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勝寺的祭祀在當日提前結束,當天傍晚,一幹人等都迴轉了蘭陵王府,假山旁的刺客,是賀拔銀玳的那個堂兄賀拔河,他在逃出妙勝寺不遠處受傷就擒,據說和賀拔銀玳一起被押迴了王府,次日一早,那位修長美麗的安德王妃即帶了一大堆藥品禮物前來拜訪探病,她殷殷關切的樣子仿佛她真的把我當作了她的四姐姐一樣,如果當日我沒聽到她們的秘議,那麽可能當真會被她感動的,可惜的是我聽到了她們的秘議……,隨後,她的兩位妯娌廣寧王妃、漁陽王妃也來探病,巳時,鄭尚書夫人竟也帶了長媳來訪,且與那位美麗的安德王妃相類,她神色中的溫婉慈和仿佛我真是她的女兒一般,嗬,真是些極有城府的中古貴婦!下午,宮中的那位弘德夫人派了她那位一直住在蘭陵王府的侍女馮小憐送來了一大堆禮物,接著是任城王府、城陽王府、昌黎王府……,來訪者絡繹不斷,真是煩得令人生厭。


    傍晚,終於清靜下來,向青春痘詢問賀拔兄妹的事,她很是古怪地遲疑片刻後含含糊糊告訴我這事歸長腿赫連喬管,赫連正在審訊這對兄妹,問她賀拔銀玳的傷勢,“這個、”她微怔後囁嚅道:“奴婢聽說好像不太重,上官醫正為她開了藥,說她能在監獄裏活一百歲的呢,王妃您不必為她擔心的。”


    我心頭一鬆,這個惡女,身體倒是很強悍。


    不過,——按這個暗黑時代血腥的律法,作為一個刺殺王公貴族的罪犯,接下來她將遭受的懲罰,隻怕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嗬,這惡女,如果不是她,我早就離開這座森森墓地了,現在,應該是在夕陽下悠閑放鬆地喝著飲料,而不是在這個鬼地方敷衍那些令人生煩的中古陰謀女人!她真是毀了我的生活,還毀了她自己啊!


    “小爻,”我問:“你們王爺會怎麽處置他們呢?”


    她仿佛很是吃驚,看著她一臉愕然狀,我頓時意識到是我自已失言,作為名義上的蘭陵王妃,我不該這樣問一個女婢的,哪怕這個女婢就是眼前的青春痘,嗬,真是糊塗啊……


    正欲出言掩飾,“王妃,”簾外忽然侍女傳報:“太夫人來了。”


    oh,真是走黴運到家了!


    珠簾卷起——,上午已經親臨探望過的貴婦帶著一臉虛偽母愛雍容無比走了進來,身後,依舊跟隨著那位亞麻美女!悍婦營十一娘恭敬陪入!尾隨的還有貴婦與亞麻美女的兩三女侍。


    “我兒好些了沒有?”在床沿坐下後,貴婦一派慈母風範問道:“疼得還厲害嗎?”


    “謝謝母親,”我道:“好多了。”


    她表示欣慰,“西陽王府有一祖傳保胎方子,我讓林總管去要了來,照方熬了給我兒安胎,”她微抬手,亞麻美女即將一碗藥汁送上,她親自接過,優雅地舀了一湯匙,“當日,太後懷主上時,也是每日服用此方的,”她充滿母性光輝地微笑道:“這藥,可保得母子安康,我兒喝一點吧。”


    黑糊糊的藥汁,上天,這麽紆尊降貴親持藥盞,她想幹什麽?!


    ——這原始的黑汁,莫非有蹊蹺?!


    嗬,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多謝母親,”我恭恭敬敬道:“我自己喝吧。”而後更恭恭敬敬從她手中接過藥盞湯匙,佯裝欲喝,湯匙入口之際,我驀然俯身作嘔,一旁的女侍立刻接了藥去,“你怎麽啦?”貴婦變換了位置,替我拍背,“不舒服嗎?”


    “剛喝了好多湯水,一定是吃得太多了,” 假裝喘了兩口長氣,我婉轉向她道:“母親,我真的沒事,這碗藥,我過一會兒消了食就吃。”


    她神色微變,想必是——洞察了我的用意!“沒事就好,”但她卻依舊表現得溫和慈愛,“若是有什麽不適,新婦不可強忍,當傳上官來把脈,不能忌疾諱醫的。”


    我謝她,敷衍稱是。


    她聽了,又微笑噓寒問暖了片刻,隨即一派慈母風範向我道:“長恭他天天不能在家,我兒跟前實在是缺個人服侍,不如讓黎落在此服侍我兒,我已經命十一娘將她的洗漱臥具都搬來外室了,如此也可好好侍侯我兒。”說到此,轉向一旁恭立侍侯的亞麻美女道:“你須好好侍奉王妃,一飲一食都需小心,不可以疏忽憊怠。”


    亞麻美女立刻恭敬應承。


    oh,這雍容高貴狀的貴婦!


