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一個個,擔憂的什麽勁?以前沒個規章製度,誰能當官,誰被罷官免職,全憑上峰一句話的事。所以呢,逢年過節,還得往上峰家裏走動,平時也畢恭畢敬,不敢有半點違逆。這官,當的憋屈啊!”


    一句話,眾小吏全都共鳴起來。


    徐爺那一派的人還好,逢年過節都有禮品發放,平日裏也都是蛇鼠一窩,親得很。


    自己這些人就慘淡了,沒有油水,過得也憋屈,還得仔細打點。


    很多人都是受不了,幹脆的倒向了徐爺一派。


    張爺擱下茶壺,摸了摸嘴角胡須上的幾滴茶水,很有些狼狽和頹廢的意味。


    老張臉色不太好,但還是神采奕奕的說道:“現在什麽都有規章製度,考評都有據可依,認真幹活,隻要能得到一個稱職,就能原地踏步不是?跟以前有區別嗎?你們一個個的,在老徐手底下混了一輩子,能混出頭?不都是原地踏步嗎?”


    眾人立刻沉默著不說話了。


    他們雖然跟著徐爺幹,但不是徐爺心腹嫡係,髒活累活歸他們,最多逢年過節分點好處。


    但是職位的晉升,從來都是徐爺一派嫡係的事情,跟他們沒關係。


    張爺嘿嘿一笑,搖著頭繼續解釋道:“想努力表現,就好好幹,混個優秀的考評,上麵肯定會根據你們的成績進行提拔和升遷。”


    “升遷,能升到哪去?我現在已經是咱們衙門裏書吏的首席了,到頭了。”


    “嘿?這就是你眼皮子淺了。縣衙上麵有郡衙,郡衙上麵不還有州府嗎?嘿嘿嘿,一個個都是頭發長見識短的貨色!”


    張爺這話說得難聽,但是一圈聽眾沒有任何人流露出反感或者不耐。


    相反,他們一個個都精神亢奮,麵紅耳赤,鼻子和耳朵都因為充血而微微腫脹起來。


    “我們還能晉升到郡衙,甚至州府?”


    “怎麽可能,官吏改革隻是咱們東海郡一郡之地,還影響不到外麵吧?”


    “就是,葉家那位大人隻是代郡守,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被免職了。”


    張爺翻了翻白眼,“你也知道葉家那位大人是代郡守,幹不長啊?”


    “是啊!這不是人盡皆知嗎?他隻是代郡守啊!又不是正式的!”


    “糊塗啊!”張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們怎麽就不會腦子轉轉圈?他幹不長就一定是免職嗎?難道就不能升官?成為代州牧?甚至再往上?”


    這句話驚呆了一圈人,也嚇呆了一圈人。


    “是啊,這麽簡單的事,我們怎麽就沒想到呢?”


    “代州牧有點誇張了吧?古往今來,從未聽聞這般奇事!”


    之前大家還有點敬畏,不敢說的太直,也不敢太不客氣,唯恐自己的話傳到外麵,傳入代郡守耳中。


    但是聽到張爺這荒謬的言論,尤其是言語中對皇家的不敬,一群吏員瞬間亢奮起來。


    “老張,你這話說的有點過了。”


    “就是,代州牧都不可能,還繼續往上?”


    “再往上?那是京城!是皇宮!”


    “我朝君明臣賢,四海升平,誰敢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


    “衙門之中,竟然有人說改朝換代的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老張你是糊塗了啊!敢對皇家不敬!要不是看共事多年的份上,一定要告你一狀!”


    一群人瘋狂的貶斥。


    在對老張口誅筆伐的同時,還不斷抱拳,朝著北邊行禮,表示自己對朝廷的忠心耿直。


    張爺隻是搖頭,不再說話。


    “我老了,幹到這年紀,再熬幾年也差不多退了,迴家哄重孫子了。不說了,我先收拾東西了,你們該幹嘛該幹嘛吧,散了散了,都散了。”


