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朝更感興趣了:“你們關係不好嗎?”


    白元秋否認:“豈會,她是可以性命相托的好友。”笑,“碎玉指所留真氣,可以隨著自身修為提高而慢慢消失,當時我騰不出手來,便應她所求,掩其容光。南域千裏內,等閑人非謝棠對手,修為稍高的,看見梨花,便知在下已經占了先手,也不會去為難阿無。”


    顧惜朝挑挑眉,不再多問,話題又迴到了最初:“‘半麵妝’為何會對你產生如此劇烈的影響?”


    白元秋笑:“半麵妝擅於破壞人體內真氣平衡。我學兼太清天魔二法,彼此互相衝克,內息一旦紊亂,就如水之決堤,洪範以後,便再難導迴正軌。”


    太清內斂,天魔縱性,隻有兩者合一,方可鎮住“半麵妝”的毒性,納蘭九拚卻一旅之師,終於成功將□□下在白元秋不得不救的人身上。


    浪行客曾言,納蘭九,惜哉其根基若浮萍。


    他生母地位卑下,早年不受家族重視,不過也正因少年時的經曆坎坷,才最終造就其堅韌果決的個性。他以種花植草為借口,學藥理於北盟,當年的原意是送白元秋去見天衣教列祖列宗,可白教主亦非等閑之輩,她少年時就敢自己篡改內功心法,如今膽氣不曾稍減。她中毒後體內真氣紊亂,逐漸有崩潰之勢,白元秋根據自己的情況,不斷調整內功運行路線,終於在最後關頭遏製住了功力潰散的勢頭。


    顧惜朝陪白元秋來到馬上要為胡鐵花解毒的地方仔細檢查,她細細檢查馬上會用到的器具,確保待會的解毒環節萬無一失。


    三個時辰之後。


    白元秋緩緩推開門,眉宇間竟生疲意,緩緩道:“胡大俠已經無礙。”


    楚留香匆匆向白元秋道了聲謝,便和姬冰雁一起急忙趕去看老友,他身法之快,怕是連對付最厲害的敵人時都未曾用過。


    徐小彥和顧惜朝則是圍著白元秋,護著後者默默運行了兩邊《清心訣》,勉強將內息穩定下來。


    顧惜朝問:“姑娘還是打算今晚就出發?”


    白元秋簡潔道:“現在就出發。”然後笑道,“我內息將逐日而減,心緒亦會受到牽連,若有喜怒無常之處,還望兩位擔待。”


    顧惜朝默默點頭,轉身和姬冰雁溝通去了,徐小彥將鬥狂瀾握在手中,站在白元秋身邊,笑的一臉陽光:“那我陪著小白。”


    六人拋棄馬車,每人一匹駱駝,跟著姬冰雁帶來的那個叫石坨的大漢,向著一望無際的沙海,毫無畏懼的昂然出發。


    此時已經接近傍晚,沙漠中的氣候仍然炎熱而幹燥。


    隊伍中人人的狀態都很輕鬆,仿佛此刻不是在趕赴一場未知的殺饗,而是趁秋光正好,借機踏青郊遊一般。


    高高的天空上麵,有黑點般的鷹在盤旋。


    白元秋仰頭,明眸微眯,透出一股凜冽的殺氣。


    顧惜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下巴與頸項之間露出一段霜白的弧度,他略略思索,忽然青妝彈指而出,人亦隨之直朝飛鷹而去。


    鷹飛翔時可以離地極遠,見有人妄圖躍起捉拿它,當下雙翅擊風,身如暗電穿雲,急速飛向高空。


    顧惜朝所躍到的最高處,距離它還有三分之二的路程,青妝因體積狹長,被主人當做標槍射出去,卻仍然沒能碰到獵物。


    青衣書生飄然落地,雙手一攤,說:“打不到。”


    若在為胡鐵花解毒之前,白元秋倒是能夠到,她抬頭望天,想了想,自發中取下一枚簪子,眾人隻見衣影閃過,白元秋禦風而上,顧惜朝縱身跟隨,在三分之一高度時猛的拖了隊友一把,白元秋借力再次向上浮了一段,皓腕輕揚,白光自手心發出,靈蛇般咬住飛鷹。


    鷹聲淒厲,空中爆出一篷血霧,然而就在它將要墜落時,遠處忽然極快的飛來另一隻黑鷹,俯衝銜住同伴的身體,振翅朝遠方飛去。


    白元秋落下,臨近地麵之前長袖反手朝下揮去,化解了墜地的勁力,輕飄飄落在蓬鬆的沙地上。


    “竟然還有一隻。”姬冰雁皺眉。


    白元秋笑道:“現在已經沒了。”


    姬冰雁問:“姑娘確定嗎?”


