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起一大早,去給鄭尚書夫妻請早安,路上,泥地鬆軟,草坷裏積了不少水窪,但青石鋪就的路麵卻早已被風吹幹,遠遠近近,有**在疏理積水,清除折落在地的斷枝殘葉,轉過兩三院落,經過一個不大不小的植著半池荷花的池子旁,突然一聲淒切鳥鳴,一隻大鳥猛地從半空中栽落在前麵五、六米遠處,正是一箭貫胸,血從羽毛中殷殷滲出,我抬眼看去,斜刺裏百步外,一個淡紅衣衫的少年手執一張大弓,旁邊的隨從背負箭囊,我心一悚,正是當日那個刺馬的冷鬱少年!


    這人,他想幹什麽……


    那個隨從一路小跑,很快到了跟前,但悍婦營十一娘已經先他一步撿起大鳥,“謝謝營嬤嬤。” 隨從接過大鳥,彎腰鞠躬致謝,他的主人隨即也走了過來,我深吸一口氣,如果他從隨從箭囊裏抽箭的話,那麽,我就隻好立刻上去和他扭打拚命了,“三姐姐早。”他冷冷淡淡地彎腰行禮,並沒有取箭拈弓,“你好。”我迴他一禮。


    爾後他即冷冷淡淡地告辭而去,我一邊走,一邊佯裝不經意地轉n次頭,直到再也看不到這人,嗬,總算是有驚無險。


    但,射殺那隻鳥於我跟前,是意在泄憤揚威嗎?!


    至鄭氏夫妻住的大宅,鄭尚書已經上朝去了,鄭家深目碧眼的長媳倒已經在與婆婆攀談了,禮罷,尚書夫人很溫婉慈和地客氣敷衍了一番,大約十來分鍾後,鄭家的媳婦女兒們一個個來給她請安,連兩位庶出的小女兒也不例外,但卻始終沒有看到那位儀姑娘,傍晚,尚書夫人又在內堂設宴席,連那幾個已經出嫁的女兒在內,諸人都至,卻仍沒看到那位文靜美貌的儀姑娘,按她長期外住的曆史,想必是又去陪伴那位貴婦太夫人了。


    第二天,蘭陵王府送來聘禮,尚書夫人命人將一部分送至小樓,無非是些珠寶首飾綾羅綢緞,隔日清晨,仍去大宅拜訪,至大宅,鄭氏長媳已在,尚書夫人雙眼紅腫,臉色極是憔悴,一副通宵未睡模樣,敷衍了幾句後,她就婉言讓我迴去休息,出門,劈麵撞見那個冷鬱少年,他目光陰戾,冷冷看了我一眼,並不招唿就進去了,“夫人,”迴到住所,青春痘神色惶恐,很是傷感地告訴我道:“聽說儀姑娘病得很重,昨天晚上咳了好些血,燒得人都不清楚了,”她突然一個冷戰道:“噢,夫人,儀姑娘一定是和王妃一樣染了癆病,隻是爆發得比陳夫人還厲害,真是太可憐太可怕了。”


    我怔住。


    ——原來她是病了!


    “鄭大人已經請了好些名醫,連西陽王徐大人也開了方子,但還是一點也不管用,”她捂住胸口直搖頭,“哦,夫人,儀姑娘一定是活不長了,天哪,真是太可怕了。”


    我愕然。


    爆發得這麽快,這是什麽病呢?!若說是那位蘭陵王妃,所患的很可能是二十一世紀還沒絕跡的傳染性疾病肺結核,難道這位儀姑娘又是如此?——上天,但願不是其它莫名奇妙的烈性傳染病!那樣的話,這裏所有的人,連我也會搭進去!


    “前天她還好好的,”我道:“怎麽會這麽快呢?”


