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雙喜帶著兩個內侍將景和宮花園枯井裏的屍骨抬到了養心殿外麵的廣場上,雙喜捧著死者的一些衣物,還有隨身帶著的瑣碎物件兒,呈到了蕭澤的麵前道:“迴皇上,這些衣物已經查明,就是失蹤的江太醫的東西。”


    兩個仵作驗明屍骸後走進了養心殿,跪在了蕭澤的麵前。


    “啟稟皇上!死者是年約二十歲出頭的男子,喉骨處發黑,毒素淤積導致,生前怕是被灌下毒藥,頭頂處發現了這個。”


    仵作將一根早已經生鏽的細釘放在了盤子裏,雙喜忙接過送到了蕭澤的麵前。


    蕭澤定睛看去,不禁渾身惡寒,冷冷看向了麵前跪著的溫清,那麽的陌生,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她。


    仵作的聲音在偌大的養心殿裏,顯得有些幹巴巴的。


    他解釋道:“死者生前被人用釘子從頭頂貫穿而下,此種死法不容易被發現,隻是……”


    “隻是什麽?”蕭澤眼神冷了下來。


    仵作忙道:“隻是既然用這種法子殺人,為何死者已經風化了的腹腔,還有肋骨處都有中毒的傾向,此處草民有些不解啊!”


    所有人都愣了神,是啊,如果是擔心怕人發現江太醫的死因,完全用在頭頂釘釘子的法子便是,不想居然還下毒,這人到底死的蹊蹺。


    四周所有的視線都聚集到了溫清的身上,大概謎底隻有她自己知曉。


    畢竟江太醫的屍骸是在景和宮發現的,她需要給大家一個解釋。


    溫清緩緩抬起頭直瞪瞪看向了榕寧,榕寧衝她輕輕笑了笑,在她眼裏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


    溫清一顆心沉到了底,她沒有機會了,根本沒有任何的機會。


    這是榕寧給她唱響的最後一曲喪歌,她必死無疑。


    即便那一夜,是榕寧和她一起拋屍,她此番說出來蕭澤也不會信她。


    榕寧是蕭澤的心頭好,便是手段狠辣,惡毒至極,也是清風朗月,灼灼其華。


    她說什麽,都不會有人信的。


    她緩緩站起身,卻再不看任何人,朝著廣場正中擺放著的屍骨一步步走去。


    雙喜忙要上前製止,被蕭澤擺了擺手,示意讓她去。


    溫清站定在江太醫的屍骸前,聲音一點點發緊。


    “嗬!你……當真也是個癡人。”


    “原來……你知道那晚我要殺你,你竟是提前服了毒來找我,我……”


    溫清眼底難得露出了幾分真情,抬起手緩緩撫過麵前冰冷的屍骸,宛若那個溫吞內斂的少年郎還活生生站在她麵前。


    少年叫江川,鄞州的一個小郎中,跟著師傅去了一趟鄞州縣丞的府邸,給縣丞夫人瞧病。


    師傅在裏麵開方子與夫人問診,他被師傅攆出來,在就那一處花牆邊撞見了溫大人的千金。


    極明媚的一個人,像是綠牆上開的最璀璨的迎春花,傲嬌的仰起頭,冷冷問他。


    “你是誰?”


    “在下……江川。”


    這一麵耗盡了少年短暫的一生。


    後來她被選秀進宮,性子孤傲,被人陷害,過得並不如意。


    他拚了命的磨練醫術,終於在經年之後進了太醫院,見到了她。


    那個時候她眉眼陌生的讓人害怕,為了權勢她想到了借種。


    她七年了,懷不了孩子,也不知道為何,什麽坐胎藥都吃過了就是沒有孩子。


    瘋狂的一夜過後,兩個人之間埋下了隱患。


    江川知道她動了殺心,慷慨赴死。


    她卻還是給他灌了蒙汗藥,乘他熟睡後,用釘子結果了他。


    可惜她向來沒腦子,便是殺人也是一念而起,後續根本沒有考慮到,還是榕寧幫她善後。


    “對不起……”溫清跪在了江川的屍骸麵前痛哭失聲,一遍遍念著,“對不起……對不起……”


    蕭澤臉色陰沉了下來,自己的妃子當著他的麵兒,抱著另外一具男人的屍骸一遍遍哭泣著,他大齊帝君的臉往哪裏放?


    “來人!亂棍打死!”


    溫清迴過神,轉過身冷冷看著蕭澤和榕寧,突然大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蕭澤你當真可笑!終其一生……你都得不到你愛的人,你所愛之人早已經被你親手害死了!你一遍遍裝什麽情深似海?惡心!惡心!!”


    “打!”蕭澤眉頭狠狠皺了起來,眼神陰戾。


    幾個太監衝了過去,舉起棍子狠狠砸在了溫清的身上。


    溫清嘔出一口血,依然止不住的謾罵。


    她死死盯著榕寧:“沈榕寧,你以為殺了本宮你就能好過嗎?未來的路長著呢,本宮在九泉之下等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踉蹌著摔倒在地,死死瞪著榕寧:“本宮真後悔啊!本宮最後悔的事,便是當初在你勢弱之時時,就該殺了你。”


    榕寧淡淡看著眼前血腥的一幕,眸色沉靜。


    她低頭輕輕轉動著手腕間的白玉鐲子,是溫清曾經送給她的唯一禮物。


    她細細摩挲著鐲子低聲呢喃道:“你最後悔的事,不該是當初沒殺我,而是沒有把我放出宮。”


    “我要的不多,我隻想出宮和家人團圓罷了。”


    “溫清,你太貪心了,踐踏了所有人對你的一片真心,如今下場,你……咎由自取!”


    棍棒擊中皮肉的聲音一陣陣傳來,雙喜看得有些瘮得慌。


    那人幾乎都被打成一團爛泥,骨頭都搗碎了,皇上依然沒有喊停。


    一邊圍觀的宮嬪一個個捂著唇惡心的嘔了出來,瑟瑟發抖,也得忍著觀摩眼前的酷刑。


    溫清的血肉鋪開在青石地麵上,鮮血合著肉泥蔓延,將眼前江川的屍骸覆蓋。


    “夠了!”陳太後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起身看向了木雕一樣坐在那裏的蕭澤。


    蕭澤臉色陰森恐怖,風流溫和的帝王形象蕩然無存。


    他死死盯著那一灘血肉,不知道是恨極了溫清,還是恨極了自己。


    耳邊迴響著溫清歹毒刺心的話語。


    “你害死了白卿卿!”


    “終其一生,你都得不到你愛的人。”


    蕭澤修長的手指死死抓著椅子的扶手,手指關節因為攥得太用力,一陣陣發白。


    “來人!”蕭澤好半天才迴過魂,“將這兩個畜牲的屍骨拉出去喂野狗。”


    雙喜戰戰兢兢跪下磕頭道:“是,奴才這就去辦。”


    雙喜帶人收拾了地上慘不忍睹的殘骸,送出了宮,又命人清洗血汙的地麵。


    不遠處一陣腳步聲襲來,內侍帶著接生婆魯氏的兒子急匆匆走了進來。


    魯氏的兒子今日不在宮裏頭當值,去給外麵的人看診去了,如今得知皇上召見,重審三年前的冤案,他驚得額頭都浸滿了冷汗。


    榕寧看著眼前走來的少年,眸色一閃,該是清算純妃娘娘一案的時候了。


    現下,時機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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