    “母親,我隻是擦傷了點腳踝,上官醫正說隻要按時敷藥,三、四天後就可以正常走路的,”我立刻拒絕,“我真的沒事,沒必要再添人手侍侯。”


    “我兒你有孕在身,沒有專人服侍,我心頭怎能放心?!”她微笑道:“我兒無需固執了,等你腳傷好了,再讓黎落迴紫藤苑吧。”言罷,不再與我說話,轉而繼續細致地叮囑亞麻美女該如何如何小心做事,亞麻美女一一恭敬答應,如此過了十來分鍾,貴婦起身離去,亞麻美女率悍婦青春痘等恭送出外,大約十來分鍾後,亞麻美女帶了青春痘又走了迴來,手中,親自捧著茶盞,“王妃,這是江南來的貢茶,” 她彎長的眉毛下,長著一對湛綠的眸子,當真是個混血人種,將茶杯呈到我跟前,她恭敬得體地道:“任城王妃說這茶甘潤沁脾,最是能清暑安神的,王妃你嚐一口消消暑氣吧。”


    我接過,放置一邊。


    “我這裏並不需要你侍侯,”我道:“你迴去吧。”


    她一怔,隨即低首躬身道:“王妃,黎落並沒有什麽意圖,隻是想在這裏盡心侍奉好王妃您。”


    “不必了,”我道:“你迴去吧。”


    “王妃,”她卻依舊道:“黎落去準備王妃你的晚膳。”言罷,並不在意我的態度,恭敬行禮後退出。——oh,這女子!——我隻覺胸口發悶,“小爻你出去傳我的話,”我向床邊的青春痘道:“請她迴去!”


    “這個……”青春痘卻猶豫不挪步。


    我憤然下床,頓時右踝隱痛,但也隻是隱痛而已,“王妃,您不能起來的!”青春痘立馬上來扶住我並作勸攔,“王妃,您快坐下來啊,”她急得臉腮發紅,“您現在不能下來走動的。”


    我斷然道:“扶我出去!”


    “王妃、”她忐忑囁嚅道:“黎落夫人是太夫人帶來的,讓她迴去,外人會說閑話的,這兩天、府裏的閑話很多,王妃您、您還是讓黎落夫人留下吧。”她粘著不肯走路,甩開她,我大步向外走去,腳上,微痛,但隻是擦傷,諒也無礙!掀簾到外室,房間裏隻有一個中年**在矮幾旁無所事事打著盹,並不見亞麻美女,見了我,她恍然驚醒般站了起來,“王妃,”中古胖女孩緊跟出來,通紅著臉急急巴巴勸阻我,“王妃您、您不能走路的,快迴去睡吧,奴婢去請黎落夫人來就是了。” 扶了我要往內室去,我推開她,問中年**:“黎落夫人呢?”


    “王妃,”**恭敬道:“黎落夫人去廚房親自替王妃準備晚膳了。”


    廚房,並不在附近,離這裏應該是有段距離,走過去,真的不利腳傷恢複,嗬,北窗下,是新鋪的床榻,——她遲早會迴來的!我走迴內室,在**坐下,拿起床邊的書看,大約半個小時後,亞麻美女果然迴來了,她親自從侍女手中接過食盒,一一將飯菜擺放到床邊,而後,恭恭敬敬侍立床邊向我道:“王妃,請用膳吧。”


    這些飯菜,在這個炊具極度原始的時代,在這麽短的時間不可能是她所做,“謝謝,”我道:“不過,我這裏真的不缺人,你迴去休息吧,以後也不必來了。”我吩咐青春痘:“小爻,你送黎落夫人迴去。”


    亞麻美女頓時臉色突變,一臉的尷尬暗淡,“王妃,”她突然躬身如蝦米,帶著仿佛受盡委屈的聲調道:“黎落隻是想在這裏盡心侍侯王妃而已,別無他心,請王妃容黎落留在這裏侍奉王妃。”


    嗬,這女人!