    “奴婢聽說其實在我們王府的時候儀姑娘已經開始咳嗽好幾天了,太夫人還讓上官醫正開過藥,不想越吃倒是越重了,”青春痘道:“哦,夫人,這真是太可怕太可憐了。”


    我無言。


    這個蒙昧的暗黑時代,缺醫少藥,等待那位儀姑娘的,確實是非常可怕的結局。


    但是偏偏是在這個時候生病,想必與癡情付與流水有點關聯吧,嗬,為那樣的男子神魂顛倒,真是個奇怪的蠢女孩。隻是……,如果沒有我的話,她很可能是順理成章地成為蘭陵王妃,在這個中古時代一輩子幸福美滿,生一大堆的兒女……,oh, god!這想法真是太可怕了,仿佛是我害了她!


    我,無意害她。


    “營嬤嬤已經去儀姑娘的住所了,”中古女孩小眼眨巴,看著我,“夫人,您是不是也難過極了?”


    我道:“有點。”


    打開窗戶,外麵,風輕雲淡,綠樹成蔭,附近大樹上那些茂密的綠葉散發著肥油油的光澤,人生也就是幾十年,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那個女孩,如果自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麽別人又能為她的人生感慨些什麽呢?


    當晚,尚書夫人派人來傳話,說是無需再去請早安。次晨,至樓下散步,附近,雖然沒有武士站崗,但小樓的東南西北都有院落,各處,又有很多雙的眼睛,鄭氏家族確實是個人丁興旺的家族,這座府邸裏的人口密集程度也遠高於那座蘭陵王府,加之婢女時時尾隨,想在這裏越牆逃離幾乎是毫無可能。


    往東走了一圈,遠遠近近,亭台樓榭間,已有**在采摘花枝,灑陳清掃,見我,停下行禮,看著草葉上的露珠,我歎氣,铩羽而歸。“夫人,”才坐下喝水,悍婦營十一娘就陰著臉海象似行禮,一字一句道:“儀姑娘病得很重,其她姑娘每日都去探病,老奴已備下禮物,夫人您也該去探訪一次吧?!”


    我一怔。


    如果真是疑似傳染病,那麽當隔離才是,人人都去探訪,很是愚昧,“儀姑娘得的究竟是什麽病?”


    “傷寒咳嗽。”


    “確實是傷寒嗎?”我錯愕,傷寒,戰爭和貧窮的附庸,比方阿爾伯特,就在非洲染過這種急性腸道傳染病,但是,據青春痘所言,那位儀姑娘分明是咳嗽咯血,又怎麽會是腸傷寒呢?(作者注:中醫的傷寒與西醫腸傷寒概念不同,漢·張仲景著有《傷寒雜病論》,所指的傷寒是人體感受風寒之邪而引起的一係列熱性病。柳星辰基本上是黃皮白心人,不諳中國文化,所以不懂。)


    “是。”她道:“夫人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真是咄咄逼人。


    入鄉隻能隨俗,私下問青春痘得知,陪護的侍婢**近日並沒有染病的,如此看來,即便是傳染病,也應是傳染力比較弱的,但願她得的真的並不是烈性傳染病!


    半小時後,我走進了儀姑娘整潔素雅的住所。


    進內室,空氣裏全是濃鬱的中藥味,極難聞,病人斜倚在床榻上,臉色蒼白,額頭兩腮全是汗珠子,女婢不停地小心翼翼替她拭汗,尚書夫人握住女兒的手,坐在床沿上,臉上是真正的母**,一旁是親手在用扇子扇案幾上熱騰騰湯藥的鄭家小女兒,禮罷,尚書夫人命侍女鋪坐席,很客氣地讓我坐下。


    我問:“妹妹今天好些了嗎?”


