找我就行。”


    楊婕感激地道謝。


    她匆匆向柳七告辭與鍾輯會和,迴去的路上,她向鍾輯說起這件事,鍾輯不解,第一反應就是反對:“想拓展生意,在京城周邊就行,為什麽讓人去那麽遠的地方?山高路遠,交通不便,實在沒那個必要。再說,我也不缺那些零花,姐姐的銀兩不夠用嗎?”


    楊婕正容道:“我讀書不多,從公子為我讀的史書裏,我發現,從古到今,如你二姑母那般行事,沒有長久的。老夫人和虞國公年紀大了,還能護你幾日?一旦虞國公不在,若你二姑母還得勢,定會向著你後祖母和三姑,對你不利。


    若你二姑母失勢,虞國公府必會受到牽連,就像之前的太後那樣,你同樣跟著遭殃。


    公子要眼睜睜地坐以待斃嗎?


    我聽柳七爺說,雍州離京城很遠,有千裏之遙,駐守那裏的藩王有賢名,把駐地打理得井井有條。若讓人去那裏置一份產業,將來京城有什麽變故,公子也有個退路。雍州離京城那麽遠,公子隱姓埋名,當會很安全,公子以為呢?”


    鍾輯震撼。


    他沒想到,她已經為他考慮得這麽深,這麽遠。自她來到他身邊,她做的每一件事,為他篩選下人,勸他習武,勸他訓練部曲,包括這次讓他派人去雍州,都是在為他將來謀劃,避免他踏入那不可言說的一步。


    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會這樣對他。


    哪怕他祖父也做不到。


    心中潮熱又酸澀,他何德何能,竟能得她如此相待?


    他眼圈微微發紅:“我聽姐姐的,我們這就去鋪子裏挑人。”


    他們先去綢緞鋪,按楊婕的看法,綢緞鋪掌櫃活絡,挑的人應該會有相似的特性。


    沒想到,綢緞鋪掌櫃聽說主家要派人去雍州拓展生意,直接推薦了自己的兒子。他兒子名鄭貴,是個伶俐的年輕人,跟著掌櫃已有幾年,頗受誇讚。而且,父親在這裏,兒子去外麵,主家也放心。


    鍾輯當即答應用他,並讓掌櫃配了副手,又從府裏挑了個人服侍他。鍾輯挑的人,就是楊婕評判過的,具有最高忠誠度的男仆福生。


    鍾輯讓從鋪上支出一筆資金給鄭貴,一來做本錢,二來相機在那邊置些產業。鄭貴鄭重應了,鍾輯又交代一番,與楊婕迴了府中。


    次日,一行人離開京城,向西而去。


    此後,鍾輯仿佛受了什麽刺激,對習武和訓練部曲變得十分熱衷,隔幾日就帶楊婕出城一趟。直到春耕農忙,這種頻頻外出才告一段落。


    這個情況引起虞國公的注意,得知一個多月來孫子多次帶楊氏外出,虞國公就覺得,孫子太寵愛這個女人了。想起年前鍾三娘大鬧事件中,孫子護這女人的態度,虞國公以為這不是好苗頭。寵愛太過,隻會助長女人忘卻本分,恃寵而驕。


    他倒沒想因此警告孫兒,他覺得,最主要原因還是,孫兒身邊隻有這一個女人。繼而想到,孫子已經十七,婚事該打算起來了。


    他把有適婚少女的人家嚴格挑揀一番,挑出其中門第高的、在朝中支持他的,讓鍾輯過來選。


    鍾輯皺眉,十分抵觸:“孫兒還小,婚事不急。再說,終身大事,尤其應當慎重,若娶妻不賢,禍害豈止三代?孫兒想好好考察一番再說。”


    “娶妻不賢”雲雲似有映射虞國公之嫌,然而想到孫兒現在,仍不被祖母接納,父母流落在外早早離世,隻剩他孤零零一個,都和自己那繼妻脫不了幹係。虞國公不由深深歎息:“那你迴去好好想想,挑出中意的,哪怕現在不成婚,先定下也好。人家女郎是不等人的,到年齡就嫁了。好女有限,別拖太久。”


    然後交給了他一張名單。


    鍾輯拿著名單迴去,一陣氣悶。


    名單上寫的主要是女郎家的門第,年齡容貌一筆帶過,至於秉性,基本上沒寫,寫也是千篇一律的幾個匱乏字眼,非常沒有可信度,就像媒婆的嘴。


    尤其是,上麵還有幾個當初在遊船上的女郎名子。他愈發排斥,覺得這些人和鍾三娘沆瀣一氣,即便不是,也是冷血的旁觀者。沒有一個人,會像當初楊姐姐那樣,站出來為他說一句話。


    她們或許有家世,但她們沒有楊姐姐的頭腦,沒有楊姐姐的膽識,甚至連最基本的善良都沒有。


    他為什麽要選這樣的人做最親密的伴侶?


    難道為了在危難之際,讓人背後插他一刀?


    他心中冷笑。


    偏激的念頭上來,他甚至想到,祖父在朝野名聲不佳,他選出來的,能是什麽好貨色?


    看看他為自己選的繼妻,看看他為長姑選的前夫!


    他泄憤般地把紙扔到一邊,臉陰沉如烏雲。


    他的情況瞞不過身邊人。


    氣壓低沉,身邊人小心翼翼,私下不免悄悄議論。後來連楊婕身邊的香茅都知道了,告訴了楊婕。


    楊婕這才知曉鍾輯這些日子情緒不佳的原因。


    楊婕設身處地地推測一番,覺得他應該是在擔心未來妻子的秉性。


    自來婚嫁莫不如此,盲婚啞嫁。如果他有母親,有靠譜的女性長輩,或許還能為他細細打聽女方的情況。


    然而他沒有,他的祖母姑母不坑他都是好的,豈會為他做這些?


    至於虞國公,一個滿腦子權勢富貴的男人,他能看到的,隻有門第,隻有利益,據說還是個毀人幸福的小能手。m.33yqxs?.??m


    再看他自己選的繼室就可知這人的眼光和品味。


    鍾輯會擔憂實在太正常不過。


    他吃夠了這方麵的苦,對人的秉性尤其挑剔看重。


    楊婕很為難,她想問他是否需要自己幫他看看那些人,但她現在的身份,如何能接觸到人家呢?


    她想裝作不知道,又實在不忍心,終於忍不住在某一日問他:“用我幫你看看那些人選嗎?”


    鍾輯愣住,過了好久,才明白她說的什麽,不自覺地皺眉:“不必。”


    她忽然想起當初他說永寧侯世子的話:“世子叔心高氣傲,一心想娶高門貴女,覺得這樣才配得上他的身份,才對他有所助益……”


    楊婕勸道:“把事情往好的方麵想,至少女郎的身份可以幫到公子,有門第高貴的嶽家助力,想必有些人就不敢輕易動公子了。”


    鍾輯:“姐姐不必考慮這些,我的婚事不會成功。”


    楊婕:“?”


    “你會想到的別人也會想到,必會有人從中作梗。”


    然而,他們誰也沒想到的是,讓婚事擱置的,是鍾老夫人的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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