    白元秋迴答:“在方才那種距離下向逃過我的耳目,絕不可能。”補充道,“但敵人是否還會派飛鷹來偵查,這便不敢斷言。”


    徐小彥吐槽:“當然會啊,這有什麽難猜的,石觀音養它們還能隻為了拉船啊?”


    白元秋轉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顧惜朝捂臉不忍直視。


    楚留香三人則是齊齊盯著徐小彥,一字一句問:“方才所說的‘石觀音養它們拉船’之事究竟何意,徐公子又是從何而知的?”


    說漏嘴了……


    徐小彥呃了下,想了想,開始胡扯:“香帥也知道,鷹力極強,往往可以拖起比它們體積大上數倍的獵物,石觀音在沙漠中建造了多艘鬼船,用飛鷹充作纖夫,使船在沙漠中滑行……這個我是聽石觀音她爹說的。”古龍應該算她爹吧?


    楚留香眉頭皺的更緊:“石夫人的父親,敢問是哪位江湖前輩?”


    徐小彥擺手:“逝者已矣,還是不要多提了。”而且這個世界裏除了我應該也沒有人知道古龍?不對,何琬和鄔倩倩應該也知道……


    姬冰雁冷不丁道:“姬某猜測,徐小彥便是白姑娘之前提到的好友吧?”


    白元秋笑:“是啊。”


    胡鐵花看著他們,忽然大聲道:“江湖那麽大,別人多知道點什麽又有何稀奇,難道還隻準老姬你知道不成?”


    楚留香想了想,同意:“也是,倒是我等多慮了。”


    姬冰雁冷眼旁觀,不再開口。


    就這這時,隊伍的方向忽然變了。


    石坨作為隊伍中的向導,素來隻有姬冰雁才能和他交流,此刻突然不聲不響的改了道路。


    白元秋默默注視著這個麵容醜陋,石頭般堅硬的大漢的背影,拉緊韁繩跟了上去。


    胡鐵花奇道:“他準備往什麽地方去?”


    姬冰雁緩緩迴答:“既然暫時躲過了敵人的跟蹤,自然要趁機將對方徹底甩脫才是。”


    胡鐵花讚歎:“他竟有這般本事!”


    姬冰雁說:“未必一定能夠甩脫,但已經是我們中能夠做到的最好。”


    風沙陣陣,天氣好像越發熱了,太陽的光芒將沙海曬的猶如蒸籠一般。


    七個人,螞蟻般緩緩向前蠕動。


    白元秋取出遊絲織成的冰綢蓋在身上,白紗半遮麵,就像沙漠之國的女人一樣,徐小彥見狀問她要了一塊布,按白元秋的樣子裝扮好,顧惜朝正準備說話,就被徐小彥翹著的蘭花指點迴去了。


    重傷初愈的胡鐵花仿佛被曬幹了所有活力,恨聲道:“對手不敢正麵現身,隻會用以陰謀詭計捉弄我們,豈不是說她的實力根本不足以正麵對付我們?”


    姬冰雁點頭:“你說的也許沒錯,但還有其他的可能,你想過沒有?”


    胡鐵花問:“什麽可能?”


    姬冰雁唇邊泛起奇異的笑容:“我聽說,有的貓在捉住老鼠後,並不急著將它們吃掉,而是先將獵物放走一會,再重新捉住,直到對方老鼠被□□的筋疲力盡,才開始享用自己的美食。”他看著胡鐵花,“你覺得這個猜測有沒有道理?”


    龜茲國。


    身材高大的侍衛單膝跪地,英俊的臉龐上不斷流下黃豆般大小的汗珠:“……神鷹也因此受傷,才失去了楚留香等人的蹤跡。”


    黃金為底,鑲滿各色五彩寶石的王座上斜倚著一位絕代佳人,她專注的看著自己指甲上鮮紅的丹蔻,悠然道:“所以這是運氣不好,不能算是你的錯,是麽?”