    病人有氣無力地漠然瞧了我一眼,不語,“好些了,”尚書夫人伸手拂開女兒額邊的一縷的黑發,溫言道:“儀兒,你今天咳得稀少多了。”而後接過侍女手中的絲巾,小心翼翼地親自給她擦汗,此情此景,我腦中突然一片空白,仿佛迴到了十五年前,白色的病**,媽媽她骨瘦如柴,額頭臉上都是冷汗,我用毛巾替她擦汗,她看著我的眼睛中是痛入心底的不舍……


    我咽喉發酸。


    這個世界上,真正愛我的隻有媽媽,但媽媽她卻就那麽去了。


    案幾上的湯藥終於涼了,小女孩小心謹慎捧起湯藥,送至床前,尚書夫人接過,親自用湯匙喂女兒,病人閉著眼,微微搖頭,不吃,“儀兒,”尚書夫人突然淚光盈眸,哽泣道:“良藥苦口,你總是不肯吃藥,病怎麽會好呢?”隨後抽泣不已,竟至失聲哭泣:“娘隻有你一個女兒,難到真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婢女連忙從她顫抖的手上接下藥盞,取出手帕,我遞給她,“你走!”她突然冷冷瞥了我一眼,目光陰戾如刀,但隨即似乎就穩定了些情緒,語氣轉平和道:“你懷著身孕,迴去休息吧。”


    我瞬時清楚,她心裏極恨我。


    “妹妹,”這女孩,其實又何必這樣,隻需等待一陣子,那個蘭陵王妃的位置遲早還是她的,心頭歎了口氣,我道:“你還是聽母親的話,


    吃藥吧。”


    她自然還是不答,我才欲行辭禮,她卻驀然劇烈咳嗽起來,蒼白的臉頰霎時憋出紅色,喉嚨裏咕嚕嚕都是痰湧聲,侍女和她母親立刻將她向外抱起,拍背,她猛咳,噗——,鐵鏽色的痰血大口而出,並沒吐進侍女捧著的痰盂裏,而是噴了不幸站在她母親旁邊的我一身。


    “儀兒——”尚書夫人頓時臉色灰白,一邊替她擦唇邊的血,一邊顫聲道:“你、你怎麽啦?”


    她的女兒咳得說不出話來。


    “你們,”尚書夫人向侍女大聲喝道:“快去請老爺和上官醫正來!”


    立刻有侍女飛奔而去。


    兩、三分鍾後,病人終於咳聲稀少平穩了下來,“母親,”她額頭冒著冷汗,虛弱得仿如一根風中漂浮的羽毛,努力說道:“我、我沒事。”


    尚書夫人握著她的手,含著淚光點頭。


    侍女替她擦汗,她示意侍女停手,爾後仿佛緩了口氣,淡淡掃了我一眼,“弄髒了姐姐的衣裙,很對不起,” 她漠無表情道:“請姐姐迴去換衣服吧。”


    這神色,她心裏一定也極恨我。


    我無語,告辭出門。


    外麵,陽光下,綠樹馥馥鬱鬱蒼翠欲滴,庭院裏一叢叢粉白嫣紅的chinese rose開得燦爛美麗,滿目盡是勃勃的生命氣息,而那個女孩……,咳血如此,很可能真的會死去,除非——


    我心一震,立刻轉迴去。


    “夫人,”悍婦營十一娘阻攔道:“你這是去哪裏?”


    “迴去見母親大人。”


    “鄭夫人已經讓你迴去了,”她冷然道:“夫人你就不要失禮了。”


    我隻當她是中古空氣,依舊前行,見我迴來,尚書夫人分明是厭煩中帶著吃驚,勉強溫婉地問:“女兒你還有什麽事嗎?”


    “我聽說綦毋懷文道長法術很高,”我道:“母親,何不請他來為妹妹做一場法事祈福呢?”