    聽到這話,張爺身邊的人瞬間散了一大半。


    人走茶涼,官場上是很現實的。


    連一個幫忙收拾東西的都沒有。


    張爺以前風光,那是因為有徐爺壓著,不願意跟徐爺同流合汙的隻能選擇張爺這邊。


    可是現在,徐爺倒了,大家一個個都升了官,跟張爺不相上下了。


    再張爺長,張爺短的,就有點拉不下臉了。


    官字兩張口,自然也是兩張臉,最要麵子的。


    還有一個原因是……


    張爺的吏考沒有過。


    新一批吏員還沒開考,但老一批吏員已經考察完了。


    不合格的當場走人,合格的留下來繼續幹。


    留下來的吏員名單裏麵沒有張爺。


    要麽就是真如張爺說的那樣,他老了,到年紀了,要退下養老。


    要麽就是考了,但是沒考過,被刷下去了。


    無論哪種,都說明張爺不再是張爺了。


    叫他一聲老張,或者張老,已經算是客氣了。


    “張老頭剛才也說了,他在收拾東西。吏考肯定沒過。”


    “什麽收拾東西,分明是卷鋪蓋走人。”


    “就是,今兒個是他在那屋子裏最後一天了,明天就不是他了。”


    “那麽好的屋子,也不知道會便宜誰。”


    張爺的屋子算是衙門裏數一數二的,朝陽又通透,裏麵的桌子、椅子、櫃子也都是上好的實木雕花,漆料也都是上好的清漆,裏麵那幾盆蘭花,別看不起眼,但都是價值千金的好貨色。


    “老張屋裏那幾盆花老值錢了,他會不會搬走?”


    “那可是公財,他敢搬走試試!”


    “不,那是老張自己養出來的,平日裏可寶貝了,多少人出高價都沒賣,跟他的眼珠子一樣。”


    “哼!衙門裏長出來的花,那就是衙門的。等會兒他敢搬,我第一個上去攔他!”


    幾個人揮著拳頭比劃了一會兒,話題漸漸轉迴這盆花會歸誰。


    “這間屋子是僅次於徐爺的,也不知道會給誰用。”


    “我看劉大人不錯,這次吏考成績很靠前,肯定能搬進這屋。”


    “是啊,劉大人也是喜歡蘭花的,最饞張老頭這幾盆東西了。”


    “不管誰坐進去,肯定都不是張老頭!”


    張爺是個麻利的人物,很快就把隨身的物品整理出來,裝在一個袋子裏拎著。


    不過最心愛的紫砂茶壺還是用手拿著,舍不得在袋子裏跟其他東西磕磕碰碰。


    至於眾人關心的蘭花,還在裏麵沒動。


    “他還挺識相的,沒敢動那幾盆花。”


    “就是,要不然非得懟他幾句不可。”


    看到老張走近了,眾人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老張,這麽一別,不知道什麽時候再見了,以後有空多迴來看看大家。”


    “就是啊老張,以後家裏遇到什麽事,跟大家說一聲,咱們都是一輩子老相識了,你有困難,大家肯定能幫就幫。”


    “還真有那麽一件!”老張朝屋裏指了指,“花盆太重了,幫我搬一下……算了算了,你們一個個毛手毛腳的,沒個輕重,別碰壞了我的心肝寶貝。”


    說著,老張慢吞吞的往前走。


    眾人心中惱火,卻沒有發作,隻是冷笑的看著老張的背影。


    “嘿,老張,出衙門的路在這邊。”


    “就是,你也在衙門呆了幾十年了,路怎麽走都不知道嗎?”


    老張哈哈一笑,“當然知道,不過我沒走錯啊!”


    說完,老張又往裏麵走了幾步。


    “嘿,你這老頭,再往前就是縣令大人的屋子,是衙門重地,閑雜人等……閑雜……不對,你怎麽有那個房間的要是?”


    “下官見過張大人!”


    “什麽張大人!張明亮那廝不是早就下獄了麽,這輩子都不可能出來了。”


    “噤聲,快跪下,給張爺磕頭!”


    “磕什麽頭,我憑什麽磕他,他又不是縣太爺……爺……哎呦,張爺……您瞞得我們好苦啊!”


    一群人總算迴過神了。


    老張確實要換屋子了,但不是卷鋪蓋滾蛋,而是從吏員的屋子換到官員的屋子,也就是縣太爺那個屋。


    老張成縣令了!m.33yqxs?.??m


    “張爺,我給您拎包。”


    “張爺,來,茶壺給我,我幫您端著。”


    “來個手腳輕的,一起把張爺的寶貝蘭花挪挪。”


    “張爺,新屋子還沒打掃吧,你坐著,喝口茶歇著,小的幫您打掃幹淨了。”


    一時間,衙門裏再次忙碌起來。


    所有人都開懷大笑,其樂融融。


    日子,仿佛又迴到了從前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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