    我與她非親非友,毫無交情,她這麽做,相信並不是天性善良無比,而是,用


    中國人的話來說,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別有所圖!——這麽的卑躬屈膝,忍辱負重,真是個不簡單的女人哪!嗬,我走後,她天天睡在這裏,也與我無幹,但現在,我不想看到她!


    “我不會留你在這裏的,除非我死了,”我道:“請你迴去休息吧。”


    “王妃,”她突然拜倒在地,嗚咽泣泣道:“請您容黎落留下。”


    oh,這中古美女!


    “好了,王妃讓你迴去休息,你就迴去吧。”門口響起一個聲音,是蟲豸高肅,天色還沒黑,他倒迴來了,地上的亞麻美女聽了,雖然噙著淚花,但還是非常優雅地恭敬向他行了禮,隨即很聽話地就此消失,嗬,這個中古女人!


    “比上午好些沒有?”在床沿坐下,他撫我鬢發問:“還疼嗎?”


    一旁還站著侍女,這樣旁若無人,真是惡心,“好多了,”我岔開這種惡心兮兮的話題,敷衍問道:“王爺今天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


    他笑答:“今天朝議結束得早。”


    晚餐罷,他紆尊降貴親自替我換敷了那種黑糊糊的原始藥膏,隨後象往常一樣依舊在燈下看他的書簡,這人,終晚書簡為伴,如果不是生在這個野蠻的時代,也許並不會是個蟲豸……


    但,現實不存在假設,——他終究是個陰戾的中古蟲豸!


    翻身向隅,眼不見為淨,我閉上眼睡覺。


    但卻睡不著,夜風從窗欞中吹來,吹入綃帳中,帶著一絲白晝令人焦躁的暑氣,嗬,昨天,無疑是數月來最好的機會,但我卻坐失了良機,那個大周齊王宇文憲,我並沒負他什麽,他卻始終誤我,當日,真的不該讓他看到那枝滑膛步槍的,如果不是那枝槍,昨天,我已經全身而退……


    翌日,依舊斷斷續續有豪門貴婦前來拜訪,但蟲豸高肅卻全不見蹤影,據說是隨皇帝出遠門封禪祭天了,那位上官醫正倒是天天前來視診,他的原始膏藥也確有些功效,腳傷後的第五天清晨,我終於可以穿上簡便的絲質鞋子,走出死氣沉沉的房間了,但才走了百來米,還未到那個湖邊,中古胖女孩即杞人憂天不已,咶噪不停勸說我迴轉休息,以免腳傷不好,經不住她的不停咶噪,於是暫且迴轉吃早餐,早餐方罷,**入報:“王妃,斛斯將軍求見。”


    斛斯羽,他來幹什麽?!


    “請他進來。”


    須臾之後,斛斯羽果然走了進來,他著一身不落一塵的月白繡紫花絲袍,手中托著一隻一英尺見方的精致木盒,這人,原來並沒與蟲豸一起遠行,他依中古禮節很恭敬地躬身行禮:“王妃安好。”


    我欠身還禮:“斛斯將軍請坐。”


    他坐下,隨後問:“王妃的傷可好了?”


    “謝謝,”我道:“已經沒事了。”


    他表示欣慰,而後竟道:“斛斯有一事,要與王妃單獨商談,請王妃您屏退左右。”我怔住,這個愚昧的時代,普世的暗黑觀念是男女授受不清,他作此舉,很是出格,將會成為那些多舌**不實謠言的源頭,——他究竟有什麽不可為第三人知道的秘密?難道是,——我倒吸一口冷氣,不錯,最可能的就是妙勝寺的事……


    我命青春痘與眾**退出外室。


    “什麽事?”我問他。


    “這裏麵是王妃您的包袱,”他將木盒遞給我,而後盯著我問:“王妃您為什麽要隨身帶著一套奴婢的衣褲?!”


    果然是被他發現了!


    那套衣衫,與賀拔銀玳糾纏時丟失了,不想最後還是落到了他手裏,“王妃你當日不是真的要去拜訪昭信皇後,而是想在昭信皇後的住所逾牆而走吧!”他麵色凝肅,“是不是?!”


    “我……”一時,我竟想不出話來搪塞。


    “王妃你難道還想迴長安?!”他語氣不善道:“可惜,宇文派來的是殺手而不是救援你的人!宇文就算是再喜歡王妃,但作為偽周重臣,他是不會再厚待一個懷上仇敵骨肉的女人的!而王妃如果不借故遣散女婢,刺客未必就能得手,請王妃你以後就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了!”


    嗬,這個人!