    王妃與侍衛間隔著層輕煙般的紗幕,地上的男人隻能隱約看見她迷人的身姿,婉約的輪廓,但總如隔靴搔癢般瞧不分明,心中既恐懼又激動,既想逃走,也想永遠留在這裏。


    王妃的聲音從紗幕中傳來:“你將鷹拿給我瞧瞧。”


    侍衛捧著玉盤,玉盤上安置著翅膀受傷,已被包紮妥當的鷹,猶豫片刻,終於掀開簾子,勇敢的走了進去。


    輕紗在他身後合起。


    風輕輕吹,吹著紗幕,吹出漸漸低沉的喁喁私語,忽然間,私語又變作陣陣輕笑與低吟,時高時低,時緩時急。


    熏籠中的香料漸漸燃盡。


    “你——”


    充滿著粉色旖旎氣息的內室陡然傳出一聲男人淒厲的慘叫,熱血噴灑在潔白的紗帳上,黑鷹的屍體自帳底滾出,隨即骨碌碌的滾下台階,屍體骨骼俱碎,仿佛是被一隻芊芊玉手驟然捏斷。


    聽完姬冰雁的猜測,胡鐵花身不由己的哆嗦了一下。


    楚留香說:“這倒也未必。”看了白元秋一眼,“敵人此時不出現,可能是因為現在還沒到我們實力最弱的那刻。”


    白元秋笑著說:“我讚成香帥。”接著道,“我們才剛剛進入沙漠,無論是武力,警惕,都還處在巔峰時刻。我若是石觀音,放著如此天然的環境不好好利用來消磨敵人的精力,才叫愚蠢。”


    這種說法雖然也長他人誌氣,卻總算不像姬冰雁的猜測那麽令人膽寒。


    胡鐵花恨恨的瞪了死公雞一眼。


    太陽東升西落,金黃色的地平線上光影變幻,轉眼已是第七天早晨。


    白元秋穩穩的坐在駱駝背上,這幾天功力的消退似乎對她並沒有什麽影響。


    但徐小彥依舊覺得有些不同:最近的小白似乎是更有人氣了些,她現在的模樣,更加接近於初見時,那個單衣青裙,嫣然淺笑的美麗少女。


    隊伍離龜茲國越來越近,這裏地處綠洲,盛產鐵器,路上漸漸多了往來的行人商販,在駱駝馬匹組成的車隊上,還有著身著輕紗,載歌載舞的胡女。


    與原著情節不同的是,姬冰雁並沒有隨身攜帶那個精通多地語言的小夥計,所以在眾人言語不通的情況下,隻能由博學多才的姬老板一個人擔負起交流的重任。


    眾人虛心求姬冰雁大人指點一些日常用語。


    在教授過程中,姬冰雁有些驚訝:“顧公子學的很快。”


    顧惜朝笑了笑:“我以前學過女真話。”


    姬冰雁點頭,又道:“白姑娘學得也不錯。”


    白元秋謙虛笑道:“承蒙誇獎,愧不敢當。”作為一個來自架空世界的外來戶,她之前已經好生惡補過一迴文化知識了。


    與顧惜朝相對而笑。


    有人學的不錯,但也並非所有的團隊成員都是好學生。


    胡鐵花不等姬冰雁開口,就自覺表示:“老姬你就不用評價我了。”


    徐小彥跟著加一:“我也是。”


    楚留香摸摸鼻子:“楚某自知比上不足。”


    姬冰雁神色淡淡,眼中卻掠過一絲極快的笑意。


    沙路漫漫,離眾人不遠的路上,一個中等商隊內部似乎起了些爭執,美貌豐滿的胡姬雙手上纏著鐵鎖,被圍困在中央,美豔的小臉梨花帶雨,幾個大漢神情猙獰的圍住她,顯然沒什麽善意。


    楚留香若是看見這等事也能無動於衷,恐怕也就不是楚留香了。


    他很好看的皺了皺眉,朝姬冰雁說了幾句話,後者冷冷的看著他,緩緩道:“縱然香帥心愛,姬某的錢也不是憑空飛來的。”


    胡鐵花看的抓耳撓腮,問:“老臭蟲,死公雞,你們在說什麽,怎麽還不救人?”