    她一怔,而後看著我,“這個,女兒,子不言怪力神,滎陽鄭氏詩禮傳家,你父親是不會與綦毋懷文這類術士來往的。”她淡淡道:“女兒你先迴去休息吧。”


    嗬,這家人倒是空前的不迷信。


    “母親,”我道:“為了妹妹,不妨姑妄一試,我覺得綦毋道長也不象是騙人的術士。”看著她不耐煩的眸光,言罷,我即施禮辭出。出門,隻見鄭尚書急急匆匆快步而來,於是讓於道旁行禮,他很客氣地敷衍了一下就進去了。


    迴到小樓,換下衣裳囑青春痘拿去沸煮三遍。


    下午,修長美麗的安德王妃突然來訪,她穿著繡著中國蘭花的荷綠色裙裾,身後跟著一大串捧著各式隨身用具以及大禮盒的侍女,禮罷,營十一娘親自上茶,她呷了一口,而後先是感謝我當日為她兒子療傷之事,隨即又仿佛很關切的問我近日飲食起居,住得習不習慣之類,十來分鍾後,不可避免談及她剛探望過的病人身上,“儀妹妹就是身體太弱了些,性情又太文靜,這會兒一刻不停地咳血,病得這麽重,”她歎了口氣,很是傷感地問:“四姐姐你看她還有救嗎?!”


    “這個、”我道:“王妃,我並不懂醫。”


    她微怔:“四姐姐那天——”


    “王妃誤會了,”嗬,蛇蟲咬傷不過是野外急救常識,即便是我,在野外攀岩時也受過這方麵的培訓,她卻誤以為我有高明醫術了,我道:“我隻是聽人講過被蛇咬傷該怎麽處理, 碰巧知道這個而已。”


    她聽了,仿佛滿是失望,但還是很禮貌地客套道:“青蕙莽撞,請四姐姐別見笑。”爾後又敷衍了十來分鍾,並命侍女呈上禮盒後,才告辭離去。


    “五王妃她一定是難過極了,” 青春痘道:“她一向是極疼儀姑娘的,夫人,”她難過地羅嗦道:“儀姑娘她不像我們王妃,人緣是極好的,不隻太夫人喜歡她,就是我們這些奴婢也很敬愛她的,想不到……”


    她淚光閃動,竟噓籲著說不下去。


    ——這胖姑娘,心地真是很不錯。


    我問:“上官醫正怎麽說?”


    “噢,夫人,”她迴答道:“上官醫正他也束手無策,昨日就向尚書大人薦了西陽王徐大人,尚書大人親自去請,但西陽王看了儀姑娘後,也是連連搖頭,奴婢聽說是鄭夫人再三懇求,西陽王才勉強開了一張方子,說是給儀姑娘試吃一下,若不見效,就……”她捂著胸口戚戚道:“喔,夫人,儀姑娘真是可憐,奴婢聽說前幾天城陽王府還委媒來尚書府求婚,現在聽說儀姑娘病成這個樣子,就罷了婚姻之念,聽說已經轉向賀拔郡公府求親了。”


    我無語。


    ——這是個遠沒有抗生素的時代。


    傍晚,外出散步,青春痘尾隨,走了一大圈後,在一石亭中小坐,亭畔,一株茂密的紫藤嚴嚴實實遮住了西來的夕陽,亭東南,順階而下,是一養著睡蓮的不規則池子,水麵上橢圓的深色綠葉間點綴著三、四桃紅、五、六粉白的花朵,夕光下,從亭中居高望去,睡蓮的花瓣已經開始收攏,但花型依舊美麗無比,一座府邸中有兩個蓮池,一植荷花一養睡蓮,據青春痘講全是因為那位備受父母寵愛的儀姑娘喜歡這些水生花卉……


    腳步聲,從西而來。


    “都不在水邊,離岸那麽遠,得用竹鉤子才行。”


    “姐姐,用鉤子不行,”另一個聲音道:“姑娘那麽心愛這些花,鉤壞了怎麽行?!還是找九公子身邊的晚風來,撐那隻小船下去采吧。”


    對岸,柳樹下,果然係著一條極小的小舟。


    “也好,你快去找他來。”


    於是一人離去,另一人想是仍在隔壁的紫藤架下,“姐姐在這做什麽?”不過十數秒,又有一腳步聲至,“芍藥妹妹跑得那麽快,是去哪兒啊?”


    “夫人吩咐采幾枝睡蓮迴去,”前者道:“芍藥去找晚風來幫忙。”


    “姐姐,”來者問:“儀姑娘這會兒好些了嗎?”