    “王爺對王妃你情深如此,王妃你難道就一點也不顧念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嗎?!”見我不語,他放緩了語氣道:“請王妃珍惜自己的夫婿和腹中的小世子。”


    “謝謝你的忠告,”如果不是眼前這個人,那麽,我早就離開這座陰森森的府邸了,何至於延拖到妙勝寺遇上賀拔兄妹!但是,與這個一千年前的古人類又再有什麽好多說的呢,說了也是白費口實,他又怎麽可能從我所願?!我淡然敷衍道:“請斛斯將軍放心,我不會再這麽做了。”


    他神色微怔,想是我的迴答很出乎他的意外。


    “王妃蕙質蘭心,一定會福澤綿長的,”隨即,他微笑道:“斛斯羽剛才太唐突了,請王妃見諒。”


    我感謝他的好意。


    他也沒有久留,五分鍾後,即很禮貌地行禮告退,等他走後,我將木盒收起,走進內室,將衣褲放至箱底,這套衣服,遲早會用到的,我要等待的,隻是下一個機會!


    世上,沒有銅牆鐵壁,妙勝寺就是一個例證。


    我一定能離開這座府邸的。


    傍晚,依舊去湖邊散步,青春痘帶了兩個健壯的中年**緊緊尾隨,柳蔭下,那些呆鵝依舊在水麵上啄吃水草,湖東亭中,樂伎霓裳衣裾勝雪,依舊在彈那首哀婉沉悶的《長門怨》,一切,恍如昨日,繞過南岸,行至水榭,敵不住青春痘喋喋勸說,於是入內小歇,胖女孩洞開臨湖長窗,夕光下,遠遠地,北岸那個acropolis殘柱依稀挺立在石亭中,看來,那個斛斯羽根本沒有真的相信我的話,他是不會撤掉那些武士的,“王妃,天氣太悶熱了,”青春痘指揮**鋪下坐席後,從食盒中取出茶水,遞給我,“這個是青州茶,很清涼的,您嚐一口吧。”


    呷了一口,果然有些甘苦清涼。


    喝罷茶,中古的所謂坐極不舒服,於是索性臨窗臥在細席上,風從水麵吹來,帶著些水氣,湖邊總是比其它地方來得清涼,晚上,睡在這裏應該比那座華貴的建築物裏更舒適,當然,前提是那位漂亮的冷色調樂伎不會夤夜在月下亭中撫琴,嗬,這斷斷續續嗚咽沉悶的曲子實在是太擾人心境了……


    睡了數分鍾,飄來的琴聲越來越令人煩悶,正欲起身離開,“姐姐……”窗外,水麵上突然傳來高高低低的劃槳聲,隨後是兩個女子險惡的閑話揣度,“你說這樣下去黎落夫人會不會被王妃她折磨死?”


    “怎麽不會?!黎落夫人她這麽哀求,還往死裏攆她……”聲音越來越清晰,仿佛就到了窗下,“什麽懷了身孕啊,我聽太夫人那裏的十一姐說她肚子裏的孩子很有問題……”


    “我也聽說過,但沒想到竟是真的!”另一人驚怒無比:“啊喲,真是太無恥了!真是個娼婦!她這麽騙我們王爺,將來一定不得好報!”


    “紙是包不住火的,”前一人憤然不屑道:“哼,等生下來,一點也不象我們王爺,到時王爺自然不會再這麽寵她的。”她啐了一口又道:“到時我們王爺自然可以休了她,另娶名門淑女做王妃。”


    “就是……”


    oh,這些長舌女!


    我氣得隻覺臉頰發麻,驀地撐地而起,窗下水麵上,扁舟一葉,一胖女劃槳,一瘦女拿著原始竹製工具撈著湖邊上三三兩兩漂浮的落葉,“你們倆——”推開青春痘囁囁嚅嚅的阻拉,我忿然向她們喝道:“在胡說什麽?!”


    那兩人頓時張口結舌,一胖一瘦兩張蠢臉霎時變得煞白!“王妃……”兩人立刻趴倒了不住求饒,全不顧小木船失了掌控搖擺不已:“奴婢該死奴婢真的該死!”


    “行了,我不會折磨死你們的!”我冷冷道:“但是,請向我道歉!”