    白元秋見狀,驅使駱駝上前,輕笑:“姬老板,我對那位姑娘很感興趣,能否勞你做個中人,替我將她買來。”


    對於女孩子的請求,連冰山似乎也能格外寬容些,姬冰雁沒有猶豫,轉頭就跟那夥人交涉起來。


    楚留香看了看姬冰雁,又看了看白元秋,摸著自己的鼻子。


    麵對陌生人的交易要求,商隊的胡人開始似乎並不願意,看見姬冰雁輕而易舉的捏斷一柄精鋼打造的彎刀後,灰溜溜的將人交了出去。


    “她叫伊胡,以後就是姑娘的人了。”姬冰雁將胡姬領到白元秋麵前,沒什麽情緒的說。


    伊胡睜著大大的眼睛,絲發披落在半裸的香肩上,妙目凝睇,欲語還休的看著姬冰雁,兩人用龜茲語交流了幾句,白元秋努力分辨,原來伊胡在懇求成為姬冰雁的女奴,而姬冰雁則無情的把這位充滿異域風情的美人從身邊推開。


    意識到自己無論如何無法撼動姬冰雁的決定,伊胡貝齒咬著嘴唇,委委屈屈的朝白元秋躬身下拜。


    白元秋笑問:“你會說漢語麽?”


    伊胡茫然。


    白元秋打量她一會,換了蹩腳的龜茲話跟她交談。


    楚留香看著白元秋,提醒道:“姑娘還是替伊胡找位好人家安置吧,我們隨身帶著這樣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胡女,恐怕會拖累人家。”


    白元秋笑了笑:“我還以為香帥打算跟我要這位姑娘呢。”


    楚留香正色道:“楚某不過是看不慣欺淩弱小罷了,以現在的情況,又怎麽會有那些心思?”


    一行人再次啟程,可駱駝隻有六匹,除開石坨這樣將動物當做自己朋友,寧願雙腳走路也絕不肯騎他們的另類不談,白元秋他們很明顯沒有多餘的坐騎勻給這位柔弱的伊胡姑娘。


    徐小彥遲疑道:“要不要再買匹駱駝?”


    白元秋擺手道:“無妨,伊胡可以自己跟著走。”又換了龜茲語恐嚇新來的妹子,“若是跟不上隊伍,就把你還給剛才那些人。”


    伊胡俏麗的臉上顯出驚恐的神色。


    徐小彥無可奈何,默默向惡勢力表示屈服:“這樣也行。”


    胡鐵花跳下駱駝,表達反對:“我的駱駝可以讓給她。”


    白元秋甜蜜微笑:“胡大俠請過來一下。”


    胡鐵花先是縮了縮脖子,隨後昂首來到白元秋麵前,外強中幹道:“身為男人,總不能眼看著……”


    袖影閃過,胡鐵花感到劇痛從下巴開始迅速傳到頭頂,他腦袋一暈,顯示器瞬間黑屏。


    白元秋收迴揍人的拳頭,單手拎起胡鐵花高大的身軀,將其丟到駱駝背上,笑道:“胡大俠同意讓伊胡自己走了。”彈彈袖子,“香帥有什麽意見麽?”


    不忍看見弱小被欺淩的楚留香看天,摸著鼻子:“既然小胡沒有意見,楚某也沒有意見。”


    不懂漢語的伊胡姑娘花容失色的看著自家這位貌似溫柔的主人,隻眨眼功夫就揍翻了身材高大的胡鐵花,而隊伍中其他人竟然對這種暴行熟視無睹。


    果然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窩。


    楚留香低聲向姬冰雁笑道:“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麽這一路上都事事順著這位姑娘了。”


    姬冰雁還沒說話,這位姑娘就冷冷表示:“我聽的見。”


    楚留香噎住,然後感慨:“七天前姑娘還不是這樣的。”就算能聽見,你也表達一下非禮勿聽的風度吧?


    白元秋斜了他一眼,笑:“還有八天就恢複了,香帥且忍忍。”


    徐小彥跟著吐槽:“不過忍不住就會挨揍。”


    顧惜朝長歎:“而顧某一定會幫忙。”


    楚留香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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