    前者傷心道:“不見好。”


    一陣沉默,“都是那個女人,要不我們家姑娘過幾天就是新嫁娘了,天下人人羨慕,哪裏會生這種病?!”來者切齒道:“姐姐,我呀,和姐姐你一樣,難過極了,恨不得吃那女人的肉呢!”


    我悚然。


    “她有了身孕,聽說連太夫人也拿她沒辦法,”前者道:“我們姑娘是閱伐閨秀,從小就知書持禮,端莊高潔,自然是沒有那種人的狐媚手段的!”


    “姐姐說得是,那個妖姬,聽說那個偽周齊王以前就被她迷惑得神魂顛倒,所以連行軍打仗也要帶上她,那天她作張作勢地要見王爺,我們這裏,哪有未婚夫妻成親前這樣見麵的,”她語氣憤然鄙薄,“真是不要臉得很,這種不知羞恥的狐狸精,給儀姑娘提鞋也不配,哪裏配得上我家姑爺!不知她使了什麽手段,王爺竟也真的會去見她。”


    “母憑子貴,”前者道:“還不是仗著她肚子裏的孩子。”


    “哼,哪裏有這麽快就有孩子的,”來人鼻中轉氣,“姐姐,我聽人說,弄不好還是個野種呢。”


    我隻覺手腳發麻!


    ——那個獸類男人,這些長舌的中古女人!


    那兩人又汙言穢語了五、六分鍾,而後一個辭去,一個沿池西繞去南端,我快步離開石亭,不想迴頭再看一眼,“夫人您別生氣,”青春痘臉色通紅,憤然道:“奴婢這就去稟告鄭夫人,請鄭夫人好好處置她們!”


    嗬,這傻妞,那位尚書夫人隻怕比她們還痛恨我呢。


    “不必,”長吸一口氣,我道:“隨她們說去吧。”


    我,柳星辰,二十一世紀的人類,何必把時間和心力浪費在這些雞毛蒜皮的惡毒流言上,沒事做,大可無所事事坐看雲動鳥飛,或是看著屋頂迴想bali海灘上的星空睡個懶覺,嗯,喜歡說,就讓這些中古愚婦說去吧。


    迴到住所,飯罷,沐浴睡覺。


    翌日,悍婦營十一娘自然是又弄好了一份看望病人的禮物,並親力親為親自帶人送去,“聽說儀姑娘昨晚很不好,一直高燒不退,好幾迴咳得臉都青了,”青春痘傷心不已:“噢,夫人,儀姑娘多半是沒用了,奴婢聽說尚書大人已經吩咐長公子替儀姑娘準備棺木了。”


    oh,真是極壞的消息!


    我無言,心仿佛被針刺了一下。


    那個女孩子,生命竟這麽脆弱……,我雖無意害她,但她的病隻怕確實是與婚姻不遂有關,否則也不會毫無求生之念,連原始的草藥都拒吃……,上天,我,柳星辰,二十一世紀的文明人類,受過所謂一流文明教育,如果再不告訴她一切遲早都是她的,她死了,我的道德底線在哪裏呢?!


    十五分鍾後,我下樓,帶著**去探望病人。


    未來人的身份自然不可暴露,但是我可以含蓄地告訴她我很快會離開這裏,比方去周國之類,那個男人和蘭陵王妃的位置遲早都是她的,隻是——,但願她不是aesop''s fables 裏的蛇,而我也不會成為那位農夫!


    may god bless me!


    行至她住的院落,我心大跳!


    ——院中,是貝鬆教授,**捧著一隻銅盆,他用柳枝從銅盆中沾了水,正漫無邊際地在庭院中漫天灑水!