    “王妃,奴婢們再也不


    敢了,饒了我們吧——”這兩個中古長舌惡女叩頭如搗蒜,卻始終不說一句她們錯了,請我原諒之類的話,真是些中古怪物,看來是愚蠻得連歉也不會道,“好了——”我隻覺厭煩,正想讓她們起來,忽然身後響起一個高過我的幹澀聲音:“王妃,樂安郡主過府來了,正在新房等您,”藍衣高裙,戴深紫牡丹絹花,幽靈似而來的自然是悍婦營十一娘,她冷漠向我道:“請王妃迴去吧。”


    嗬,真是一堆中古惡人!


    那個高貴無比的女人,這麽晚了,還來幹什麽?!


    迴到住所,外室坐榻上,那位樂安郡主華服麗妝,正高貴雍容地品著香茗,旁邊,一溜排侍女薰著香打著扇,捧著洗手漱口用的銀盆玉杯,鴉雀無聲侍侯著,“新婦剛才去哪兒了?”禮罷,她冷冷倨傲問:“你的腳傷都好了嗎?”


    “多謝郡主關心,”我道:“都好了,所以出外走走。”


    “好了就好,”她依舊高傲冷倨道:“前幾天我與郡馬去了西郊避暑,今日方才迴城,聽說新婦受了傷,所以特來探望,你既已經好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我道:“謝謝郡主。”


    “謝倒不必,”她冷然道:“不過,我倒有幾句話囑咐新婦。”


    我隻得敷衍她:“郡主請講。”


    “新婦你為什麽會在妙勝寺受周人刺殺?!”她冷然看著我,很古怪地莫名其妙發問。


    “這個,”我道:“我不知道。”


    “嗬,新婦你真的不知道嗎?!”她冷哼一聲,隨即不再看我,“本郡主倒是聽說新婦當日對偽齊王許下山盟海誓,誓言海枯石爛也不變心,所以偽齊王今日才會派刺客來我大齊!”她麵露威嗔道:“新婦以後當自省,不要再作如此事,當日,若是四弟他未能躲開刺客的利箭,那豈不是要受你所累,血濺當場!新婦當自省!”


    嗬,這女人!


    但,與她爭論,純屬浪費生命,忍她!


    我低頭稱是。


    “新婦知道就好,”她冷冷道:“本郡主不想再看到這樣的事!”言罷,她不再與我說話,隻問侍女長腿赫連喬傳到了沒有,侍女遂到外麵將那個赫連喬帶了進來,“你都審到了些什麽?” 她問長腿赫連喬:“那兩個刺客還有同夥沒有?”


    “這個,”長腿赫連喬道:“屬下推斷,應該還有同夥,但是,刺客嘴很硬,還不肯招出同夥來!”


    “那就好好用刑,”那位中古郡主眉頭聳起,冷然向他道:“皮鞭不管事,可以用錐子,錐子不行,可以用烙鐵,這麽多天了,你還審不出個所以然來,是不是要讓四王爺再挨一次冷箭?!”


    長腿立刻彎腰如弓向她請罪。


    “問不出來,就給我徹夜審訊!”


    “是。”


    “好了,”她終於神色趨緩,溫言向長腿赫連喬道:“你去吧。”


    長腿恭恭敬敬行禮辭去。


    長腿赫連喬去後,那位高貴無比的郡主輕輕一拍掌,兩名中年**各抱了一個一英尺見方的精致木盒上前來,“這裏是南朝進貢的血燕,高麗貢來的人參,”她淡然向我道:“四弟他政務繁忙,新婦閑來無事,可以親自煮來給四弟補養一下身體。”


    我微愕,嗬,真是可笑,這個高貴的女人,她倒底是來探訪誰的呢?!“是。”我敷衍答應,讓青春痘接了禮盒。“聽說新婦這些日都不讓四弟與去紫藤苑,”她卻依舊一副居高臨下狀冷著臉看著我道:“婦有四德,新婦卻如此心犯妒忌,豈不讓四弟他貽笑朝野?!”


    oh,這個女人!


    ——真是惡心!


    “是,”但,忍她,我遏住忿怒道:“知道了。”


    她嘴角冷冷跋扈一笑:“新婦知道就好。”言訖,也不留下吃晚餐,在眾侍女的簇擁下倨傲離去,按所謂齊禮,我竟必得送她至庭中上車,直到目送她乘坐的馬車不見了蹤影!


    嗬,這個鬼地方!


    晚飯罷,空氣悶熱得厲害,綃帳中,竟好似一點風也沒有,這個原始荒蠻的時代,沒有電,沒有風扇,沒有空調,沒有一切的一切,有的隻是可笑的蠻野等級!


    嗬,這麽熱,有攝氏40度吧?


    貝鬆教授,那個綦毋懷文,他在幹什麽?!