    不出所料,那位尚書夫人果然沒有放棄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是搞道書上記載的這種荒唐無稽的中古巫術儀式!看到我,貝鬆顯然是加快了灑水速度,最後,索性將銅盆中的水一股腦頃在一茂盛的月季叢中,“夫人,”而後他行禮拜揖:“你好。”


    “綦毋道長,”我道:“真是辛苦你了。”


    “謝謝,”他溫和地微笑:“做法事,是道士的職責。”


    隨後他繼續他的中古巫術儀式,從另一**捧的托盤中拿起一把木劍,誇張地念念有詞舞動起來……,侍女通報後,我進內室,尚書夫人仍坐在床沿上,握住女兒的手,她一向整齊的鬢發竟有些散亂,人,仿佛已瘦了一圈,她的女兒則向裏躺著,不時劇烈咳嗽,但始終不願迴頭看我一眼,“女兒你懷著身孕,以後就不要來此探望了,”敷衍片刻後,尚書夫人淡淡下逐客令:“你迴去休息吧。”


    貝鬆既至,我決定暫且慎言。


    出門,竟已不見貝鬆教授,他不可能不與我碰麵的,果然,東行百米後,貝鬆教授正在路旁涼亭中等候。


    命青春痘等在亭外等候,我快步走進涼亭


    “教授,”我直截問:“你們有沒有抗菌素可以治療那位儀姑娘?”


    “我們現在有100克濃度不太高的penicillin,剛才,我已經給那個女孩吃了penicillin,”貝鬆教授道:“柳博士,很遺憾,我們中間並沒有醫學或是生化專家,幸好麗姿博士看過sir alexander fleming的傳記,她花費了整整十一年的業餘時間才獲得初步成功,我前年患丹毒,吃完了她全部的penicillin,才總算痊愈,”他道:“現在,我們隻有祈禱上帝保佑那個女孩了。”


    “什麽意思?”


    “蘭陵王妃也吃過我的丹藥penicillin,” 他解釋道:“但她還是死了。”


    我心發沉。


    “博士,中國人有句格言叫做‘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貝鬆教授想是察覺了什麽,寬慰我道:“我們已經盡力了,但願那個女孩感染的是對penicillin敏感的病菌。”


    嗬,也隻能寄希望如此。


    這個壓抑的時代,確實是讓人束手無策。


    ——同樣是風輕雲淡,一千多年的時空相隔,同一個地球卻是兩重不同的世界。


    “教授,”我問:“前些日子你為什麽不去蘭陵王府?”


    “博士,”貝鬆教授聳眉攤手,“我自然是去了,但王爺一直不在府中,得不到王爺的允許,我怎麽能見到博士你呢?”而後他突然麵露微笑看著我道:“不過,以後就方便了,博士你馬上就是蘭陵王府的女主人,不需王爺同意,我們就可以見麵了!” 說著很是真誠地伸過手來:“博士,恭喜你馬上就要成為最幸福的新娘了。”


    我僵住。


    “教授,”我道:“我正想請你幫助我逃離鄴城。”


    “逃離鄴城?!”他愣住,隨即仿佛吃驚萬分地看著我,“博士,你難道不愛四王爺嗎?”


    噢,這人——


    “貝鬆教授,”我道:“我和那個人之間不存在什麽愛情,我隻是他的戰利品,很抱歉,請你不必多問了。”


    他愕然,混濁的藍眼看著我,停頓了有這麽七、八秒後,他一臉真誠慈和地道:“博士,我覺得王爺他很愛你,要不,那天他不會冒著生命危險救你,”繼而他微笑道:“博士,這個時代和我們的時代不同,在這個王朝等級就是一切,一個血統高貴的皇族男子自然是娶世家大族的女子為妻,四王爺為了你舍棄與大族聯姻,我想他是非常愛你的。”


    嗬,真是個天真的老頭!


    “教授,很抱歉,”我厭煩道:“我的看法是沒有人會喜歡千年前墳墓裏的一堆肮髒白骨!”


    他目瞪口呆。


    “我真的必須盡快離開這裏,”我道:“教授,你們基地有沒有小飛機之類的交通工具可以幫助我離開?或者弄枝麻醉槍給我也行!”


    “這個——”他楞了片刻,而後訥訥道:“博士,我們有一架簡易直升機……”


    oh,god !


    我喜極,心花怒放,隻覺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輕鬆無比,澀澀溫暖的是眼淚,滲進嘴裏,“博士——”貝鬆教授嚇了一跳,很是緊張關切地問:“你怎麽啦?”“沒事,”擦去淚水,我道:“教授,請明天淩晨駕機來,可以嗎?”


    “這個、”貝鬆東張西望了一陣,而後搔首道:“博士,尚書府內宅樹木植物太密集了,我看沒有地方可供起降啊。”


    我一怔,嗬,確實是心急則亂,“教授,”我道:“蘭陵王府內宅有一個規模不小的人工湖,可以低飛,湖麵上有一座長橋,六號傍晚我等在橋上,請你來接我,到時你在飛機上放下繩梯就行。”


    “六號?”


    “是。”


    “博士,”他猶豫道:“那天可是婚禮的日子,沒有了新娘……”


    “教授,他可以娶一個真正的鄭氏女兒,”我冷冷道:“比方那位儀姑娘,或者是鄭尚書另外的兩個女兒。”


    “博士你……” 貝鬆一臉愕然,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一個冷酷無情的異類,“教授,”我道:“我不想解釋什麽,但是,我不能放棄我的人生,教授,我必須離開這裏,請你一定要幫助我!”


    他終於點頭。


    而後我們詳細擬定了逃走計劃,我將畫一張內宅地形圖給他,他則將隨身帶的一塊拇指大小的電子表給我,約定六號傍晚18:00~18:15在湖上長橋準時碰頭,到時他放下繩梯,我攀上飛機,然後直飛他位於城南山中的基地白雲觀,假如六號失敗,那麽三天後的九號再次行動……


    正議間,從北麵花圃邊的小徑走來一行人,為首的正是鄭家深目碧眼的長媳,“教授,”我道:“下午四點我們再在這裏碰麵,到時我將地形圖和手稿一起給你。”


    “不行,至多十二點,”貝鬆教授急道:“博士,我無法在內宅呆很長時間。”


    “那好,”我道:“就十二點。”言罷,出亭迎於道旁,“三妹妹和綦毋道長在談什麽呢?”禮罷,她微微含笑問道。


    我敷衍:“向道長請教一些養生之道。”


    “哦,”她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轉而問貝鬆教授:“道長,我八妹妹什麽時候才能好呢?”


    “這個……”貝鬆教授吱唔道:“儀姑娘今年命中有大災,但如果四、五天內能出現轉機的話,那麽就可以度過此劫了!”


    “道長你法術高明,”鄭氏長媳鄭重長拜:“還請道長你多多費心。”


    貝鬆教授還禮道:“老道自當盡力。”


    隨後,這位長媳告訴我她是來找我試穿嫁衣的,於是迴小樓,她和侍女一起,親自將帶來的華服裙裾給我穿上,大約半小時後,才告辭離去,我長鬆一口氣,立刻命小爻迴王府將衣箱中的漆盒取來,11:30,青春終於帶迴了漆盒,於是,趕至涼亭,將畫好的地形圖與手稿一並交給貝鬆教授。


    傍晚,據青春痘言,綦毋道長已做完法事,留下一堆丹藥後迴他的白雲觀了。翌日,消息傳來,那位儀姑娘病**,又過一日,至傍晚,她咳嗽大緩,終於連燒也退了。


    ——看來,她感染的正是對penicillin敏感的病菌。


    一切仿佛都很完美。


    窗外,風輕樹綠,夕光美麗,三、四隻麻雀在樹梢上雀躍,我長吸一口氣,再過二十四個小時,我就可以登上飛機,自由如綠葉間的小鳥!


    may god bless me!


    作者按:文中的儀姑娘患的是大葉性肺炎類,所以青黴素類藥物有效,而她姐姐蘭陵王妃患的極可能是肺結核,青黴素不是結核的特效藥,以致不治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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