    看來,我必須設法與他聯係!


    是的……


    路邊坡地上,三、四頭牛在鮮美地啃著半黃半綠的矮莖青草,星星點點不知名的小黃花散落在坡地,坡地盡頭是尚帶一些綠意的矮山,越過矮山是白雪皚皚的峭拔山峰,極目遠眺,山中小鎮簡潔古典地座落在山路邊,確實是風光無限……


    風從山路上吹來,清爽愜意。


    tour of mount nc,一條賞心悅目的放鬆路線。


    “星辰,”安妮背托遠山,張開雙臂大做pose:“來一張!”


    我舉起相機。


    “快走吧,”坡地上,一瑞士山民趕著他的牛向我們大聲喊話:“要下冰雹了!”


    倏忽間,果然風雲變色,雷電交作,狂風卷著烏雲而來,昏暗中,周圍突然湧出無數險峰溝壑,轉眼,上天,竟不見了安妮!


    “安妮——”


    但狂風中隻有空蕩的迴音,鬼魅似的昏暗中,突然飛奔而來一彪鐵騎,為首一人,——上天,是宇文憲!


    “星辰,”他勒停戰馬,微笑看著我:“我們去鑄冶坊。”


    “鑄冶坊?”


    “怎麽,你忘了嗎?”他雖笑容燦爛,但藍色的眼眸中卻隱含著不容置疑的肅殺霸氣:“柳博士,你答應本王為我大周帝國製造一批遠程步槍的!”


    “齊王殿下,”我拒絕他:“我不會為你的帝國製造殺人武器的。”


    “柳博士,”狂風唿嘯中,他拂然不悅,“你投靠高孝瓘是沒有前途的,你看——”他手指之處,周圍山嶺上黑壓壓地都是張弓搭箭的鐵甲士卒,看著我,他殺氣盈眸,冷然道:“隻要我一聲令下,你的蘭陵王爺就萬箭穿心,死無葬身之地!”


    “你——”我悚然心驚,“你不能這樣做!”


    “我當然可以!”他突然冷聲喝道:“放箭!”


    雲霧中隱隱出現一個人影,上天,是蟲豸!“王爺——”掙開宇文憲的攔阻,我狂奔向他唿喊:“你不要過來!”


    殺人利箭密密麻麻密集如滿天蝗蟲,冰雹密集打下,突然間,我隻覺胸中的空氣一點一點在抽離……


    ——他握住胸口的利箭,軟軟倒下,鮮血染透了月白衣袍……


    “你怎麽啦?!”一隻手撫我的臉,我悚然驚醒,昏黃的光線下,是蟲豸高肅的臉,oh,上天,原來是南柯一惡夢!“王爺!”一把抱住他,突然之間我竟忍不住喜極涕泣,“王爺——”


    “是不是做了惡夢?”他撫我的發,一點一滴拭去我臉上的淚水,柔聲安慰道:“真是個傻女子,好了,沒事的。”


    是的,確實是沒有任何事。


    唯一與夢境稍有關聯的是,窗外,雷電交加,原來真的是下暴雨了。


    但是,我驀然省覺,我為什麽要這樣緊緊抱住他呢?——這個男人,不過是一千年前的一具白骨,他不是我的,他是那個十幾歲就與他成親的早夭女人的!——是的,他不是我的!


    他身上並沒有一點一滴鮮血,我無須為他擔心,無須這樣!


    我鬆手,然而,他卻先我抽手之前攬我在懷,撫摸著我的臉溫言問:“怎麽,不舒服嗎?”


    “沒有,”他一定是察覺我變了神色,我否認:“我沒事。”


    他吻我的發:“剛才夢到什麽了?”


    “夢到——”我疲倦掩飾道:“沒什麽,隻是王爺你下到了冰雹雨,衣服都濕了。”


    “冰雹雨?!”他哂然笑道:“真是奇夢,三伏天氣,還下冰雹雨?”言罷突然開始吻我脖


    頸,眼眸中滿是熾熱的**,“王爺,現在不行的,”這個人,不是我的,我也不是他的早夭亡妻,“王爺不要這樣。”


    “我問過禦醫,”他不罷手,“滿三個月後可以的。”


    窗外,雷雨交作。


    這天夜裏,我明白了什麽是男歡女愛。


    作者注:tour of mount nc(tmb):環繞勃朗峰。一條環繞阿爾卑斯主峰勃朗峰的徒步線路,全程約 170公裏,行走在海拔1200米~2700米之間,總上升高度累計約 1000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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